的身体各处透出无数由红光凝聚而成的丝线,在空中纠缠在一起,源满仲果断挥刀,却没想到这看起来柔软的丝线却坚硬得可怕,长刀落在上面发出如同金属碰撞的声音,下一秒,丝线直接攀附上刀身紧紧缠住,随后另一股猛然击出。
只听当啷一声,长刀崩碎化为了片片碎块,向着四周纷飞,在源满仲微微睁大的眼睛中,数股丝线陡然贯穿了他的身体。
“噗…咳…”源满仲喷出一口血,淅淅沥沥的鲜血落下混入土壤,汇聚成一滩,随后被猛然甩飞了出去。
山体被轰碎,源满仲从上面滑落下来,然后半跪在地上,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额头上冒出冷汗,微喘着气艰难地抬起头来。
“这样下去,你还有半分人的样子吗?”源满仲捂住左腹,鲜血染红了衣服,沾染了手指,从指缝中淌下来。
他看着被斩断四肢,劈开头颅的藤原琉生,红色的光如同蜘蛛的腿一般将其的身躯支撑起来,头颅从下方如同为衣服拉上拉链一般弥合,四肢的断口处,肢体逐渐生长出来,但就好像他不再在意它们是否应该有人类的姿态,随意的两笔将其敷衍地在画面中添了上去,呈现出了一种诡异扭曲的姿态。
仔细想想,红光替代了这么多东西,他的身上还有多少是属于人的?四肢、大半个身体、脑袋…就如同一具被缝补起来的尸体,不仅颜色不一,上面的“缝线”还蠕动着好似活物一般散发着淡淡的红芒:“你真的还确定自己是谁吗?”
“你也就只能靠这种话来扰乱我了。”藤原琉生冷笑中带着快意说道,那双被几经修复的眼睛中却是一片混沌,眉宇间充斥着焦躁,“不管你说什么,结局都已经注定了!”
“如果是藤原琉生的话…”源满仲放下手,淡漠地说道,“无论说什么样的事,他都会反复思考一下的。”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不过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有一点说的倒是挺对。”源满仲莫名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不知是因为快速淌出的血液,还是因为长久地注视着太阳,他的眼前浮现出了眩晕一般搅动着的光彩,“结局已经注定了。”
“你这家伙,想要做什么?!”藤原琉生见势不妙,顿时想要冲上来打断源满仲,但是当他的拳头到达源满仲的眼前的时候,却突兀地停在了那里,再也无法前进半步。仔细看去,他的面前仿佛泛起了金红色的涟漪,一圈一圈地向外扩散,下一秒,一簇火焰突然在藤原琉生的手背上燃起,他的拳头瞬间气化,而更恐怖的是,火焰迅速地沿着他的胳膊蔓延而上,所过之处皆为虚无。
藤原琉生脸上浮现出了惊骇的神色,他的身体暴退,想要扑灭这诡异的火焰,却发现只要触及就会一直扩散,最后他也只有再次折断了手臂,才让这蚀骨的不依不饶的火焰从他身上脱离开来。
“就连朔都没看过我的领域。”源满仲自语道,“不过不看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这就代表着我这个做兄长的,做父亲的,要成为永远被翻过去的一页了,但是…
“太阳是永远都会悬挂在天上。”
我在看着你,朔。
源满仲的手缓缓伸出,手指轻触,在胸前组合成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最简单的咒印,他抬起头来注视着藤原琉生的方向,视线落点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领域展开]——”
在一瞬间,藤原琉生感觉周围的环境仿佛都变得更加明亮了起来,空气跳动着由冷滞变得燥热,原本就枯黄的草茎更加卷曲,由边缘开始向内侧浮现出焦糊的黑色,就连他现在勉强算是个人型的躯体都感觉到了吓人的灼烫。
他霍然抬起头,随即睁大了眼睛,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天空上…怎么会有两个太阳?!
太阳散发出让万物生长的光和热,可是如果有两个太阳的话,那结果将是致命的。其中一颗太阳在藤原琉生的眼瞳中越来越大,恐怖的压力几乎让他到了难以接受的程度,他的膝盖微弯,脚下的土地崩裂,身体摇摇欲坠,然而他却做不出任何躲避的动作,可是这样下去的话…
太阳会砸下来的!
“你这个疯子,难道是想要同归于尽吗?!”
“只有疯子才能和疯子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更何况,我才不会和你同归于尽的。”源满仲平静地说道,脸上甚至带上了点浅淡的笑意。
金红色的光照落下,在他黑色的发间拂过,无数带着焰尾的火星在空中游动漂浮着,好像美丽的金赤色的带着燃烧着的轮廓的蝴蝶,成群成片地扇动着翅膀,落在地上的时候化作了一簇簇的、汇聚起来的,许多人可能永远都不会见到的散发着粼粼波光的金色海洋。
源满仲伸出手来,焰火流淌成一串串的珠帘从天空中垂下,就算等到了夜晚,想必世界也是一片透亮,柔顺的穗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苍冷的空气就如同在灯火通明、人群聚集的庙会中一般,在漫天盛开的璀璨的花火中变得灼烫了起来。
赤红的银河倒灌,流光满地,源满仲看着在意识到他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而变得歇斯底里的藤原琉生,轻笑着低声说道:“我可是…还没有告别呢。”
只是…
太阳落下,灼热的光辉席卷了一切,世间万物在他眼前都变得模糊,他看着自己的手,所有的咒力就如同周边的一切,在瞬间变成了升腾而起的青烟,向上成为了无尽的光和热的一份子,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光照永夜的大日”。
源满仲仰头看着坠落的太阳,却仿佛透过它看到了背后那个高高地存在于天穹之上的永恒的“星星”。在熔化的世界中,他是献祭者,也是祭品,他的心中没有后悔,在他下了决定之后,他就知道一切都会走向他预设好的结局,如果真要说的话,他只是有着些许的遗憾和歉意。
朔,赖光,以后的生辰…
太阳沉入山谷,仿佛奏响毁灭乐章前最后的静寂,白色的蒸汽如同薄纱,如同梦境中的羽翼带着辉光张开了羽翼,太阳逐渐膨胀,中间仿佛出现了一个漩涡,光卷入其中不见了踪影,表面逐渐笼罩了一层璀璨的晶体。
随后它猛然塌缩,然后在静默无声中,骤然崩解开来。大地颤抖着发出哀嚎,天空中出现了巨大的空洞,万物众生都仿佛被模糊了边界,一视同仁地被染上了瑰丽而又辉煌的色调,为新世界的到来做出了最后的绝望绚丽的喝彩。
…或许就要你们自己过了。
“——[日陨之庭]。”
“轰——”
第454章 告别(一)
“兄长!”
源穆彦带着源满朔瞬息间出现在了空地之上, 在他们现身之后,空气才卷起了涛涛的波浪,带着汹涌的飓风和爆响, 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大地的表面被晶化, 在阳光下反射出来了带着七彩的剔透的光泽, 脚踩在上面, 一些脆弱的地方发出了轻微的断裂的声响。然而源满朔完全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有些茫然而又仓皇地看着周围, 黑色的眼睛浮现出几分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无措来。
仅仅只是一瞬, 这些情绪就在他的脸上褪去,藏到了最深处的不为人知的地方去,但这就好像不小心被碰掉的珠串,落在地上断裂开来,圆滚滚的珠子一个一个向着不同方向跳跃滚动着, 藏在柜子的下面,藏在墙边的角落…即使一颗一颗地重新捡回来,也不是原先完好无缺的那一串了。
而且破损过一次的东西似乎更加脆弱,得万分小心才能保持住它原本的样子,一个不经意间就有可能滚入池塘,埋入淤泥, 抑或被天空飞来的鸟雀叼走。
从此珠串不见了踪影,人也溃不成军。
不会有事的。源满朔似乎是十分镇定地想道,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眼神向着四周看去,在心中自语:兄长那么强, 不过是一个藤原琉生罢了, 最多只是会耗费一些时间, 怎么会有事呢?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是疯了吗?源满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什么时候自己居然会诞生出这样的想法来,那不就像是在诅咒兄长一样吗?
他微微翘起嘴角,但蜷在手心的指尖却凉得惊人,源满朔将手往袖子中缩了缩,抬起头挺直脊背,迈步向前。
周围空无一物,世界变得无比安静,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熔化而又凝固的地面似乎还带着些许蒸腾的热意,而拂过面颊的风却仿佛带着霜雪,将世界分为了截然不同的两面。
源满朔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眼睛一亮,巨大的庆幸在此刻袭上了他的身体,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以往敏锐的感官带来的细微的不祥,他快走两步唤道:“兄长。”
源穆彦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源满仲出神,他的面色一白,听着源满朔明显透露出喜悦的声音,一时间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家主大人…
“朔。”源满仲转过头来,似乎是在想些什么,慢了半拍后问道,“已经结束了吗?”
“是的,赖光那边已经控制下来了。”源满朔的眼睛弯了弯,“虽然最终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在少了藤原家的支持之后,上皇陛下的败局已定了。”
“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自然是要将参与这次事件的家伙一一清算。”源满朔的眼眸中闪过了一道冷光,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兄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不是应该…一直隐藏在心中的不安一下子冲破重重阻拦浮现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源满仲一下,忽然惊骇地发现:
咒力…为什么在消失?
他的手指一颤,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源满仲,明明是那样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可是在感知之下,他却只能看到一簇摇摇欲坠的烛火,某些从刚刚开始就被他忽略的东西浮上他的心头,他强自镇定地向前一步询问道:“兄长?你在想什么?”
“啊,我只是在想…”源满仲敛下眉眼,然后抬头认真地看着源满朔,视线似乎在描绘着他的面容,好像从此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那样,一点一点将最后的色彩印刻在心里。
源满仲忽然轻笑了一声,眼睛深处变得黯淡无光,他就像是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见的人,终于变得心满意足了一样,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身体摇晃了两下,在源满朔睁大的眼睛中倒了下去。
“兄长!”源满朔的瞳孔紧缩,本应牢牢接住源满仲身体的手臂此时却仿佛突然失去了力气,他伸出手将源满仲抱住,护在他背后的胳膊却在隐隐发抖。
他的手触碰到一片濡湿,源满朔心头一紧,脸色苍白得可怕,他缓缓地将手在眼前摊开,刺目的鲜红瞬间侵占了他的眼眸,血珠流淌着从他的手腕蜿蜒而下,留下了一条红色的轨迹,一直没入衣袖中消失不见。
怎么会?源满朔的嘴唇动了动,手指骤然收紧,巨大的荒谬感就像是在烈日炎炎的夏日,忽然看到天降大雪,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平常,行人或说或笑,唯有他这里,积雪逐渐没过膝盖,没过胸膛,涌入他的鼻腔,无论穿的多厚,无论太阳是怎样灼灼发热,他也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他只能紧紧地抱住源满仲,反转术式闪烁着微光,可不管他投入多少,一切都像是进入了一个无底洞一样,伤口愈合不了,鲜血止不住流淌,咒力的流失和消散无法停止,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果具现化的话,一个人的身体里究竟有多少生命可以用来挥霍。
“兄长…”源满朔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声音传到耳边仿佛都隔着一层薄膜,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晰,“再稍微等一下,我们去找里奈,我的术式复制下来的只是一个残次品,如果是里奈的话,一定能…”
一定能…
源满朔说不出话,他的心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绝望来。他会不知道吗?他复制而来的术式也只是弱上一线,如果他都不行的话,换做里奈也不过是能再延长一些时间罢了,只是…
一旦呢?
一旦真的可以呢?
一旦真的有奇迹发生呢?
源满朔很少…或者说根本没有去赌过什么东西,他从不相信运气这种缥缈的东西,但此刻他却头一次希望那万中无一的幸运能够降临到他的头上。
“兄长,我们马上就回去了。”源满朔努力想要表现出自己的轻松,即使他与源满仲对此都心知肚明,可谁现在都可以表露出慌乱,唯独他不行,他的心脏沉重地坠在胸膛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捏住了它,每一次呼吸都感受到闷闷的疼痛,然而他的脸上却只是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又像是在确定地说服着自己一样,重复道,“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