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武很重要,别人的实力,终究是别人的。不论我有多么大的权势,或者有多么过人的谋略,但像今日这般情况,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晟被带走。”顾思远往前边走边道。
最终,他走到先前唐晟被击倒落地之处停下,没有理会那谢些掉落在地的银两、瓷瓶之类东西,只弯腰捡起了一张淡黄色布帛,继续道:“但若是我会武功,一切就不一样了。”
这话说得十分庄重认真,也颇有道理,本该引起一番感慨。
但作为听众的谢沉云,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习武是何等艰难、辛苦之事。
你这家伙乃人间帝王,坐拥天下,皇宫大内中无数高手,藏书楼自然也不乏各种精深武学,若真心想学武,比旁人简单百倍。
但你前面活了近二十年,却在武道之上一事无成,只顾着寻欢作乐,贪花好色。
这会突发奇想,可早已错过最佳打熬根骨、习武练功的最佳时机,真正只能是想想了。
顾思远一眼就看穿谢沉云在想什么,不过,此时此刻,他无意跟这愚蠢的任务对象计较。
他反而心情颇不错地举着手上珍帛,对谢沉云道:“谢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谢沉云。
正如先前所说,这昏君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天生便高高在上,这世间有何事、何物,值得他另眼相看,更别说特意道谢?
现在就捡到一块沾了血迹的破布,还要请他吃饭?
谢沉云拧了拧眉,半晌,突然想起什么尴尬场景,面色一时青白难分。
这昏君莫不是故意的吧?
就是想借所谓的吃饭之机,好跟他继续接触?
这昏君果真是彻头彻尾的贪花好色之徒,不仅爱峨眉,也爱须眉。
谢沉云漆黑的眼珠一转,便故意问道:“顾兄,你这捡的是什么珍贵东西,我记得好像是刚刚从唐晟身上掉下来的?”
顾思远点头:“确实如此,你最开始的一剑划破了他的衣服,后来的混战中又踹了他一脚,所以这些东西都掉了出来。”
“……”谢沉云眯起漂亮的凤眼。
果然是有企图。
昏君这么个压根不懂武学的人,却将他对战的过程观察这么仔细,要是没有其他意思,谁信啊?
谢沉云彻底没了继续打听的兴致。
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男人觊觎,这谁能心情好起来啊……
顾思远倒是难得多说了一句:“这东西确实颇为珍贵,谢兄若有兴趣,可以与我一同赏玩。”
“……”谢沉云嘴角微抽:“不必了,你自己留着看吧。”
这么小的一张布,还一同观赏,到时候那不得肩贴肩,手贴手啊,那你这昏君就达成目的了是吧?
啧,难怪要亡国了,就连哄人编出来的理由,也这般没脑子。
真傻。
谢沉云不想在与这人继续纠缠,直接转过了脸去,一眼扫到倒在那的孙雁雁尸体。
她死亡已有些许功夫,周身流出的血液凝固,纤细的身体僵直着,甚至已经出现浅浅的斑痕。
谢沉云浅浅勾了勾嘴角。
他没有什么羞辱折磨人的爱好,也没有非要亲手复仇杀人不可的执念,能在天亮前就将事情了结,能最快给死去的谢家人一个交代,这已经很足够了。
其中,顾思远功劳最大。
虽然,这昏君动机存疑,不怀好意。
但又想到,这样的深更半夜,顾思远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又千尊万贵的家伙,为了他却特地出宫,甚至亲涉险地。
谢沉云舔了舔唇,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良久,他终是侧过头,对着顾思远真诚道:“其实我该谢谢你才对!”
顾思远正在看那卷布帛,闻言抬起头来,顺着谢沉云先前的视线方向看过去,霎时明白了什么。
他当即摇摇头,对着谢沉云正声道:“不必,这本是我应该做的。”
他是大周帝王,这是他的天下。
就算是街上的一只猫,一条狗,那也是他庇护的猫和狗;就算是卖了身的护卫和奴婢,那也是他要庇护的子民。
谁敢动他们,便是在挑战他的威信。
他要杀孙雁雁,虽然是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帮助谢沉云这个任务对象,但更多却是从心而已。
“……”谢沉云。
谢沉云神情更复杂了。
什么叫应该的,这是把自己的事都当成他的事了吗?
这昏君也太直接了点吧?
谢明空本在一旁指挥着幸存的谢家下人收敛尸体。
无意一抬头,却见这两人俱是一副目光复杂、相对无言的表情,有些不解,更有些不明的掉鸡皮疙瘩之感。
“哥,你们站那干嘛呢,眉眼传情呐?”
……
第119章 选秀
五、
金陵行宫。
万壑殿中。
魏正平坐在椅子上喝茶, 嗓音轻细:“人去楼空?”
魏峰双腿微抖,点头:“是,义父。”
魏正平抬眸, 扫了他一眼:“阿峰,你最近办事很不妥帖啊,昨晚擅闯行宫的刺客贼子没有找到,这早上让你去追查杀死雁雁的凶手, 居然又让人跑了, 啊……”
“义父……义父恕罪。”魏峰满脸细汗,腿一软, 直接跪了下去:“孩儿一定会加紧追查, 不会放过那些家伙的。”
他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正经的一流高手, 不知叫多少人仰望,但此刻在魏正平面前,却如同蝼蚁一般。
“哼, 这是自然, 杀了我魏正平的义女,想逃就能逃吗?”魏正平将手中的瓷盏轻轻搁下,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
在这安静到极点的宫殿中,却是分外醒耳。
魏峰酝酿片刻, 方才恭敬道:“其实, 孩儿本已追查到了那杀害雁雁的凶手, 但是凶手却狡猾无比, 竟然趁夜渡江,往琅琊山方向去了。”
“琅琊山, 是去了浴火教?”魏正平眯了眯眼。
“是。”魏峰在其威势下,简直直不起腰, 只能艰难地点头。
“呵呵……”魏正平沉默一瞬,细细地笑了几声:“倒是个聪明人?浴火教教主宋无敌的《涅槃圣典》,是咱家《葵花宝典》的大敌啊。”
魏峰赶紧奉承道:“义父神功盖世,岂是那宋无敌可比。”
魏正平摇摇头:“宋无敌的厉害,你这等废物哪里知晓。哼,说起来宋阀的人,最近一直在递拜帖,要面见陛下,咱家估摸着,今日倒是不错了。”
整个江淮地区,宋阀是最大的门阀世家。
而浴火教的教主宋无敌,曾是宋阀的一门远亲,两方一直互相合作支持。
勤政殿,侧殿大厅。
光滑的地面上,摆着一明黄色蒲团。
顾思远盘腿坐于其上,披散的长发无风自动,而头顶之上隐有淡淡白气蒸腾,面色一片赤红。
若是有人看见,必然以为此乃走火入魔之态。
不知又过了几时,这异象渐渐褪去。
顾思远双掌往前一推,那正前方桌上的杯盏,便直接狠狠晃动起来。
他睁开眼,目光幽深:这《先天乾坤功》果然不愧当世奇书,只是练了半天而已,便能有此奇效。
谢沉云那一剑帮他良多。
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正这么想着。
突然,顾思远眉头一挑,掀开一旁帐幔,赤脚走了下来,负手而立。
下一刻,窗户上黑衣一闪,一道人影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参见陛下。”
顾思远淡声问道:“路上没出任何意外?”
“谢公子二人已经成功加入浴火教。”影一冷声答道。
孙雁雁到底是魏正平的义女,还有那么多清吏院的武士,如今平白无故死了,魏正平定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而魏正平想捏死谢家兄弟,那就真是和捏死只蚂蚁没有区别。
谢家庄他们自然是住不下去了。
所以,昨日夜间,顾思远从谢家庄离开后。
谢沉云便将谢家庄的仅剩几个下人全部发了银子驱散了,而他和谢明空则是天未亮,便加紧赶路去投奔浴火教了。
古有言:环滁皆山也。
浴火教的总部,便在滁州郊外的连绵山脉中。
而滁州和金陵极近,两座大城正好隔长江对峙,金陵在江南,滁州属江北。
自金陵城出发,坐船过江,再行约百里路,不过两个时辰,便能到达。
上辈子谢明空出事之后,谢沉云也是就近去的浴火教学武,想报仇雪恨。
四大门阀世家之间,暗地也虽有不合,但是却统一的反对魏正平这个‘九千岁。’
谢沉云打着误杀魏正平义女的名头,为避祸而加入,浴火教自然不会拒绝,更别说谢沉云和谢明空本身都算是一等一的练武好苗子。
顾思远从侧殿出来时。
他的贴身大太监王坛正带着一拨人在外面等着,一看见他,便急急道:“陛下,您可算起了?”
顾思远问道:“有何事?”
王坛匆忙道:“刚刚魏大将军派了人来说,午膳后,要带着宋国公来拜见陛下。”
顾思远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随意道:“宋国公,是宋阀的阀主宋天佑?”
王坛点点头:“是啊。”
宋国公当然只有一人,作为帝王,他问出这样的话,身边人却完全不以为奇,可见平日里,原身昏庸到何等地步。
“那就见吧!”顾思远沉吟一阵,点点头,又挥手道:“传膳吧!”
“是。”王坛点头应声,对着身后做了个示意。
不一会,数位宫女鱼跃而入,各自捧着盘碟等物,如穿花蝴蝶一般,将数十道珍贵精致菜肴,轻轻摆在了顾思远面前的矮桌上。
顾思远自夜间醒来,又出宫一趟,回来后一直在练功,可谓无片刻歇息,此时,倒真是食指大动。
他冷声道:“退下吧,朕今日不必伺候。”
他素日里的脾性便是喜怒不定,宫人们自不敢有半丝忤逆,转瞬间殿内便一片沉寂。
唯有他的大太监王坛,依然伸着脑袋,神经兮兮地往里面看。
不论从原著剧情,还有原身的记忆中,顾思远都能判断出来,眼前这家伙虽然胆小了点,但和原身从小一同长大,可谓实实在在的伴伴,为人是十分忠心的。
甚至,还有事没事变着法地劝他要关心朝政。
顾思远见他鬼鬼祟祟模样,提着筷子问道:“你还在这干什么,想跟朕一同用膳吗?”
“奴才不敢!”王坛急忙回过神。
他看着顾思远,欲言又止,半晌,终是缩了缩脖子道:“陛下,马上魏大将军和宋国公要过来,里面的美人是否要送出去?”
顾思远夹着一块口蘑溜鸡片,塞进嘴里:“什么美人?”
王坛涨红了脸,急急道:“就是昨夜魏峰进殿时候,在龙床上的那位美人啊。”
他只以为顾思远是又准备犯浑,见外臣时,还要跟美人寻欢作乐。
他来行宫这几日,已经听当地的这些伺候宫人说了,宋国公为人最是刚直严肃,到时万一跟陛下争执起来,那可不好了……
顾思远眉头微蹙,这才明白过来,他说得怎么回事?
呵……
那位谢美人早就飞出了宫了。
他淡声道:“昨夜里,朕已经亲自送人走了。”
“陛下圣明。”王坛立刻笑出声,想了想,他又道:“陛下,不知美人是哪位宫里的,奴才安排人送上些补药……”
这宫里的补药,其实是个暗示,一般指代的是避子药。
尤其原身为人十分荒诞,若不加以遏制,只怕龙子凤孙就要遍地走了。
顾思远摇头:“不必”。
补药?
谢沉云此前中了毒掌,补药或许正需要,但如今……难不成还要追去江对岸送吗?
闻言,王坛却是愣了愣,良久才慢吞吞道:“遵命。”
接着,他便神色十分复杂地退了出去。
这神色着实过于复杂,以至于顾思远虽然是个无心直男皇帝,也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这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很快,他又沉静下来,继续专心致志用膳了。
谢沉云虽是美人,但却不是他床上的美人,本来子虚乌有的事,还能误会出什么严重后果不成?
王坛关上寝殿大门后,一旁候着的小太监立刻凑了上来:“师傅,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王坛看着他一脸天真的模样,悠悠地叹了口气,无知是福啊。
小太监被他叹得心慌慌,嘴唇微抖:“师傅?怎……这么了?”
“无事。”王坛摇了摇手上的拂尘,慢悠悠站到了一旁的柱子下。
他暗道:难道我要告诉你,咱们很可能马上要多两位主子了吗?
陛下登基至今,从未让后宫任何一人留下子嗣。
但这一回,不仅将那美人藏着掖着,只一人独赏,还恩准其留下血脉,可见圣宠优渥啊!
……
午膳过后,顾思远坐在椅子上又眯了一会,便听到外面传来尖细的通报之声。
魏正平和宋国公来了。
顾思远睁开眼:“宣!”
两道身影,几乎是并排进了大殿。
右边的魏正平穿着一身墨绿色官服,面白无须,皮肤虽有浅浅皱纹,却并不显苍老,看之似五十岁许人。
但顾思远知道,这老太监已经八十多岁了,是前朝时入的宫,前朝被大周灭后,他幸运地保住命继续留在了宫里,后来有幸去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