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闻,是从你向黑手帮雇佣买差开始的。”
庄白不会空口胡说,自从许宅同黑手帮有了接触之后,他便隐隐感觉到,这整个宅院,似乎都开始被人「尽收眼底」。
被紧密监视以及隔墙有耳的感觉,他太熟悉了——尽管他记不起来这其中的缘故。
“还有那个黑衣剑客,”庄白直话直说,“他有问题。”
许暮舟朝四周望了望,表情十分悠然,他完全赞同庄白的话,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杀鸡焉用宰牛刀。不过是去边城捉一个刘成而已,许轩阳也不通武艺,就算狗急跳墙,也作不出大风浪。”
“黑手帮何必派那么一个功力高深莫测的人来呢?我打赌,像孔夜那种级别的剑客,莫说两趟差,就算只是让他去镇上买个包子,要价也不止一千两。”
庄白点点头:“你会赌赢的。我让阿鸢问过,光是他随身带着的那把剑,在黑市集上,便是五千两起价。”
“山外有山。你雇佣人家来保护你,可又怎知,背后没有更大的买主,雇他来要你的命呢。”
许暮舟的重点又偏了:“那小鬼头真的很听你的话!”
庄白无奈地叹了口气。许暮舟平时老爱端着,但在他面前,似乎也会有孩子气露出来。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庄白一面无奈,一面又觉得高兴。
见庄白轻声叹气了,许暮舟又变回运筹帷幄的样子,“没关系的,只要孔夜不离开,总有机会再出现的。”
“到时候,无论他有怎样的目的,他都会自己告诉我们的。”
孔夜在制伏许轩阳后,算是完成了雇主的任务,便自顾自的消失了。但是现在看来,应该还会有再见之时。
许暮舟心中这么预计着,自然也就不着急,抽出空来先把他三弟弟的事儿彻底解决。
且说那「顺口传播」的方法很有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许家三公子对两位兄长做的恶事,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人人痛骂他缺德,并为许暮舟和夏梁郡无端遭受祸害的乡民百姓叫屈,要求许轩阳赔偿所有损失,并且许家要还许二公子一个公道。
随着许修雨手下之人不断的推波助澜,许焕为保住许家颜面,专程请出家法,让副手远赴夏梁郡,当街给许暮舟一顿毒打的事儿,也同样传到了京城百姓的耳朵里。
这可算是惹了众怒。大家都为许暮舟愤愤不平,指责许焕枉为人父,许三公子此番,才真正是叫许家颜面尽失。
也真正能称得上一句「子不教,父之过」。
总之,许轩阳那连个雏形都还没来及有的名声,已经是彻底毁坏了,日后即使他回到京城,怕也只能呆在家里,但凡出门做事,便是寸步难行。
许焕的声誉亦是大打折扣,坊间百姓们甚至开始流传,当初许老爷子不把家业交给许焕,只让他当一个挂名的「当家」,是老爷子慧眼如炬,知道他不堪重任。
第十八章 绑架
许暮舟和庄白被绑架了。
“老爷子断了许轩阳继承许家家业的念想,现如今,是许修雨帮着打理许家事务。”庄白提了一桶清水过来,嘴上一边和许暮舟闲聊着。
裴云初在后园小木屋的旁边,新开辟了一方花圃,里面也种了各种草药。
自从农田被下药之后,裴云初痛定思痛,决心更下功夫研究医药。尽管许暮舟劝他说,坏人若想做坏事,你把医书吃了也阻止不了他。
但裴云初还是觉得自己多用心些,更踏实。
今个儿中午,裴云初用新栽培的草药煮了药膳,晚秋时节易生病,吃几顿药膳对身体好。尤其是许暮舟,这药膳更多是为他煮的。
然而许暮舟怕苦,又最不喜欢中药味儿,撒娇耍赖的不想吃,把裴云初惹生气了,于是就被罚来打扫花圃。
不清扫至一尘不染,就没有晚饭吃。
庄白自请来陪他,两个人你打水来我浇花,你扫地来我擦台,一边侃着闲天,倒是一点也不累。
许暮舟用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小心翼翼地给花圃里的土壤浇上,“老爷子最看好的,原本就是我那大长兄,许家现今这种局面,少不了老爷子的扶持。”
“不过他肯定也比谁都清楚他那好大孙的秉性,也不会真的把事情都交给他。”
庄白觉得好笑,露出嘴角边的梨涡:“这表面上看,许修雨自然是最大的赢家。但是回过头来,他不也得听你许二少爷的话么?”
“奸商。”庄白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暧昧。
许暮舟一直认为,身为一个商人,被别人以「奸商」形容,也不失为一种最顶级的夸赞。
他高高兴兴的收下,一面又看向这花圃里的种子,新的赚钱思路应运而出:“之后,我们也做鲜花生意吧。”
反正许轩阳那糟心事已经解决了,许修雨以后也不敢来添堵,赔了那么多钱的银库,应该充实充实了。
“鲜花生意?”庄白没听过这个词儿,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鼻子里却飘进一股香味。
这个气味叫人感到不舒服,“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像是一种..浓烈的花香..”
庄白话音刚落,脑袋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
许暮舟也没好到哪儿去了,四肢无力,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沉,眼前的景象被拉成了好几个重影。
一定是这股异香导致的。这不是花香,而是迷药!
可是..待在自己家里,为什么会有迷药呢?
许暮舟抓住还没丧失的最后一丝意志,努力思考。而在他的眼皮实在支撑不住,闭合起来之前,他看到了一道黑影。
..应该是孔夜..虽然知道他们势必还会相见,却不想再见得会这么快..这是许暮舟彻底躺倒前,脑子里最后想的东西。
好像也没过多久,他和庄白去花圃打扫时,是晌午一刻,现如今看天色,最多也就晌午三刻的样子。
许暮舟使劲眨了眨眼,眼皮酸胀的厉害,眼珠子前像被糊了一层黏着的雾气,缓了好久,视线才逐渐清晰。
想要伸手揉揉眼,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绑着。
许暮舟心中一惊,左右一看,庄白躺在他旁边,和他一样,都被绑着,而他们置身其中的这个地方,是一个陌生的小木屋。
从对面的窗向外看去,这间破旧简陋的小屋应是位于环绕城镇的群山的半山腰的位置。
屋里没有其他人,不知道把他们两个绑到这里来,是为哪般。
“庄白,庄白,醒醒,庄白!”
许暮舟手臂不能动,只好凑近庄白,用自己脸,去蹭庄白的脸。现在情况不明,他要确认庄白的生命周全,而且两个人最好都保持清醒。
庄白原本现在一片黑暗里,隐约听得耳边有人在叫他,是许暮舟的声音。
他顺着这个声音,好像也感觉到了许暮舟身体的温度,然后慢慢睁开了眼。只是一看到亮光,他便感到头疼欲裂。
“庄白..你怎么样?”许暮舟看得出人似乎很难受,询问的声音,柔的像春风里的一片柳絮。
“..没事..你别操心。”庄白立刻舒展开眉头,冲着许暮舟的方向笑了笑。
他现在,应该是吸入迷药后的不良反应,眼睛暂时瞧不得强光,只能闭目调节头上的痛楚。
许暮舟直起身体,直接坐到庄白身边,让庄白靠在自己肩上,然后再撑着人,靠到一旁的木墙上。
也就在这时,小木屋的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身着墨色玄衣的剑客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野鸡和好几条活鱼。
许暮舟不着痕迹地往庄白身前挡了挡,继而跟黑衣剑客打招呼:“孔先生,孔少侠,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分。”
孔夜并没有答话,只是略微颔首,算是回应。
接着,这位沉默寡言的剑客从墙角取来了一捆木柴,搭在小木屋的中央,又把野鸡和活鱼用树枝串起,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木柴,开始烤肉。
许暮舟注意到墙角处还有一块青石板,上头摆了一排盐巴、白糖、胡椒粉一类的调味品。
“看不出来啊,孔少侠还是个精于生活之人,住在这干瘪的小屋里,实在太委屈了。既然您并不打算离开夏梁郡,何不与我直说?”
“我一定空出我们院里最上等的客房,给孔少侠居住。”
本来孔夜是不想搭理许暮舟的,但在听到「不打算离开夏梁郡」几个字时,他朝这边看了过来。
眼神里好像在说,你为什么会知道?
许暮舟粲然一笑,做出耐心为人解答的样子:“像孔少侠这般的剑客,一千两银子,怕是不够你一只脚踏出门的钱吧。”
“竟然屈尊来为我这无名小卒处理家事,想必,是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吧?”
“这间小木屋虽说破败,但屋内却是纤尘不染,定是近期有人居住的缘故,而且你的包袱里又带了那么多调味料,那墙角柴火的成色,也新鲜得很。孔先生,在这里暂住的人,不是你又能是谁呢?”
孔夜还是闭口不言,只是深深打量了许暮舟,先前只觉得这人是个攻于心计的奸猾商人,这下子,倒发现这人心思格外细致。
“我看,你暂时也不会对我们下狠手,那我能请教一个问题么?您为什么把我们两个绑到这儿来?”
许暮舟问。
孔夜只管翻烤自己手里的鸡肉和鱼肉,面对许暮舟的问询,惜字如金:“不是我绑的你们。”
“孔先生,你看你捆绑柴火所用的麻绳,与我和许二少爷身上的,一模一样,你怎能说不是你绑的呢?”庄白的头痛稍好些了,自然而然的加入了许暮舟与孔夜的对话。
孔夜眼皮抬也不抬,“我是说,给你们下迷香的人,不是我。绑确实是我绑的,因为中了那种迷香的人,可能会出现神志错乱,不可自控的情况。”
“捆起来是怕你们自伤。我是在救你。爱信不信。”
你?不是你们。许暮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处称谓上的不同,不过眼下的情况,不适合细究这种小问题。
他还要顾及更重要的:“我相信孔少侠的话,对我们使用迷香的,是另有其人。可也实在奇栽怪也,这药效发作,不过几个瞬间的事,怎么孔少侠刚好就能来得及「救」我们?”
“莫非,你一直隐藏在我许宅外面,时刻注意着院中的状况?”
“这可不是我出钱请孔少侠做的事,也不大好意思享有这份殊荣呢。”
许暮舟心中有了盘算,假设孔夜的话是真的,便意味着对他们使用迷香的,是另一拨人。
可是这帮人既然有这本事无声无息地闯进人家家里,又为何只下迷药,而不是正面对决?
而且,他们是怎么确定他和庄白在花圃那个位置的?
看来,庄白说整个许宅都正在被人「尽收眼底」,此话一点也不虚,甚至,那些盯着他们看的人当中,还分作好几股不同的势力。
庄白跟许暮舟一唱一和:“这份殊荣未必是给你的。既然下药的是别人,而孔先生又从「别人」手中救下了我们,那孔先生到这夏梁郡一趟的目的,说不定,就是同那个「别人」作对呢。”
“孔先生是黑手帮弟子,而能够使用那种高级迷香的,定也不是常人。”
“这当中,莫不是还牵扯了江湖帮派之间的纷争?”
孔夜目光一凛,一记闪着寒光的眼刀飞了过去,但庄白却是一副不动如山的神色。
黑衣剑客知道这两个人是在配合着套他的话,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过了那么些年,孔夜很清楚,遇到难缠的对手,沉默不语便是上策。
只见孔夜站起来,给地上的两个人松了绑,然后烤熟的山鸡一人一半塞到了许暮舟和庄白的手里。
还有那四条烤鱼,也两两分开,一人给了两条。
“原来,孔少侠这是给我们烤的?”许暮舟有些意外。
孔夜用提前蓄在木桶里的清水洗了手,又用干净的布巾擦了好几下,语气冷冰冰的:“你们在这躺了两天,最好是多吃点。”
第十九章 暗箭
暗箭伤人,庄白受伤。
“两天?”许暮舟和庄白互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震惊。
他们失去意识之时是晌午一刻,现在最多也就晌午三刻的样子,实在难以相信中间过去了两天。
孔夜好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竟然主动开口解释道:“让人意识全失的昏睡两日,也是你们所中那种迷药的药效之一。”
“而且,清醒之后,中毒者通常会有头痛欲裂的情况。”孔夜看了看庄白,符合这种特征。
又看了看许暮舟,眼神非常冷漠,但语气却有些意味深长:“你好像没有这种情况。”
确实没有。许暮舟想了想。
“也许是我幼年生病太多了,药也吃的太多了。是药三分毒,身体里处处是毒素,别的毒就挤不进来了吧。”他信口胡诌。
转而又正色地问道:“那我院中的其他人呢?那些人给我和庄白下迷药,是不是也会对其他人出手?”
“这个你可以放心。”孔夜走回柴火堆边,拿了一张小木凳,坐了下来,“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你家中的其他人与他们的目标无关,他们不会多此一举。”
许暮舟反应迅速:“所以你知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喽?”
孔夜顿了顿,薄唇一抿,不再多言,只是一双深沉的眼眸,带着一点厌烦的情绪望向许暮舟。
仿佛是在说:吃你的烤肉吧,怎么连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许暮舟咽了咽口水,做出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