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贤会反过来咬你一口。”沈毅今日跑一趟听雨苑,也是为了讲出这句忠告。
他现在的心境,几乎是草木皆兵的。任何有可能伤害到许暮舟的事,沈毅都不允许发生。
许暮舟也赞同沈毅的担忧,但对于那人眼中的情愫,他只能当做不曾看见,客客气气的道了谢。
半个时辰过去,沈毅该会摄政王府去了,毕竟抛下公务不易,他出来一趟已是忙里偷闲了。
但在离开之前,沈毅唤住了许暮舟,请求他能送自己一程,至少..送他走出听雨苑的大门。
许暮舟恪尽地主之谊,从容地将沈王爷送到门口,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沈毅的声音很小,但听得出急切,甚至,像一只临被抛弃的可怜动物一般。
这种语气,在一年多前,沈毅在街上遇见司衡之后,惊慌失措的求他不许走出房间时,许暮舟也曾听到过。
不可否认,许暮舟的心尖,在此时此刻轻微颤动了一下。但他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站在原地等着沈毅的下文。
裴云初说得对,纵是沈毅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该处之泰然,这才是真正的放下。而他既是寻求解脱,那彻底断舍离之前的波动,也总是要面对的。
“..你现在..是不是恨死我了..”
沈毅也待在原地,一点也不敢朝许暮舟走近。
就连诉诸言语,沈毅也是胆战心惊的,他怕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只会引起许暮舟更多一重的厌恶。
可是决定了要说的话,他也不会因此就咽回肚子里去:
“抱歉。过去种种,是我做错了。我先抛弃了你,我说话不算数,我践踏了我们的情分。我不怕跟你认错,我怕再经历一次..你死的消息。”
沈毅见许暮舟好像并没有排斥,便上前了两步,“先前是我太蠢了,我就该不管不顾的,把你接到我眼皮子底下才好。”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蠢,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忌惮什么红花会、绿花会,直接带兵去夏梁郡把许暮舟抢出来好了。
许暮舟想跟沈毅划清界限,但听他如此大言不惭,还是忍不住想反驳——接出来?如何接?你这边一有风吹草动,金玉贤安插在夏梁郡的人手就会立刻把我宰了。
可惜还不等许暮舟开口,这听雨苑的大门前便有一圈官差围了上来,说是骈州城火药爆炸之事,与许暮舟有关,要将人带回衙门待审。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六章 脏水
和好的路上,总得有人推一把。
京城府衙的大门前有两尊威严的石狮子, 许暮舟一看了几眼石狮子,一边走上石阶,心想他这气运还真是跌宕。
短短一年余,他竟已是第二次被唤上公堂了。其中区别, 只是这次是京城的公堂, 外加沈毅跟他一起来了。
顺着石阶走到堂上, 许暮舟看到满堂的衙差皆是一脸肃穆, 反而那正位之上的京兆府尹, 一派畏畏缩缩, 眼珠子时不时往旁边转悠。
再往他身旁一看,果然, 金玉贤金千岁大人就坐在听审的位置。然而他这般气场, 却像他才是这京兆府里做主的人。
“这京兆府尹传唤许二公子上堂待审, 怎的摄政王也来了?王爷这么得闲的么?”
金玉贤应是被骈州之事气大了, 一见沈毅, 开口便是挑衅, 竟是连平日里假模假样的客套都不顾了:“亏本公还以为王爷成日为国事劳心劳力, 昨日, 还劝陛下少给摄政王派些公务呢。”
金玉贤对待幼帝,就像把一具牵线木偶绑在自己身边一样, 他自是希望幼帝能早日掌权。
到时, 一应公务自然不必再经过沈毅的手, 而金千岁,也会变成真正掌握丰国大权的幕后之人。
沈毅又岂能随了他的心愿。
只不过,沈毅知道金玉贤此刻是在故意激怒自己, 也不上当, 只道是:“这整个京畿重地的审问、断案之事, 皆是本王管辖范畴。”
“本王到自己的管辖之地来,有什么不妥的吗?”
“倒是金千岁你,衙门公堂即便要审案,也跟你这管皇庭内务的大总管,无甚关系吧。”
“你出现在这儿,才真是叫本王意外。”沈毅是吃不得亏的,即便在公堂上,对面惹了他,他亦要夹枪带棒的还以颜色。
至于金玉贤,他一般是不出宫的,但是骈州城里的损兵折将,直把他气得心疾发作,必得让沈毅和许暮舟付出一些代价,方可暂解心头之恨。
但沈毅这煞星暂时也动不得,金玉贤只能柿子捡着软的捏。
无极山庄被炸做废墟,死了近百人,偏偏许暮舟就是那少数活下来的其中之一,金玉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向京兆府尹揭发,说是许暮舟密谋点燃了火药,要府尹立刻将人传上公堂,开庭审理。京兆府尹又哪里敢违背金千岁的意思,便匆匆派人把许暮舟传了来。
还真给沈毅猜着了。这前脚讲完忠告,后脚金玉贤就急着付诸实践了。
这么想着,许暮舟站在这公堂上,是一点也不惊慌失措,脸上反是挂着从容不迫的笑意,笑意中,还掺杂了一点嘲弄的意味。
像是在笑金玉贤:沈毅说你会反咬我一口,你就当真反咬一口,就没见过这么听话的人。
许暮舟的眼神,弄得金千岁有些不悦,“怎么,许二公子是不满意京兆府尹将你传至堂上了?”
“不,草民只是有一点好奇,”许暮舟做出一副老老实实,又有点可怜的模样,“公公指证我,可是手中已经有了实证?”
“当时在山庄内堂的人,只有你一个活了下来,这还不够可疑吗?”金玉贤似是像耍无赖。
而一旁京兆府尹,犹如一个木桩子般,瑟瑟的不敢开口。即便是听到了金千岁如此不讲道理的昏话。
沈毅上前一步,与许暮舟并肩而立,“这算什么证据?若是金千岁所谓「揭发」,都是凭借这般子虚乌有的废话,那本王就将人带回去了。”
“本王在一天,便一天不准京城里出现冤假错案。”
沈毅想拉上许暮舟转身走,这时,后面传来金玉贤的声音:“摄政王这时候要把人贩带走,岂非涉嫌包庇?”
“还是说,这整件事,就是摄政王在背后授意的?”
看来金千岁不止是要反咬许暮舟。
许沈二人停下来,许暮舟转过身,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草民能否问大人一句,您是怎么知道,火药爆炸之时,我身在内堂的?”
金玉贤好整以暇:“自然是其余生还之人的口供。他们说了,当日所有人皆被遣散,唯你一人,被留在了内堂。”
“而后火药便被引燃,在内堂附近的人都丧了命,也独独只有许二公子活了下来。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只怕说出去,全天下的人都不会相信呢。”
金玉贤分明知道许暮舟是被师道青所救,现在却只字不提。
许暮舟只好帮他指出:“公公这话说不通吧。草民不懂武功,即便要引燃火药,也不会选自己身在内堂的时刻,否则,岂非是自尽?”
“由此可见,我侥幸活下来,与我当时身在内堂之事,难道不是刚好矛盾的?”
金玉贤慢悠悠地接话:“是啊,若非与那影江盟的师盟主勾结,许二公子又怎敢如此铤而走险?”
金千岁是气疯了,他竟想直接把影江盟也牵扯进来。
构造一出,由沈毅幕后主使,影江盟从旁协助,而许暮舟则充当串联两方的纽带,三个人勾连串通,共同造成无极山庄惨剧的戏码。
这把堂上的两个人都逗笑了,心说也真是难为金千岁,能想出这般生硬的构陷之词。
可是这老东西神情一变,拿出一本不知写着什么的簿子,往京兆府尹的案桌上一放,“摄政王是不是又要说本公空口无凭了?喏,证据就在这里。”
金玉贤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的。
他知道沈毅在查无极山庄内部火药的来源,也知道这么下去,沈毅很快便会追查到红花会的名下。
于是金玉贤将计就计,反正许暮舟当过第四十八堂的堂主,干脆就把这「私运火药」的罪名转稼到他头上。
而伪造一本能够以假乱真的记录簿子,于金千岁来说,实在是太容易的事情。
这簿子里详细记录了每一笔火药交易,还有许暮舟本人的亲笔画押,最可怕的,是这些火药并非凡品,而是朝廷所用的「军火」。
私运军火,没看过丰国律例的,亦知道是重罪。
如此一来,金玉贤相当于是主动揭开了红花会运送火药的事实,又因为推许暮舟出去顶罪,而巧妙的将红花会又摘了出来。
“许二公子擅做交易,也许..与军火商买卖火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这个,本公可就猜不到了。”金玉贤笑说。
作者有话说:
金千岁:你以为我是恶毒反派,其实我是最强助攻!
第五十七章 强护
沈毅说,我的老攻,我罩着。
说是许暮舟亲笔的画押, 那许暮舟自然是要仔细验证一番的,结果当堂一对比,这簿子上的签字画押,还真是和他的笔迹一模一样。
许暮舟当然知道这并非出自他手, 而是金千岁找了模仿笔迹的高手仿写的, 但如今在这公堂上一拿出来, 却仿佛已经成为了如山的铁证。
京兆府尹一见证据在手, 无从抵赖, 便急忙吩咐差役, 要将许暮舟收押。
沈毅却是一把挡在了前面,“慢着!这便算是证据了么?本王现在出去找几个仿字先生, 按照这本簿子原样再造一份。”
“署上金千岁, 亦或京兆府尹你的画押, 最多明日, 你们二位也能成为私运军火的嫌犯。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京兆府尹被摄政王锐利的视线一扫, 当即吓破了胆, 但又看了看旁边的金玉贤, 亦是叫人喘不过气的重压。
小小的府尹快要哭了, 为难的恳求沈毅:“王爷可别拿下官寻开心了..”
“寻开心?”沈毅再往堂前进一步,与京兆府尹只相隔半条胳膊的距离, 两厢对视, 几乎就是沈毅居高临下的睥睨,“如此这般浅薄的证物,也能被你视作铁证。”
“府尹大人就是这么办差的么?究竟是你拿公堂庭审当儿戏,还是本王寻你的开心?”
“穆庭巍, 本王现在就可以将你革职查办。”
照理说, 京兆府尹也不是刚上任的新官, 仅凭这般有明显漏洞的证物,是不可轻易判人有罪的。
很显然,京兆府尹穆庭巍,是收受了金千岁的贿赂,亦或受到了威胁。总之不管哪一样,都足够沈毅将他革职查办了。
且查办之后,还有可能牵连到金玉贤。
穆庭巍吓得要从椅子上跌下来,身上轻轻哆嗦:“下官不敢!下官不敢!证据不足,理应放许公子离开。”
这时候金玉贤又发话了:“放许公子离开?穆大人,是不是摄政王的威严太重,把大人都给吓糊涂了?”
“即便眼下的证据,是不充足,也没道理将人放回去不是?合该看管收押,待得事情查清楚,再做定夺。”
沈毅懒得再跟金玉贤套圈话,“看管收押?由得你们动用私刑,然后屈打成招么?本王说过,有我在一日,京城里便一日不能出现冤假错案。”
金千岁的目的很明确,他要留下许暮舟,一则为了宣泄报复;二则,若是当真屈打成了招,沈氏一族和影江盟便都会被牵连进来。
好让他找个机会一网打尽。
因而于公于私,沈毅都不能让许暮舟落在金玉贤手里。他直言:“尚未定罪之人,自有保释之权。”
“本王今日便要带许公子走,此为合情合理,合法。金千岁若是有疑,倒不如先找齐了充足的罪证,再发作吧。”
而后,沈毅便拽着许暮舟的小臂,将人带离了京兆府衙门。
外间遂流言四起,说摄政王冲冠一怒为红颜,弄得许多不明就里的老百姓,还以为那一日被沈毅从公堂上带走的人,是个姑娘。
后来才弄清楚,那竟然是个男子,只是相貌美丽,如天仙下凡。随后,沈毅和此男子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也被挖出,传的沸沸扬扬。
大家这才知道,这人是许家最不受重视的庶子,而且还曾被摄政王当街羞辱,两人尚无一个明确的名分,却已经先有了孩子。
一时间,多么下流而离奇的谣言都纷纷传开,沈毅和许暮舟皆被当做了谈资笑料,沈氏一族,以及不涉纷争的许家,都一同遭了殃。
人言可畏,不实的流言更如洪水猛兽。
这便是金玉贤想要的。他本也猜测沈毅不会任由许暮舟被关押,但他若要带人走,那就是正好给了金玉贤散播流言的机会。
金千岁在皇城中摸爬滚打,漂摇沉浮,学得最通透的,便是对舆论的玩弄。
众口铄金,轻易就能杀死人。
丰国百姓对年轻的摄政王的看法,本就两极分化,现如今扯了私事出来,沈毅似乎就成了一个彻底的「恶王」。
但这正是金玉贤给沈毅设置的进退两难的陷阱,不想承受恶果,唯有不管许暮舟。
然而沈毅选择了护着许暮舟,毫不犹豫。金玉贤的试探,到底还是奏效了,现在他能够确信,许二公子便犹如他们摄政王的眼珠子。
这也叫金千岁心中生出了一点莫名的不悦,他心想,有本事,沈毅就永远护着他的眼珠子,一刻也莫要离开。
否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