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模样,“你特地给我们烤了食物,我很感谢。可我也不敢吃啊,万一你在里面下毒了呢?”
孔夜起身往外走,似是不想再跟许暮舟待在同一空间,再次把门合上之前,留下了一句:“我说过,我是来救你的。你爱信不信。”
走出去之后,孔夜反手又把木屋的门关上了,屋里又只剩许暮舟和庄白两个人。
“他在外面,应该是在盯梢。”庄白突然开口道,“一般江湖中那些武功高强的人,他们不需要寻常人那么多的睡眠,就算没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也可以直接找棵树的树杈子,当做暂时的栖身之地。”
“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视野开阔,方便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开门的话,应该会看到那位孔先生,躺在门前那棵树的树杈上吧。”
许暮舟听得津津有味,望向庄白侧脸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件璀璨生辉的精品工艺,“你怎么知道这些?”
庄白眼尾上挑,也还以许暮舟同样的深情,只是眼光,稍微也有些寂寞:“我也不知道。这些..似乎是刻在我的脑海里,想起来的时候,可以拿来用。”
“..可我,想不起来他们为什么会在那。”
迷失了记忆的人,犹如脱离了枝头的落叶,亦或沧海中飘零的孤舟,找不到自己的根,也看不清来时的方向。
其实挺难受的。
不过许暮舟并不急着安慰庄白,只是问他:“那你的脑海中,可还刻了别的?”
庄白不是软弱到需要许暮舟温言软语、细致安慰的娇花,当做没有听到,将这份难堪揭过去,是最好的慰藉。
许暮舟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一点。
“你看孔先生,他的皮肤很白,几乎没有血色,”庄白坦然接受了许暮舟的体贴,“像极了一个常年不晒太阳的人。”
“有一些江湖组织培养杀手,便是将小小年纪的少年人,放置于常年不见天日的石室或洞穴中。”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来掩人耳目,组织地点不易被人发现;二来,淬炼那些少年的心性。多年的不见天日,他们便只能专注于习武,心志承受不住的,自然活不下来。”
“因而,依我看,孔先生必是在这种绝境中,踩着同批师兄弟的尸骸,走出一条血路的。”
许暮舟被庄白说得悄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庄白却无比的平静,好似这种同门厮杀、明枪暗箭,都像烧菜时要放盐一样不值一提。
他心底似乎有一种对此感同身受的本能,促使他开口说道:“如此这般的「培养」,听来残酷,但也许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严苛百倍的一条路呢。”
许暮舟小小啖了一口烧鸡,肉质细嫩,炙烤得也恰到好处,他让庄白也尝尝,这孔夜的手艺还真不错。
这色香味俱全的,可不像是一双提剑杀人的铁血之手烹饪出来的。
庄白知道许暮舟是不想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便也贴心的不说了。
两个人比肩而坐,用鸡肉和鱼肉抚慰自己的辘辘饥肠。庄白不挑食,只要能够果腹,任何食物都能迅速吞咽下肚。
许暮舟就麻烦一些了,不仅口味挑剔,吃东西的时候还不肯用手,只能一点一点咬下来吃,嘴唇和手指上,都不能沾染油渍。
小木屋里又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孔夜提溜着几个葱油煎饼和一笼雪白可爱的小笼包子进了门。
放在许暮舟和庄白的面前,让他们自己分食,说这是今日的早餐。还说早餐用过之后,他们就该回许宅去了。
许暮舟有些怀疑:“当真能回去了?那帮给我们下药的人,难道没有在外头监视着?若是监视都有,难道会没有埋伏?”
“监视会有,埋伏可能也会有。但那又怎样?总不能永远待在这间屋子里不出去了吧。”孔夜语气淡淡的。
他这副冷漠而无谓的腔调,叫许暮舟一时无话可说。
因为就算孔夜说了什么不可理喻的话,你也不可能真跟他计较,不然反倒显得你比较蠢..
在这一点上,孔夜这种独特腔调,还挺占便宜。
“再者,他们对你的监视,绝非这一日两日,你一直也没怎么样。反正出去之后,你们紧跟着我便是了。”
孔夜不管说什么,都散发着一种「理所当然」。
也许这就是踏着尸骸,杀出血路的杀手,浑然天成会有的气质吧。
许暮舟不想跟顽石硬碰硬,这种时候以柔克刚是上策:“孔少侠,你会护我们周全的,对吧?”他放软了声音。
孔夜没有理会,只是沉默地走出门去。
许暮舟赶紧拉着庄白跟上,“你不说话,那就当你是默认了哟?多谢孔少侠相护之恩。”
三个人走到林中,这深秋里的树林,枝叶都光秃了,雀鸟筑的旧巢也露了出来,秋风萧瑟,已经隐约沾了一点早冬的寒凉了。
许暮舟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发出「咔嚓」一声。
这才让人惊觉,一路走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太过安静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突然,天上凭空落下一张网来,像是渔民用的渔网,只不过这渔网的每一个绳结处,都竖着牛毛般细小不可视的银针。
黑衣剑客背在身后,一直用黑布包裹的长剑瞬间弹鞘而出,孔夜足尖点地,右手持剑,几个旋转便将那渔网劈成碎屑,犹如泥土般零落在地。
而这一切,快的像阵风,比那扑在脸上的秋风,凌厉得多。
这时,许暮舟正面朝向的北方,不知怎的,又飞出一把羽箭来,锋利的箭头,根根对准了许暮舟的命门。
孔夜把许庄二人护在身后,长剑从侧面扫了一圈,所有的白毛羽箭皆被拦腰斩断。
然而顾得了一边,顾不了另一边,他们正后方的矮丛中,只闻「咻」的一声,一支通体灰黑,又断又细的暗箭,正正朝许暮舟后心的位置射过来。
孔夜在前面腾不出手,眼看那支暗箭几乎贴在了许暮舟后背的皮肉上,庄白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儿和速度,一个箭步便跃到许暮舟身后。
从背后抱紧许暮舟的肩膀,两个人身体贴着身体,一起往下坠着蹲了下来。
庄白是铁了心为许暮舟遮挡,那支细小的暗箭没有刺中他的后心,但还是从左肩上划了过去。
空气里甚至还飘散着一丝箭身带着血珠划过,残留的血腥味。
庄白左肩处的衣服,晕开了一大片红色。
许暮舟在那一刻几乎明白了什么是「肝胆俱裂」,他转身把人圈在怀里,发现庄白的前额和脸颊,迅速布满了汗珠。
嘴唇也开始泛紫,一看便是中毒之相。
而那四面八方的伏击,不知为何,突然又消散了。
孔夜跑过来,检查了一下庄白的伤处,然后立刻封锁了人上半身的几处大穴,他对许暮舟道:“箭上有毒!我封住了他的几个穴道,毒素不会那么快扩散,要尽快医治。”
“..箭上有毒..我知道啊!”许暮舟似是失去了平时的淡定与悠然,把庄白搂在怀中,语气激烈又急躁。
看向孔夜的眼眸中,甚至还有迁怒:“你不是说护我们周全的吗?”
许暮舟一张观音似的美人面,孔夜以为他只是攻于心计,不想会在那双流盼生光的眼眸里,看到森然的怒意。
“对,对不起。”虽然这严格来说一点不是孔夜的错,但在自己手中出现如此纰漏,孔夜亦难以接受。
许暮舟把庄白抱起,心态似是已经调试平复,“回许宅。”
第二十章 赴邀
许少爷为爱只身入险境。
许暮舟抱着庄白往自家院子里奔,门口的小厮正伸长了脖子张望,一见家主的身影,激动的大喊起来。
莫名消失三日,许暮舟知道家里人肯定都急坏了,但他现在顾不上回应小厮的急切,只能略点了点头,然后大踏步走进内院。
裴云初这几天来,除了睡觉和如厕,恨不能吃饭都在大门边吃。许暮舟那么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裴云初怎么可能不担心。
简直是心急如焚。
一见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冲上去想检查一下是不是全须全尾,然而却见许暮舟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他这是怎么了?”裴云初看庄白的样子不太好。
许暮舟一边往房里赶,一边迫切道:“我们被人暗算了,他为了救我,捱了一箭,那箭头上有毒。”
裴云初也不好再多嘴问别的,走到许暮舟前面,替他打开庄白的房门,“快把他放床上,脱下衣服检查一下伤口。”
在许暮舟后脚进门的,还有孔夜,他不喜欢走门,直接从侧边的墙一跃而入。
家丁们都畏惧这位黑衣剑客,但看家主都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大家也就放任不管了。
许暮舟把庄白平平稳稳的放到塌上,继而看见人的脸色非常不好,许暮舟用袖子给人擦了擦汗,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其实不必庄白回答,看他模样就看得出来了。
但庄白还是握住了许暮舟的手,不皱眉头,同时勉强笑着:“还好了,只是擦破一点皮,能有多严重。”说话的声音却是带着喘息和颤抖。
裴云初给庄白剪开了衣服,孔夜当仁不让的上去查看,很快得出结论,“我知道这种毒,中毒者,心口会有被烈火焚烧之感。”
“全身骨骼、关节痛痒,如千万只蚂蚁噬咬。”
“虽说这种毒短时不会致命,但中毒者往往会因为忍受不了痛苦而自毁。”
怪不得庄白的脸色这么难看!
许暮舟心口闷痛,也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似的。他反握紧庄白的手,感觉到人掌心的滚烫,“你傻不傻呀?替我挡什么呢,弄得现在自己这么难受..”
庄白回看他,眼神温柔,却也像是带着「你才傻呢」的嗔怪,“我说过的,以后不会让任何人伤你,我要说话算数的呀。”
许暮舟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庄白的额头,犹如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继而他站起身来:“这种毒要如何才能救治?”
既然是江湖帮派用的毒,寻常的药物和郎中十有八九只能束手无策,许暮舟的时间经不起浪费,多耽搁一分,庄白就会被这种毒性多折磨一分。
他是背对众人而站,但孔夜也知道,许暮舟这句话是在问他。
“除了特制的解药,没有别的方法。”孔夜一五一十的说。
许暮舟忽然转身扯过他的领口,把人拉到自己面前,眼里有几根突出的血丝:“你老实告诉我,那帮人是什么人?江湖帮派?黑手帮的对头?红花会?”
听到「红花会」三个字时,孔夜的瞳孔一缩,许暮舟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他继续道:“他们的香粉我领教过,那一日,将我与庄白药倒的异香,药力更是强了百倍。暗箭伤人,还在箭头上淬毒。”
“江湖虽大,怕也只有红花会会使用这种手段吧。”
“我先前不明说,是不想掺和你们的事情,也给自己留一线。但现在,他们伤到了我的人..”
“孔夜,黑手帮和红花会之间究竟有怎样的纷争,我管不着。只是,我现在要去红花会拿解药,希望你能替我引路。”
夏梁郡短时内有大量生人涌入,许宅又陷在多方势力的监视中,孔夜潜藏许宅附近,并在危险关头救了自己和庄白。
虽然眼下还不好说到底是不是「救」。
但许暮舟可以断定的是,那不知名的几股势力中,至少有两方是分属红花会和黑手帮的。
而且这两个帮派之间不和。
具体有这样的恩怨纷争,许暮舟凭空猜测不出,但他知道,两方在江湖上都排得上名号的帮派,不会那么闲,没事来盯着他这名不见经传的许宅。
一定都是有所图谋,而且这「图谋」的目标,还极有可能是重合的。
简单来说,就是黑手帮和红花会可能都想和许暮舟建立「合作」关系。
这么说好像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许暮舟挑自己的毛病。也许,说他是一颗不知为何缘故,黑红两帮都想利用的棋子,更贴切些。
孔夜没有开口应答,但他心里清楚,许暮舟猜的都是对的。
这位许二公子,还当真不是个简单的奸商。
黑衣剑客心中对许暮舟的看法,正逐步发生转变。而这种转变,自然没有逃过许暮舟的眼睛,这也恰恰证实,他又猜对了。
就在这时,阿鸢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枚三角银镖,银镖其中一角上,还穿插着一张纸笺。
“少爷,你快看这个。这是我在房前柱子上发现的银镖,看起来,被钉上去的时间并不长。”
许宅院中每间房屋前头都有两根刷了红漆的圆柱,阿鸢方才出去打水,以做为庄白清理伤口之用,回来时却看见了这枚银镖。
镖体轻薄,刺入圆柱却极深,可见发射暗器之人内力深厚。
最要紧的是,阿鸢来回一趟这么短的时间,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银镖钉在那里,而不引起任何人察觉。
此人功力深厚之余,必定也对许宅了若指掌。
许暮舟扫了一眼纸笺,上头说解药已经备好,只要许二公子到镇上东北面新建的那家客栈见面一叙,便可将解药取走。
纸笺的右下方,有红花会的署名。
“少爷,我跟你一起去!”阿鸢知晓,为了庄公子,自家少爷是不可能不赴邀的,只能请缨跟随,力求多替少爷挡去一些危险。
许暮舟却不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