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已经没人了，你跟着我到底想说什么？”
罗熙停步，又迈步。
西羽很耐心，谆谆善诱：“说吧，我不会介意任何事。怎么出了副本性格都变扭捏了？”
罗熙再度停步，忽然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开口：“我昨晚梦见你了。”
西羽：“……………………………………”
“不是那个意思。”罗熙的表情很阴沉，努力控制音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梦见你，梦里我和你在另外一个副本中，你头发很长，性格也很冰冷，和现在截然不同。”
西羽越来越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罗熙：“其实做了奇怪的梦我也没在意，直到今天听同事说，你原来是个挺成功的主播。我好奇心难耐，便动用了点小手段，查了查之前的资料。”
西羽从漫不经心变成一脸震动，立刻拉住他的胳膊问：“有我重置前的资料吗？”
罗熙直起身子，摇头道：“只要被重置，不管多知名，面向人造人的资料库都是会删干净的，这是公司的规矩。但是我从另外一个老牌主播的副本记录里发现了这个。”
他微微转动了站姿，手心以不易察觉的角度露出一个小小的显示屏。
虽然距离很远，但西羽视力超群，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屏幕上是一张陌生男主播的照片。男主播似在某个热闹场合，背后有不少穿同样制服的主播路过，值得注意的是……在照片极易被忽视的角落里，竟然站着长发及腰、眉宇傲慢的西羽！
西羽张大透亮的眼睛，想要伸手去触碰，就像在小心翼翼地触碰另外一个世界。
“好了，这里监控很密集。”罗熙立刻收起电子设备：“我应该从来没见过你，可我的潜意识里却有关于你的记忆，说明至少从前的我、认识从前的你。”
这句话多么可笑，却对西羽弥足珍贵，他无声地望着罗熙眸子中自己的倒影，片刻温和淡笑：“你不是刚说，记忆清除技术很成熟、别惦记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罗熙挑挑眉：“有了蛛丝马迹，就不是虚无缥缈了。”
西羽低下头：“谢谢告诉我这些，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安分守己、就要面临再被重置的危机，所以我什么也做不了。”
“没让你做什么。”罗熙耸肩说：“只是给你个奢望，也许有一天你能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这样你就不至于对现实绝望。”
西羽：“……看不出你这么好心。”
罗熙呵了声：“我可是云台第一老好人，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像我这么善良老实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他说完这鬼话，就自顾自地去了食堂方向。
西羽望着罗熙修长而笔直的背影，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存在。
走神片刻，苦笑之余却又禁不住对自己的过去多出几分遐想。
*
初级主播的阅览室规模不大，但在午餐时间却是空空荡荡，任由西羽闲逛。
随着时代的改变，图书多半以电子产品的形式传播着，纸质书已经成了玻璃柜里的珍藏品，这里当然不例外，摆放着的全是大型墨水屏和租借设备。
西羽绕过爱答不理的管理员，找到个公用触屏电脑刷了下手环，结果失望得知：想租用阅读器就得有云台内的通用货币，电子书同样价格不菲，更不要说直接下载脑内芯片知识库，那花费完全不是他现在能够承受的……看来，知识在这个游戏世界的竞技场里，也是极其珍贵的资源。
没有收获的西羽略感沮丧，他关掉内网书城，发现屏幕角落有个排行榜查询，不由好奇。
显示在第一页的是他自己的资料，人气、货币余额、等级和经验值都是零，状态是未考核。
西羽查了查吴智，同样如此。
他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又跳到专家榜单查看。
宿舍的云台管家说得没错，专家榜的确是五十个人，而且就在他查阅的时候，那五十个名字还在不断发生变化：上升、下降、加入、消失……
凭借出色的记忆力，西羽努力将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记在心里。
【罗熙，第十名。徐兔，三十二名，还有跟他们在一起的那个金丝眼镜男，名为白起，暂居十八位】
片刻之后，西羽忍不住点击罗熙的条目，结果内网无情弹出提示：您未有正式主播权限。
西羽摇摇头，正打算离开，未想一转身，却险些撞到个陌生的年轻男生。
对方同样穿着初级主播服，看起来斯斯文文、面庞白净，一笑就弯起眼睛露出酒窝：“你好，你也是昨天刚到的新人吗？”
西羽点点头。
男生伸手：“我叫赵竹笙，跟你一样，以后多多关照。”
西羽平静拒绝：“应该没什么可关照的，还是少攀关系的好，今天讲师说得很明白。”
赵竹笙拦住他的去路：“别见怪，我只是很崇拜精神战斗的高手，听方浩他们说，你在副本里武力值很高。”
西羽疑惑：“精神战斗？”
赵竹笙：“是啊，就是带上全息设备之后，利用脑电波传输速度、脑神经反应速度、和身体强壮指数所决定的游戏战斗能力，因为脑电波的解析延迟，过去只有专业的电竞选手才能——”
“崇拜也什么用，我没有东西可以教你。”西羽依然目光温和：“我该去吃饭了，再见。”
赵竹笙试图叫住他：“喂！别这么提防我啊。”
西羽脾气虽好、却从不左右逢源，更何况平白无故的殷勤多半有鬼。
他仍旧坚守态度，只是回头礼貌一笑，便快步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竹笙郁闷挑眉，转头注意到屏幕中央的罗熙排位，不由不安地抿住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罗熙：云台首席暖男、人丑、心美、能干、话不多
第21章 初见云台04
或许因为被重置过的经历, 西羽在培训期表现得很平静，但大部分新主播的情绪却明显糟糕透顶了。
有些沮丧莫名、有些害怕不已, 还有些焦躁不安。
好端端的身体一下子被垃圾情绪堆得极满, 个个都搞得如丧家之犬般打不起精神。
第二日晚上, 西羽正在食堂的床边看着外面的星光发呆, 吴智又惴惴不安地跑过来念叨：“哥，我该怎么办啊？”
西羽回神。
吴智揪着衣服郁闷：“到现在都不告诉我们考核副本的内容, 估计比之前还要坑，我觉得没有你我肯定完蛋。”
西羽无奈：“可是关于能否组队, 那些专家主播也没有肯定答案, 你得多做准备。”
吴智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很烦人？我现在紧张得睡觉都睡不着……”
“我理解你。”西羽抬手摸摸这家伙的短发，失笑说：“想得多不见得是坏事，但想了也没用就当真不能老纠结, 否则就如跌入黑洞，不仅得不到答案, 还会搞得自己粉身碎骨。副本里有什么都不可怕，主播们也都半斤八两, 冷静下来你才能比别人多出几分胜算。”
吴智勉强点点脑袋。
西羽：“我答应你, 如果能组队的话, 我就带着你。”
吴智这才像得到了几丝安慰, 露出笑脸来。
西羽还想跟他讲什么, 忽见何英奇走进食堂, 便道：“你赶紧去吃饭, 我还有点事。”
话毕，他就立刻迈开了步子。
*
在《血色妖刀》里，何英奇第一个就挂了，而且和西羽演戏不无关系，所以虽然最终侥幸胜利，但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样。
他大概是没想到西羽会主动打招呼，愣过之后才勉强弯起嘴角。
西羽很真诚：“对不起，当时不是针对性的骗你解药，但无论怎么说，你被杀都是我害的。”
何英奇垂下苍白的眼睑，过了会儿说：“不管是谁需要我都会帮忙，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就是不希望善良也变成一种问题！”西羽急着说完，又自嘲：“当然，善良在这个公司比什么东西都奢侈。”
何英奇陷入沉默。
西羽本来没打算达成什么和解，把心里话说出去便轻松大半，精致的脸上刚要露出笑意，却听到对方讲了句很意外的经历。
“我已经重置五次了，这是我的第五次。”
何英奇不像是开玩笑。
对西羽来说，重置一次都是内心无法卸下的负担，他着实想象不出反反复复五次被清掉记忆是个什么感觉。
何英奇苦恼地挠挠头：“不怕你笑话，五次我都没通过考核，连主播证都没有。这回是我最后的机会。”
没有用的人造人主播会怎么处理呢？
去服务其它行业、被报废、还是变成人体实验的材料？
西羽的大脑里没有这方面的讯息，也实在想象不出来。
何英奇自己倒没如何：“别这么看着我，我一点也不想赢了，我就想快点结束。”
如果是其他职业，西羽倒能说出鼓励的话，可现在能说什么？给对方加油努力做个供人类消遣的小丑？
何英奇忽然拍了下西羽紧绷的肩膀：“真的没事，只可惜啊，对我们来说，死亡也是个奢侈的东西，我命不由我也不由天。”
他讲完便笑起来，带着笑声向前走去。
西羽全身冰凉地悲伤回看，内心五味杂陈。
*
第三天的培训，对半数人来说，是这份记忆最后的自由之日。
新主播们早早地就到了培训教室集合，然而出乎意料，最后走进来不是罗熙，而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他的面相冷峻而粗粝，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下垂，只一个眼神就让略有声响的房间彻底安静下去。
穿白大褂的都是公司安全科成员，都是自然人类，都是造物主！
——奇异的紧张蔓延开来。
男人的步伐沉稳，站姿一丝不苟，音量也威严得恰到好处：“各位好，今天罗熙主播有其他任务，我来代班。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安全科科长秦云深，原武警部队特种作战队成员，受组织信任入驻云台园区，会竭尽全力保护各位的安危和园区安全，之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接触的机会。”
西羽好奇地望着他，意识到此人在海市文娱定然是权力不小的人物，不禁多加了几分小心。
无奈吴智还是大大咧咧，举手问道：“秦科长！明天的考核到底能不能组队啊！”
秦云深无声地投来目光。
吴智很怂地缩了脖子。
未料秦云深却道：“如果你们都希望组队的话，我可以申请这个规则。”
这话不输一颗炸弹，教室里的主播们不禁兴奋地议论纷纷！
秦云深又说：“不过，组队未必是什么好事，根据去年的数据统计可知，在新手副本里，关系明显的小团体会被首先作为敌对目标清除，你们最好想清楚。”
此话不假，西羽瞬间回忆起花生和姚尘娜拉来的关注与仇恨，但转瞬又瞧见吴智可怜巴巴的眼神，失笑说：“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做到。”
吴智这才喜上眉梢，轻松得像个再正常不过的青春期少年。
西羽汗颜：难道自己就这么值得信赖？
“好了，说正事。”秦云深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根据监控汇总，这两三天，你们的表现十分恶劣。”
大家面面相觑。
秦云深背着手抬声道：“主播五大条款，当然是记在你们大脑里的原则，但除此之外，在云台生活也要遵守云台的规矩！首先，副本仇怨不可带到游戏之外，别再让我看到任何因游戏而在生活区寻仇的苗头！其次，严谨贿赂拉拢安全科工作人员，无论是身体交易、财产交易还是其他，一经发现，立即重置！第三，计划逃跑的主播，不会被重置。”
最后几个字忽然放低了声音，而且听起来莫名奇妙。
大家诧异抬头。
秦云深愤怒地说：“因为任何涉嫌脱逃云台园区的主播，会由军队抓捕、立刻销毁，变成蛋白饲料！这不是针对你们的，这是国家对人造人管理的通则！木冉、海涛、向北！你们三个昨日在E72走廊的密谋已被全程记录！对不起了！”
他丢下这话，门口立刻冲进来八个身配武器的的军装男子，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三个吓呆了的主播原地捆绑，毫不留情地拿出注射器扎入他们的脖颈血管！
之间三个人原本还在挣扎，注射两秒后，便一动不动了。
其中一个军装男子掐了三下秒表：“上午八点十七分，08732、08321、08462号销毁完毕，预计十点开始解剖。”
这惊悚的场面让众人石化。
墙角有个女主播猛然呕吐出来，又紧张得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巴。
宣布消息的军装男子起身，朝秦云深敬了个礼，立即将被处死的主播拖走了。
教室鸦雀无声。
原本大家还有些小毛躁、小企图，这下完全彻底老实。
吴智全身都发着抖，像看魔鬼似的死死地盯着秦云深的脸。
西羽忽然将手温柔地搭在他的背后，低声说：“没事。”
秦云深瞥了眼弄脏教室的女主播：“去叫清洁工，还等什么？“
那女主播两腿打颤，几乎是爬出教室的。
很快，钢铁所铸的圆型机器人便滑进教室，勤勤恳恳地开始洗刷打扫。
秦云深翻开手边的《工作手册》，平静发问：“这里面的条款，罗熙讲到哪里了？”
还是一片死寂。
秦云深皱起眉头：“都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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