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那少年的。
而从对话中,顾思远也得知,这中年人并非少年父亲,而是其十三叔,论资排辈到了十三,真是一个大家族。
片刻后,那中年人又客气了几句,同时颇为烦恼地训了那少年几句,便言家中事忙,要起身离开了。
陈夫子带着顾思远起身,欲要送他出了书院大门,却在院中被推辞了回来。
回来重新后,陈夫子向顾思远介绍:“顾扬,这是你之新进同窗,姓王,单名一个旭字,与你一般,明年二月也要下场。”
姓王?
顾思远想到刚刚那中年人颇有气势,夫子对其也十分客气。
而他们武清县永安镇便有一鼎鼎有名的大族王氏,代代以诗书传家,族中出过翰林、出过尚书、出过封疆大吏。
而这一辈,更有一王氏姑娘在宫里颇为受宠,不仅被封做贵妃,还生下了陛下唯三的成年皇子。
当然,王家这些真正的大人物都是常年居住在京城,留在永安镇祖宅的只是靠姓氏荫蔽的普通族人,平日顶多管理着祭祖等事宜,但对普通百姓来说,已然是难以企及的庞然大物。
而顾思远之所以对王家了解的这般清楚,便是因为原故事情节中,导致深情男三也就是他大堂兄顾振死亡的那场逼宫叛乱的发起者吴王,正是王家贵妃生的那位五皇子。
顾思远脑子里转了一圈,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王兄有礼。”
这少年王旭看着很有些桀骜不驯之气,但实际上教养不错,闻言,对着顾思远也客气道:“顾兄有礼。”
互相见过礼,陈夫子便让两人坐在了一旁等待。
他接过顾思远的策论放在一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看,而是先让顾思远背诵了几篇经文,又考了他昨天讲过的经文释义。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顾思远却半点不慌张,几乎不经思考,便一字一句答了起来,语速平缓,朗朗上口。
陈夫子听着,连连点头,这是真正的博闻强识,并且融会贯通了。接下来,又问了几个极为偏门艰深的经文。
顾思远依旧不紧不慢,对答如流。
王旭在一旁听着听着,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既然桀骜,自然是有些桀骜的本事,自幼便以过目成诵而闻名,四书五经几乎通读。
然而此时,面前这人不仅同样以记忆力见长,更比他还要愈加深入浅出、触类旁通。
他眼中难得升起了一丝战意。
陈夫子自然看见了王旭的眼神,却很是满意地抚着胡子点点头。
考完背诵和集注后,陈夫子终于拿起策论看了起来。
看了第一句,陈夫子就吸了口气,抬头看一眼顾思远冷峻淡定的脸,又默不作声地继续看了下去。
半晌,他轻轻放下纸张,神色颇严厉道:“视角落地很高,见解另辟蹊径,但是还很生涩,行文需得更圆融……”
闻言,王旭实在忍不住又看了顾思远一眼。
哼,这样的评价,算什么批评指点?
这般似是而非的缺点,几乎等同于没有缺点。
如果之前的背诵,只能说明顾思远记性好,但如今陈夫子对策论的评价,却是真正让他开始重视这个冷着脸的同窗了。
陈夫子又问顾思远这样切题的缘故。
顾思远依旧语气淡淡,但对答的内容却远比纸上写出的更为高深更为宽广。
看得出来,他落笔时,是有意收敛了。
毕竟,这样犀利艰深的策论文章,喜欢的考官会特别喜欢,不喜的可能会额外斟酌。
所以为求稳妥,顾思远放了些水。
陈夫子听后,简直叹为观止,居然会有这样年轻锐气、但又这样老成稳重的学生。
这是天生眼界和能力的差距,生来就是比旁人看得远、想得广。
陈夫子暗道:似这般才华,按理说该早早声名传颂,怎会一直默默无名。
但眸子一转,又想到,或许是之前的夫子也珍惜顾思远的才华,怕小小年纪被捧得太高、声名太盛,会伤仲永,所以特意压他几年,待如今要成人之际,才得锋芒毕露。
他点点头,这样才合理,看眼前人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却这般从容淡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见确实修炼得卓有成效。
陈夫子想罢,又下笔写了几个字,递给顾思远:“这时今日的论题,明日还是这般时候过来与吾查验。”
顾思远作揖:“辛苦夫子。”
陈夫子摸着胡子摇摇头:“你先去吧!”。
看样子是并不打算把策论还给他。
看人走开后,王旭站起身,对着陈夫子恭敬地施了一礼:“夫子,可否让学生一睹顾兄大才?”
陈夫子瞥他一眼,难得好说话地点点头、
王旭脸上浮现笑意,双手接过纸张。
片刻后,他静静放下策论,沉默地施了一礼后,走出了房间。
这世间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在京城时,便傲气十足,自以为仅几人堪比,而到了小小的武清县后,更是只觉天老大他老二,谁想……
于是,这天中午时,顾思远照例买了热汤,准备就着饼子当午餐时。
某位王姓少年就十分自来熟地提了一个精致食盒过来坐下,大大咧咧道:“顾兄,家里下人送多了饭食,不如一同用吧?”
顾思远瞥他一眼,真是具有时人特色的交流方式,饭桌上谈交情。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在他刚刚谋定的计划中,眼前人便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而另一方面,科举一道,也从来就不是可以独自前行的。
从县试开始,便需要考生之间互结作保,而越到后来要求越严厉,院试时就需要五名考生互相保结,并且实行连坐制,五人中但凡一人弄虚作假,便其余四人同罪。
如此一来,光是自己老老实实还不行,还得看其他同行之人的品行,能够提前结识,自然是大大好事。
而且,就刚刚课堂上的表现而言,这少年也确实有几分学问和本事,加之有强大背景支撑,将来必有一番成就。
就算不为今时计划,等来日他位列朝堂之时,似这等同门、同窗、同乡、同年等等,也都是极为珍贵的政治资源。
然而,虽是想了这般多,找出了数个与此人结交的好处。
但很快,顾思远就觉得自己有点后悔了。
王旭这家伙看着桀骜不逊,可一旦熟了之后,便有封魔话痨的趋势。
终于,在将要把口水喷进他碗里时。
顾思远第一次复述了古人的话:“食不言。”
王旭眨眨眼:“那待会吃完,再与顾兄论长短。”
“……”顾思远。
真得有那么多话?
等到傍晚放课之时,王旭也还是同他边说话,边一起出的书院大门。
就连顾思远去书铺交今日刚抄完的一卷《书经大全》时,他也全程跟着。
宋掌柜书拿到手时,还有些难以置信:“郎君这般迅速?”
“……”顾思远。
掌柜的,你说话小心点。
不过,等宋掌柜检查完抄写内容后,立刻就乐颠颠地付钱了,还一次性又给了他三卷书册让他抄写,并且不要押金。
过清溪桥,往安定大街的拐角处,有不少人围着一个摊子。
顾思远站在桥上看见,那是一个商人在摆摊卖西瓜。
西瓜千年前便从西域传入了中土,初时只盛行于达官贵族家中,到前朝时,外族在江南地区贸易频繁,带来了种植西瓜的技术,这才渐渐也走入寻常百姓家,但还是不算常见。
不过,他们通州在顺天府治下,倒是有不少进京贩卖的商人,也会顺道过来这边一趟。
顾思远道:“我去看看。”
王旭显然也看见了摊子,“哟”了一声:“番瓜啊,我也爱吃,一起去呗,我待会让他送几个上家里去。”
顾思远在摊子上细心挑选了一个圆鼓鼓的瓜,看着就像谢长月不高兴时鼓起的脸颊弧度。
问了摊主作价几何,结果才知一个西瓜便要几百文,他忍不住摸了摸钱袋感慨,好在刚刚将抄好的书送了过去,得了二两银子,不然这会可要吃霸王餐了。
王旭看他:“怎么只买一个,这够吃什么,我请客,顾兄再拿几个吧。”
顾思远摇头:“此物颇寒凉,带回去给夫郎尝个鲜便罢。”
王旭震惊蹙眉:“顾兄已经成家了?”
这人明明看着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顾思远点点头。
王旭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哎,原本还想跟顾兄说,我家中有好些妹妹……”
顾思远立马打住:“王兄莫要玩笑,在下与夫郎感情甚笃。”
王旭自来识趣,便转而笑问道:“想必令夫郎必然是大家哥儿,雍容大方、德行出众?才能得顾兄这般惦记。”
顾思远点头:“夫郎确实出众,不过并非出自大家族,顾某同村之人罢了。”
“啊……哦。”
王旭张了张嘴,有些可惜,似顾思远这般品貌和大才之人,定能在科举一道走得很远,到时必不缺被上面的大人物看中,若是未婚,或许会以爱女许之,将来仕途便可轻松许多。
如今却……
顾思远没料到这人在想些什么,抱着圆滚滚的西瓜,便想起了谢长月或许正鼓着圆乎乎的脸在村口等待,便迫不及待地告别了:“王兄,明朝(zhao)见。”
王旭点头:“明朝(zhao)见!”
黄杨村,谢长月扔下手里的小锄头,向院门外跑去。
今天,因为之前夫君给他的花种子,居然有几颗已经发芽了,他太过兴奋在后院耽误了一会,再抬起头时,发现夕阳已经西斜了。
木夏看着到点就跑掉的儿夫郎,也很是无奈,他儿子真就有那么大魅力?
今天背篓里多了个瓜,跑起来不大方便,顾思远的速度便比昨日慢了些。
他刚走到村口不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消瘦身影,也飞快从村里跑了出来。
谢长月看到他,霎时双眸一亮,径直奔上前来抱住他的胳膊,娇气喊道:“夫君。”
顾思远摸摸他的脑袋,淡声道:“今天买了番瓜,所以走得慢了些,还好你没早早来等。”
谢长月摇摇头,颇为兴奋道:“今天花种子发芽了,我也来晚了。”
顾思远看他跑得满头汗,有些心疼,便低声哄劝道:“如今夏日还好,等过两个月入了秋,天黑的早了,便不许再来村口等我了。”
谢长月鼓了鼓嘴巴,不应声。
顾思远捏住这朝思暮想的圆乎乎脸颊:“入了秋后,我每日就坐牛车回来,肯定比往日还要早些,天黑了村口没人很危险,不许叫我担心。”
听到他会担心,谢长月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我听夫君的,那你到时一定要早点回来。”
顾思远点头:“嗯,不会骗你。”
回到家之后,顾思远将番瓜拿出来给谢长月,让他切了吃着玩。
谢长月虽然很是想独占夫君买的东西,但这番瓜是个稀罕物,顾家人都没怎么吃过,他还是决定拿到院子里去,想着到时候切了一家人都能尝个鲜。
顾思远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李香桃刚好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到他在清洗番瓜,立刻瞪了眼:“哎呦,我说是再没比咱们家阿扬更疼夫郎的人了,昨儿才买了宝香斋的糕点,今儿又买了这番瓜,哼,自己都还在读书花家里银子呢,倒是舍得买这些精贵东西。”
谢长月停下清洗动作,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面前之人。
他眼睛生得好,细长优雅,眼尾微翘,平日笑起来时显得尤为可爱,但此刻这样半眯着,却显得有些古怪妖异。
李香桃心虚了虚:“看什么呢,我说得不对吗?真会糟蹋钱。”
谢长月冷笑一声,嗓音淡淡:“昨日大伯母一下从我这拿了三四块糕点时,倒是没觉得糟蹋钱呢?”
李香桃语塞,半晌,才小声嘀咕道:“都买回来了,我拿怎么了,还不是家里的银子。”
闻言,谢长月眸子愈冷,正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冰冷凌厉的男声传了过来。
“买糕点、买番瓜,都是我抄书得来的银子,公中每年给的笔墨钱,我和大堂哥是一样的份例,从未有过逾越,也从未被私下补贴。”
顾思远的高大身影,从房里走了出来。
李香桃面难看,顾扬这前面几句倒罢,后一句却是在指桑骂槐,顾扬从没被公中私下补贴过,反而她家振儿经常被老太太补贴。
谢长月周身的冷意霎时一扫而空,他抱着番瓜“噔噔噔”几步跑到顾思远身边,鼓着脸颊可怜兮兮地看着人:“夫君……”
尾音拖得老长,一波三折,好似刚才被欺负惨了。
“……”李香桃。
你刚刚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顾思远抬手摸了摸谢长月圆嘟嘟的脸颊,顿时怜惜得无以复加。
他冷眼看向李香桃:“既然大伯母如此看不惯,这番瓜抱回屋去就是,待会切了再送给爷奶即可,只是……大伯母行事还需有章法,侄儿怎么待夫郎是私下房里事,大伯母窥探观察地太过仔细,恐怕不大合适。”
“……你,顾扬,你个小兔崽子……”李香桃面色通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
顾扬居然敢说这种胡话?
什么叫她窥探侄儿房里事,这传出去叫她还怎么见人?
“好了,为个番瓜一家人闹起来。”顾老太太听着动静,从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