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的衣袖,咸味的雨水被带着血痂的手背一下又一下的拭去,细嫩的皮肉经不起狂风暴雨,又徒劳的绽开,细密的痛从皮肤末梢涌进心底,差点要了栀子花的命。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的……”
嚎啕的哭声压不住破碎的声音,那位骄傲的,理智的,明事理的汪先生,丢掉了所有的防御,他一直哭泣,一直落泪,直到哭不出声音,直到流不出泪滴。
最后的最后,他却又哭着笑了起来。
醒了就好。
只要他醒了,要自己赔命也行啊。
第8章
梁勋晨的眼前全是黑暗,他被沉闷的漆黑压得胸口剧烈的起伏,他咬着牙努力得在虚空的世界里走了很久很久,久得仿佛耗尽了这一生。 无边无际的寂静快要把他逼疯。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一直走下去,在似乎永远没有边际里挣扎前行,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梁勋晨握紧了拳头,发泄一般的朝着虚无挥出了拳头。
叮——
他闻声顿住,松开紧握的拳头,才发现这声音是戒指和无形边界的撞击声。
“戒指?”
梁勋晨顿住了,他为什么会有戒指这种东西?
他小心的将手上的素圈褪下来,摩挲到里头被精心刻上去的纹路。
那是一轮太阳。
他的太阳。
——————
“起床了,我的小先生。”
梁勋晨似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人正在哄人起床。
被哄着的人把自己埋在软乎乎的被子里,只看得见几丝头发露在外面,说的话任姓又娇纵。
“不要叫我,我不想起。”
那声音梁勋晨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只能看着自己伸手去被子里搂人。
“这是哪里来的赖床精啊,比我们团团小朋友还要懒。”
梁勋晨疑惑的看着自己,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耐心的时候。
他自认为自己一向是一个守时克己的人,也从来接受不了别人磨磨蹭蹭。可是眼下,他不仅接受良好,还宽和耐心。
仿佛眼前的人是他的心尖宝贝,无论做什么都能够得到他的溺爱。
真是荒唐。
“我早上想吃汤煎包。”懒虫精爬到了他的后背上,整个人就这么没骨头的挂在了他的身上,张口就是要求,像是吃定了他。
“好,小少爷要吃汤煎包。”
偏偏他竟然真的如此没有原则,任由对方揉圆戳扁。
梁勋晨看见自己转过脸,对着肉嘟嘟的耳垂咬了一口,又被凶巴巴的人一掌拍在背上。
“不许闹我!”那个人还是凶悍样子,只是力气实在太小,落在身上不痛不痒,埋怨着他,“你好烦啊,我腰还酸呢,就非要我起床。你这个alpha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对自己的omega都这么坏的……”
自己的omega?
梁勋晨的眉头打了个死结,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个骄横的人作为自己的伴侣,更不懂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满脸的心甘情愿,看着还高兴的不行。
这不像他。
可是即便如此,梁勋晨的目光却像是生了根一样的钉在那位并不可爱的omega身上。
他看着那个omega和另一个他腻腻歪歪的洗漱收拾,一起吃早餐,又像连体婴一样的出门。
梁勋晨跟着出去了,他木着脸坐在后排座上,看着两个厚颜无耻的人有伤风化的坐在前排亲来亲去。
他结婚之后会变成这种样子吗?他不敢想。
好不容易上了路,前排的两位都安分下来,梁勋晨才松了口气。
“时间过得真快,咱们结婚一转眼就快五年了。”
副驾驶的人哼了一声,一副对alpha的多愁善感兴趣缺缺的样子。
梁勋晨惊讶得听见自己说出浪漫主义的话。
“咱们以后每隔五年都摆一次酒席怎么样?”
副驾驶那位omega讥讽他:“你这是想收多少份子钱回来?以后别人看到我们就跑?”
坐在后排的梁勋晨目光闪动。
他懂这个人的意思,这个人只是想炫耀罢了,驾驶座上的他已经栽在了旁边凶悍的omega手里,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爱着自己的omega,愿意无限度的宠着对方,也想要告诉周围的所有人,这是他的心尖宝。
这可能是alpha古怪的占有欲,梁勋晨却也是第一次发现,他居然也会有同样疯狂的时候。
“哈哈哈哈,关份子钱什么事。”果不其然,驾驶座上的那个他得意洋洋,“我就是想看着你嫁给我无数遍,得意得意。”
他的omega还是冷淡又凶巴巴:“不要脸。”
他为什么会爱上这种人,梁勋晨几乎糊涂了。
梁勋晨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应该是温和体贴善解人意的类型,他喜欢被依赖,不喜欢被人趾高气昂的呼来唤去,可是他又怎么会对这么傲慢的omega动心。
他坐不住了,向往前看清这位omega的庐山真面目。
可是车辆的突然急转和尖利的刹车声响让梁勋晨措手不及。
他一下子融进了另一个自己,心跳得仿佛要碎裂炸开,面前突然转弯的货车无法躲避,他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让他的宝贝活下去!
这种力量打败了他的求生欲,控制住了他握住方向盘的双手,让他疯狂的向右打弯,在生死一瞬的关头给他的爱人留下了喘息的机会。
失控的大车猛地撞上了驾驶室前头的引擎盖,疯狂的撞击让破裂的玻璃碎片和安全气囊一起嘭得打在了他的脸上,一下子就让梁勋晨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勋晨!!”
梁勋晨的眼前渐渐模糊,慢慢没有光彩,也看不见他的omega了。他模糊听见了颜颜呼喊他的名字,这让他感到安慰。
他亲爱的小先生只是受到了惊吓,应该不会受到太严重的伤,健健康康,活蹦乱跳,这真是太好了。
可是,梁勋晨还是贪心的想再抱一抱他。
哪怕只有一下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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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晨?勋晨你怎么啦,能听见我说话吗?”
病床上的alpha缓缓恢复了意识,睁开了眼。
他的脸上落下了一行泪,可是之前的那些影像已经如同氵朝水一样退去,被深深的压在了岩石的最深处去了。
梁勋晨木然的看着眼前这位温和而关切的omega,心里却空落落的厉害。
他想见他的宝贝,可是他的宝贝是谁呢?
他真的有宝贝吗?
他记不得了。
第9章
“勋晨?你还好吗。”
“阿源?”梁勋晨眨了眨干涩的眼,他的脑袋里还是懵懵的疼痛,这让他的反应有些迟钝,“你怎么在这儿……”
“听说你醒了,我就过来看看。”阿源的声音很温和,像是你最亲密的朋友,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我听沐颜说,你这脑子又出故障了?这几年的事都忘光了,没想到你还挺给面子,还知道我是谁。”
梁勋晨对于这样的调侃不置可否,他认识面前的这个omega二十多……算上被他忘记的这些日子,可能是快三十年了吧。
他和阿源可以说是竹马青梅也不为过,甚至连当初对方出生的时候,八岁的梁勋晨还亲手抱过这个小小软软的omega。
他们两家关系好,住的又近,来往自然频繁。他眼见着这个omega从连爬都不会的奶娃一天一天的成长,最终出落成一位令人心动的omega。
他谦和而温润,像一股清泉,涓涓的滋养着身边的人。
周围的人大多以为,他们有朝一日会成为一对眷侣,却没想到……
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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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都认识了多少年了,还不至于连你都忘了。”梁勋晨往后靠了靠,半坐半躺的倚在病床上。
他略微笑笑,勉强忍住了心里的疲惫。梁勋晨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病房门外露出的的那抹衣角,微闭的眼睑颤了颤,“你和汪沐颜现在关系还挺好的?”
“沐颜可是我弟弟,我为什么和他关系不好。”阿源无奈的笑说,“你啊,一口一个汪沐颜,居然当真把他给忘了。”
梁勋晨皱了皱眉,断层的记忆让他心力憔悴,刚刚那场被他遗忘的梦境仿佛在他的心上挖空了一块,疼得厉害,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对了,说起来……”梁勋晨努力的回忆他如今脑子里以后的记忆停留在什么地方,终于问道,“你结婚有多久了?”
“多久了?快七年了吧……”
梁勋晨叹出了一口气
——原来他忘了整整七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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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勋晨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场婚礼上。
“梁勋晨?梁勋晨你醒醒,婚宴已经结束了,你醒醒!”
“谁……”梁勋晨带着一身酒气,迷糊的睁开了眼,“汪……汪沐颜?”
汪沐颜推了推他的肩膀,想让他站起来:“别睡在这里,快起来。”
“别碰我!”梁勋晨一下子蹿起来,吓了人一跳。
“你吼什么?”汪沐颜瞪大了眼睛,面前这个暴躁的alpha看着和平日里完全不同,“婚宴已经结束了,你……”
“你现在得意了?”梁勋晨挥开了对方的手,哐当一声反身将对方困在了桌旁。
“你干嘛?!”汪沐颜的后腰一下子撞上了桌沿,疼得他额头上浸出了冷汗,“梁勋晨你醉了,你清醒一点!”
“你现在开心了对吧。”梁勋晨身体前倾,让汪沐颜不得不向后倒去,他的嗓音嘶哑而深沉,质问着面前的人,“给无辜的omega下药,毁他的终身幸福,让他不得不嫁给你那位好大哥……汪沐颜,你真是舍得,为了把阿源推给别人,连亲哥哥都豁的出去。”
“你……你胡言乱语什么?”汪沐颜的脸色刷的苍白下来,竟是连一丝血色都褪尽了,“这是在外面,你说这种话给谁听,而且……而且阿源现在有了宝宝,他的情绪不能受刺激,你……”
“汪沐颜!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酒精麻醉了梁勋晨的神经,他一把捏住了面前人的肩头,已经控制不住过重的力度,“我还一直以为你只是姓子骄纵了些,现在才明白你居然这么令人作呕,我真是看错你了……”
“梁勋晨!你放开我!”
“我不……”
“你放手!放手!!”
梁勋晨听不见汪沐颜的挣扎,磅礴的信息素猛地释放出来,让面前的omega只能沦为徒劳的羔羊。
“别!你别过来!”omega在盛怒的alpha面前毫无胜算,在那个时候,汪沐颜甚至觉得自己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他害怕极了,他害怕面试这个陌生的梁勋晨会要了他的命,他的手在桌面上胡乱的摸索,还未开封的红酒瓶成了omega的救命稻草。
嘭——
——————
病床上的梁勋晨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在这里慢慢的停顿了下来。
“我现在,只记得这些。”
他望着门缝的那一点点衣角颤颤巍巍的缓缓落到了地上。
就像是有人心灰意冷的蹲坐在地一般。
第10章
梁勋晨看着门外头的衣角滑下去再看不见,心里烦躁得厉害。
外头的那个人不愿意见他,本来应该是正合了他的心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梁勋晨就是觉得胸口又闷又涨,就快要喘不过气。
梁勋晨的沉默让一直没说话的汪沐轩忍不住开了口。
他一向偏心,帮亲不帮理,无论对错只向着宝贝弟弟,完全不管谁是谁非。
“我说你就是活该被敲脑壳,用alpha的信息素去压迫一个单身的omega,你还很有道理?”
汪家大哥凶狠的咒骂道:“怎么当初没把你敲死……”
“沐轩你闭嘴。”
阿源想把自家alpha的嘴给堵上,明明事情已经够乱了,就别再雪上加霜了,他努力的调停劝说着:“当初的事情,你和沐颜之间有很大的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勋晨打断了和事佬的话,自己慢慢开了口。
“好,那即使说当初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固执,我偏执,全部错的都是我,汪沐颜一点毛病都没有,他拿酒瓶子摔我脑袋也是正当自卫……”
梁勋晨看到门外的那一点点衣角扑簌簌的抖动了几下,他狠狠换了几口气,一心想要让逃避着他的人进来,他故意加重了语气,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出口的话半真半假。
“那现在呢……我和他结婚是我觍着脸求他的?我一觉醒来发现莫名其妙一切都变了也是我活该?搞了半天我才是罪魁祸首,是不是。”
“你不是。”
藏在门口的小衣角终于被他逼了进来,汪沐颜逆着光站在了门口,这让他整个人都带着毛刺刺的边,和他的话一样扎人。
“我才是!”
汪沐颜一步一步的踏进病房,走到梁勋晨的面前,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显然是很努力的平缓着极速的心跳,他其实不太愿意看到梁勋晨的脸。
梁勋晨如今的眼神就像一面镜子,里头映满了他极力想藏起来的龌蹉和肮脏,他每多看一眼,心头就多插上一箭,疼得他无法喘息。
可是他又多想多看梁勋晨一眼,豁出命去保护他的alpha平安无事了,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