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按这两男一女的漂亮程度而言他们应该出现在宫殿里。
而且,即便患者依然被散落的额发挡着脸面,他也能从对方偶尔露出的端正骨相中看出,不出意外的话,这人也有着某种值得细说的英俊。
——奇怪的组合。
扎克眨了眨眼,心下升起了古怪的意味。
但治疗师拯救他人的本能,还是让他没有迟疑就迎了上去。
-
一段时间以后。
顶着‘加兰德’壳子的雷哲双手环抱,靠在一堵土墙边,一脸严肃的皱眉看着扎克给‘迦伦’做检查。
在他身边,‘流浪杂货商’和阿鸟一人一边做着同样的动作,三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像个‘凸’字似的。
在试探‘扎克·切诺维亚’情况的同时,也正好让‘上位治疗师切诺维亚’检查一下迦伦的情况——‘加兰德’会担心‘迦伦’遇到事却不和自己交流,但不会担心‘迦伦’会不会莫名其妙死于谁之手,就算对方是复生者也一样。
……
有一说一,这会儿雷哲的心情其实有点复杂。
明明在‘加兰德’退场前,他其实没想让这个‘角色设定’再度出场,但现实打破了他的设想。
他扮演了太长时间的‘加兰德·罗斯戴尔’,这个角色身上也包含了太多他的自我,这个暂且不提……
最大的问题是,这个角色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无论是留给玩家的,还是留给他的。
——即便雷哲可以确定,这个世界上,本不存在‘加兰德’、‘迦伦’、‘修’、‘艾琳’这些角色。
但他们却也有着各自的过往,而过往中潜藏的谜团,就像‘泰恩-葛林瑞尔文明’那么大。
现在回想一下,在明明可以活的更轻松自由时,选择‘捏造’这样一个令人疲惫的完美人物作为未来十几年间的‘自我’,难道真的符合雷哲一贯的行事作风吗?
仔细说来,如果让他自己来选择……他铁定会更倾向于成为‘迦伦’这样的人啊!
强大的力量,多变的作风,虽然背负责任却可以在一定程度内选择‘不去做什么’的自由度……
这不比十几年都要维持同一个人设,导致得穿着铠甲睡觉强得多?!
雷哲眉头紧锁,看着‘迦伦’紧闭双眼的模样,沉吟思索。
他又想起了当初刚刚得到《天选之书》时的经历:在港湾城比尔欣斯顿的那一晚,他曾经做过一个梦。
自第二天早晨起,梦的内容他大多已遗忘了,可他仍记得,他与某人签订了某样契约,那很可能是他与‘无静钟楼’正面打了一次交道……
但冥冥中的某种感觉告诉他,那次交流并非他第一次见到‘无静钟楼’这个名字,所以他才从最开始就轻易放下了对它的戒备心理。
可他与他的沙漏,又肯定是与无静钟楼毫无联系的……
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里头,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雷哲下意识内观,看了一眼‘沙漏’。
那宏伟的造物此刻仍伫立于他灵魂的虚空之中,幻彩莹莹的晶沙静静散发绚丽光辉。
放眼望去,旁边孤零零的小房子不知何时竟被加兰德偷偷摸摸抠了两片瓦下来变成了小花盆放在门口,里头一本正经的种了两颗晶沙构成的种子……
雷哲:“……”
焯。
虽然‘加兰德’此刻再度与他彻底融合、而那金发骑士所携带的情感记忆也回到了他身上,但本性并没有‘那——么——’热爱生活的他,还是对这画面感到了一丝麻爪。
他默默瞅了两眼那俩小花盆,又将视线转向了自己的沙漏。
它已经快要可以升上7级了。
只要‘加兰德’站在这里,源源不断的晶沙就会落入沙漏之中,那是灵魂‘活着’时迸发出的精华力量,是它的结晶与果实。
雷哲看着那晶沙数量渐渐上涨,最终,抵达了临界点。
他选择了‘升级’。
沙漏的外形再度发生些许变化,增加了黄铜的包边与宝石的装饰。
而它那本就可怕至极的能力也同样得到了进阶:现在,它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进行预知,以超越这世上所有观星者的力量,测定‘下一阶段的世界动荡之源’的位置。
——这不就是蹭热度赚晶沙……呸,编主线的完美辅助机吗?!
雷哲当时就精神了,飞快开启了预测功能!
下一刻,沙漏之中升级后再度积蓄起的部分晶沙洒落而下,在底层构成了预测内容。
那是一道棱角分明的锋利水晶刺,还有一座漆黑的、钢铁打造的[谦逊之城]。
现在,它正处于运行状态,行走于茫茫风雪之间,寻找着某个目标。
画面一转。
它停下了它的步伐,融入夜幕之中。
那水幕般的黑夜漾出绮丽星空,梦幻的彩色流淌于天顶之上,一环又一环的光辉推行而下,却又被星空中降临的力量飞速污染,在天上构成了一道油浊的肮脏彩环……
………………
…………
……
——这一刻,全世界范围内,所有观星与预言相关职业机构内的所有人,同一时间心中躁动起来。
从理性之道到黑暗领域,所有预言家同步施法,向世界发出警报。
一个预言提早降临了。他们知道。一双超越神与众人的眼睛看到了未来,于是未来就被锚定,从虚空中降临……
那是最好的选择吗?
没错,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做好准备吧,‘人’之子。
你要枕戈待旦,因那未来一切你想要不想要的,都将从第一颗星亮起时降临这片土地,接踵而至。
‘加兰德’睁开眼睛,扎克也正好转过头来。
玩家们和藏在外头的众人差点就倒抽冷气了:‘加兰德’还好,但扎克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一片光辉灿烂的金色?!
在这贫苦而热心的居民提供的暂时驻足处之中,一双金色一双蓝色的眼睛平静对视,一边像天空笼罩的阳光,一边像阳光照进了天空。
有人推门进来。
那是个美丽的金眼睛女孩。
上次玩家们见到这女孩时,她裹得严严实实。再上次他们见到她这副形貌时,她在冰壁里,隔着凛冬与岁月和CG中的复生者对视。
——奥瑞妮娜·格拉普金斯,走进了人群里。
-
曜日山上。
复生者与自己之间那实打实的力量差距,终究还是让‘修’打不出他想要的未来。
复生者所知的百种武器,种种都能如人心般折损羽人的骨肉。而‘艾琳’能稳定存在的时间甚至还没‘修’能开爆发的时间长……只要雷哲没想自己吃设定,一个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结果就必然出现——
利刃削过‘修’的左臂。
那持握重盾的左臂就应声而断。
猩红带银光的血液泼洒而出,与那条手臂一同被黑泥的海浪吞噬,化作复生者新的力量。
【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修酱我的修酱!!!】
【好疼啊……好疼啊QAQ】
【修酱快跑啊QAQ你能飞走啊不是吗】
【修酱快逃呜呜呜呜呜你背后的都比你强啊!!你才多大年纪!】
【跑啊!玩家能复活的!】
【我疯了,对我来说一万个普通NPC都没有一个熟悉的NPC重要,我一点都不在乎教国但是修你快跑吧。。。】
黑色的屏障之外,已经有不少玩家开着他们的代步机械或带着他们的法术效果飞了上来。
可即便复生者的仪式基础已经被破坏了接近一半,也没人能打破他的力量防卫。
“……”
没人能帮助‘修’了。
但他看上去并不感到意外。
黑暗中,年轻的羽人随手一道风刃,如此前副本中那样切断了自己的长发。
触及小腿的银白直发,转眼间就只剩下了齐腰的长短。
‘修’的表情依然平静而冷淡。
自然界的动物幼崽,会在遭遇危机时发出哀鸣,呼叫自己的血亲长辈救援。
人类中的孩子,会在难过痛苦时发出哭喊,请求自己的长辈血亲帮助。
但……‘修’不会。
即便是断臂之痛,也不能让他痛苦呼喊。
因为,早在数年之前,仍是个幼童的‘恩修’,就因痛苦的哭喊而拖累过自己的母亲,导致两人一同赴死了。
在那之后,存在于世的‘修’,只是一个狂怒爆发的母亲最后留存的执念,一个失去一切的父亲毕生唯一的幻想罢了。
——如果我的孩子能长大,他会是什么模样?
所以,‘恩修’当年只有9岁,可‘修’今年却‘18岁’。
他不是为自己而活的。
他承载了三个人的过往。
力量水平已经开始下滑的‘修’面色平静,银光熠熠的双眼直视复生者。
‘艾琳’笼罩在他身上的虚幻光芒比最初淡薄的不止一点两点……但那些光仍未消减。因为‘修’自己的双翼已经彻底化作了淡银浅青的风系秘能,四肢同样在断去大半左臂之后,变成了元素化的半透明色泽。
在虚幻的自然秘能重新为他构造出左臂之后,他的左侧身体更是被侵蚀了个彻底,连脸颊边缘都出现了水晶鳞片般的破碎银光。
强酸腐蚀般的秘能侵蚀……那多疼啊!
但那对‘修’一直以来的经历而言,什么都不算。
所以,他当然不会后退,也不会哭。
——看啊。
——你们的孩子长大后,就是这副样子。
这副……比谁都坚强的、愿意为这美丽世界而战的样子。
即使他,早就看不见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了。
第118章
在这世上,最令人安宁的是什么?
是微笑。
以及拥抱。
……
第一个是拥抱,为爱的微笑。
如此美丽的微笑。
它长存于世,自有永有。
第二个是亲吻,为爱的拥抱。
如此可靠的拥抱。
它长存于世,自有永有。
第三个是安抚,为爱的亲吻。
如此甜蜜的亲吻。
它长存于世,自有永有。
第四个是宽容,为爱的安抚。
如此温暖的安抚。
它长存于世,自有永有。
第五个是什么?有什么能与宽容并论?
——是抗争啊。
如此坚定的,如此平静的,为他人而牺牲自我的抗争。
它长存于世,自有永有。
-
此刻,众人眼中的‘修’,脸上带起了一个微笑。
随后,他锵然振刃,合身扑向前去!
-
幻境之中,‘扎克·切诺维亚’端坐于桌椅之中。
金眼女孩奥瑞妮娜·格拉普金斯正在旁边泡茶,一举一动都认真极了。
事实上,最开始,切诺维亚是想自己泡茶待客来着……但他发现,当他把手伸向茶具时,面前这帮人里得有一半突然紧张了起来。
于是,他也就只好苦笑着收回手,任由‘妮娜’接替了这份工作。
“……所以,”玩家小声问:“你是‘他’的‘一部分’?”
“是的。”
切诺维亚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来自‘他’的绝望与悔恨。”
“……复生者也会‘悔恨’吗?”
“当然会。”切诺维亚说,“为他曾未能做到的一切、未能保护的一切、未能拯救的一切、未能‘复生’的一切。”
“……”
众人品了品这话,缓缓转头,看向‘奥瑞妮娜’。
“不是‘我’。”那金眼女孩头也不抬的说,动作细致的过滤茶水。
片刻之后,她将几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茶杯分置于众人面前,温和而严谨的叙述道:“多年来,我与扎克一直潜藏于这段记忆之中……因为这是‘复生者’一生中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虽然出诊的时候经常累的像狗一样。”切诺维亚突然插话。
然后他就被奥瑞妮娜一个平静而威严的目光顶回去了,委委屈屈的抱着茶杯埋头猛吸。
“我能感觉到,这位,”奥瑞妮娜示意了一下阿鸟,“身上有‘谦逊之城’的气息——”
众人愣了一下,看向阿鸟。阿鸟也同样愣了一下,想了想,从背包里摸出一柄水晶刺来。
她自觉除了自己在副本里挨过的打以外,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个能和‘谦逊之城’扯上关系了。
只可惜,这玩意儿的等级太高,目前没人能鉴定……她一直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果不其然,在看到它时,面前两人都不由自主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果然啊,是它。”切诺维亚叹息道,“这就是‘谦逊之城’的驱动密钥……如果没有它的话,那座城市,只能被称作一个巨大的‘平台’而已。”
闻言,雷哲陷入沉思。
刚才的预言中透露的信息,让他几乎可以将‘谦逊之城’与那座长年游走于极北冰原的‘自律魔动机械学派·魔动机关城’画上等号。
而现在看来,说不定‘自律学派’其实并没有真正掌控‘谦逊之城’?
那么,他们又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带着一座他们自己无法控制的、隐藏无数危险的魔动机械城市,将自己埋没于风雪之中?
这会儿,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只有等哪天见到了那些‘自律学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