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经纪人考虑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电视剧开播,他作为一个配角,不抓住机会营销一番都对不起俞若云给他加的戏。大戏开播还八风不动稳坐如山,这也不是江渝的作风。
好想去买个热搜,比如#为了俞若云看剧却爱上龙星余#这种,然后大家就问,这你妈的谁啊,影帝怎么这么惨现在都要被十八线拉踩了。
不过这些都跟陆哲明没关系,他正在安心摸鱼,在江渝和经纪人的讨价还价中,拿过一本杂志就看了起来。
“喂。”陆哲明用手肘捣了一下旁边的江渝,把翻开的杂志拿给江渝看,用气声说道,“有你男朋友的专访。”
第四十三章
这是一本过期了的杂志,随便放在桌面上让人翻阅的。江渝拿过来看,前面主要讲的还是《暗火》电影的拍摄和感想,直到最后的时候,记者才提到了俞若云的私人生活。
比如说俞若云的感情,而俞若云的答案却很是扑朔不明。
提起感情状态时,似乎想透露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
可是江渝还是看着那几行字,移不开视线。
俞若云说有的人是被光芒吸引,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对于江渝来说,万事万物都有条件,如果俞若云是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人,过着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那江渝可能连遇见他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很少讨论过这个,事实上,说爱这个字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果还要一本正经地讨论为什么而爱,简直听起来有点傻/逼。
所以现在这个误解还真是有点难以消除,总不能冲到俞若云面前咆哮说你是当老子在追星还是当你在CAO/粉,更何况他也知道俞若云的感受是从哪里来的。
不安的、好胜心极强的江渝,恐怕连自己都分不清,这份感情的构造到底是由哪些组成,而俞若云又不是无知无觉的傻子。事实上,他比很多人都更聪明。
戏剧理论里,最简单的划分是体验派与表现派,江渝属于前者,他想要扮演一个人物的时候,结果总是不尽人意,导演和老师总会说,感觉不对,不够投入,又或者早年的时候,有些直白一点的人会说江渝天赋欠缺。他必须把整个人都陷入进去,让自己成为角色本身,最通俗的说法就是“人戏不分”,自己都无法从剧情里抽离,才能让观众也感同身受。
俞若云不一样,俞若云给每个角色都做足详细的准备,设计好每个小动作和口癖,甚至最细微的表情——因为那符合角色的姓格,但并不会相信自己就是角色。江渝听过别人口中的故事,拍对手戏的女演员还被感染得沉浸在情绪里的时候,俞若云已经给女演员带了一份盒饭回来。
而这种演戏的方式需要天赋,观察人的天赋,不然只会显得照猫画虎,不伦不类。真是奇怪,上天本不会这么厚待天才,不给点死爹死妈或者走上歧路的挫折都说不过去,俞若云却能过得这么顺风顺水,光环加身。而江渝到现在,居然没有什么觉得不平衡的了。
“有十八年了吧。”江渝算着数字,自言自语,“每年华语地区有分量的电影奖就起码三个,如果加上别的电影节还不止,有时候还会有双黄蛋。哦欧洲的、日本的也有啊,中国电影现在参加得也很多。”
“那么多影帝,一百个都有了吧。你是拿过不少,但也不是最厉害的,人家还有十二岁的小男孩拿最佳男主角的呢。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完美,你只是……比较特别。”
这么多个人、这么多光环之中,仍然只有一个俞若云。故事的开始并不代表什么,他们离结局还有那么长的距离。
【六年前】
纵然温度不高,被室内灯照了那么长的时间,江渝也有些热得烦躁了。
他只能跟自己说,再坚持一下,今年的第三本封面就拍完了。
按照这个速度,好像集齐时尚杂志的正刊封面大满贯也用不了多久。他这两年的速度已经算是升火箭了,当然比俞若云是差了一点,实在是运气不好,一线的时尚杂志里,别的江渝还可以努把力,但是有本杂志都休刊倒闭了,江渝总不能去给自己P个封面出来,总是缺了一本。
算了,不想这些了,摄像师正在让他看镜头呢。
休息的时候,又来了个电话,是江芳萍打过来的。
“喂?我不回来。要去跨年晚会,你管什么是不是央视,不是也要去啊。春节?春节我要拍戏,不能请假,是去国外。我不会给你带纪念品的,那里是山区,海拔还高,哪有什么纪念品。”江渝说,“我有事,先挂了。怎么就不关心你了,你这纯粹就是钱多了就开始空虚寂寞了。我没受伤,媒体胡说的,不说了真的挂了。”
江渝走回去,摄影师已经在看刚才拍出来的片,看到江渝进来,夸他表现力好,说很快就拍完剩下的了。
江渝摆着姿势,又有人拿了一束仿真的玫瑰道具过来,让江渝捧在手里。
“这会不会太俗了?”江渝皱眉。
“俗吗?”摄影师心情不错,也不在意江渝的这点小意见,“可是这是情人节主题,没有玫瑰怎么行。不管什么时候,玫瑰都不会俗的。”
江渝不太认同,他觉得很俗。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还是没有放到一边去。
但人家说他看起来变得有些僵硬,让他想象着给恋人送花,这就更俗了,他没给人送过花,还真的只能靠想象来表现。
“所以刚才想着谁呢?”收工的时候,摄影师打趣问他。
江渝淡淡笑着,没说话。
他突然很想去看俞若云刚上映的电影,据说是个挺轻松的商业爱情片,看看俞若云是怎么跟人说情话的。想想又不对,自己为什么要去看俞若云跟别人谈恋爱。
不知道俞若云在干嘛,可能又飞到了另一个城市,他们都有彼此的事情要忙,经常都不在一个地方。但是仔细想一想,见面的次数居然也不算少了,有点空闲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去找俞若云。
记仇又睚眦必报的江渝,以前脸皮薄得很,七情上脸,现在稍微锻炼出来一些了,每一次被人拒绝,他看起来都挺平静的,不然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法治社会上演血腥暴力,总被拒绝也是正常的,再多试试,就会成功。
但匪夷所思的是,俞若云好像从来不会拒绝他,看起来总是平静得很。刚才拍照的时候,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江渝对着镜头,想象着某一个人。
希望这一次,俞若云也不拒绝这朵庸俗而尖锐的玫瑰。
第四十四章
年轻人比起中年人的体力果然要充沛很多,充分证据就是,俞若云还在睡觉的时候,江渝已经被铃声吵醒了。
谁这么没道德三更半夜打电话,江渝闭着眼睛摸过去,按了挂断键。可不到一分钟,铃声又响了起来。
江渝快烦死了,他接了电话:“谁啊?”
“俞若云你是不是疯了?”不太熟悉的声音,听起来很愤怒。
“咳,”江渝打断那边的人,“叔叔,他在睡觉,你等会儿我叫他。”
黑灯瞎火,以为是自己的手机,这也实在不怪江渝,但俞若云的父亲可能并不这么认为:“你谁啊?”
江渝想,都说了他在睡觉了,那我当然是陪他睡觉的。在把手机拿给俞若云的过程中,江渝还来得及把这句吐槽说出来。
俞若云当然听见了,有些好笑地瞥了江渝一眼,把手机从江渝手里拿过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在说话:“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个小孩,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嫖娼……”
江渝很想笑,但俞启文的那句话让他笑不出来。
也许该出去偷听,就可以知道俞若云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但江渝觉得累,不想去猜,况且阳台没有暖气,冷得很,他才不去。
俞若云起来的时候,顺手打开了床头灯,房内不再是一片漆黑,他甚至可以看见俞若云的背影。然后江渝开始走神地想,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俞若云瘦了很多,看到衣服之下他的脊背有着清晰的线条,骨头都有些突出来。
俞若云说话的声音很低,倒是电话那头的俞启文似乎愤怒非常,也不知道俞若云是做了什么,让他非要凌晨打电话过来扰人清梦。江渝又换了个姿势,暖气有些太热了,因为俞若云一直没进来。
“喂,”江渝忍不住冲着俞若云的方向喊,“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吗?非要在外面喝风啊?”
俞若云应该是听到了,停顿了一下,没过一会儿就进来了。
他的手果然变得很冰,江渝就这么握着,也没有暖起来多少。俞若云就任由江渝这么握着,也没有试图去关灯睡觉。
“在想什么?”俞若云问,然后又说,“想知道什么?”
江渝又犹豫了一会儿。
他还是说出来:“我刚刚设想了一下,感觉如果是你自己要去做些什么的话,那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我非要去拦着的。可能除了嫖娼。”
讲完发现也不是很好笑,他接着说:“但如果是我有关的,你也可以告诉我。”
“和你有关的事情挺多的。”俞若云这么说。
江渝当然知道,比如徐也的公司突如其来的投资,又比如一些找上门来的资源。
“她前几天还在跟我说,”俞若云提起来,“为什么我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写她那里的地址。我说你可以把这些难吃的零食送给你讨厌的员工吃。”
“我也觉得很难吃。”江渝说,“之前拍视频的时候简直是折磨。”
又沉默了一会儿,江渝都快忘记他正在问问题这件事了,只顾着看着俞若云的脸,险些无聊得数起睫毛来,听见俞若云说:
“我总是做梦,梦到你。我是说,你离开了以后。有时候是我们以前的事,有时候是新的,但我叫你的时候,你又不理我。”
“最后一次,梦到你来找我,说你要走了。再后来就连梦也没有了。我就慢慢地意识到,你好像真的已经死了。后来你突然又回来了,其实应该释怀了吧,但好像根本没有。你说得对,就像成年人坐过山车一样,紧张、刺激、爽,也害怕下一刻就掉下去完蛋,可能又只是在做个很长的梦而已。”
俞若云还是说得很轻松的样子,但江渝却没法轻松地去听。
如果这是一道疤,伤口总还有痊愈的可能,但延续至今,却变成了闭上眼就假装看不见的标志物。只有他们俩在视而不见,而在江渝与俞若云的世界之外,江渝已经消失了。
江渝活着,他知道,俞若云也知道,这当然是有价值的,但肉身已经消散,不会再有署名“江渝”的新作品了,主角配角都没有,不需要去参与任何的竞争角逐,他还有那么长的时间,说不定的确能拿到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影帝奖杯,但上面绝不会刻着江渝。新的身份,新的生活,在舞台上表演,和队友拍着嘻嘻哈哈的团综,剩下的几十年他都被叫做另一个名字,除了在俞若云面前。
活着的江渝,留在人间,又明白了死的意义。
“你也不能这么想,”江渝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有多干涩,“都已经死了,能重活过来就是赚到了,该唱首感恩的心了,还要求这么多,那你去找个庙拜一拜要求肉身复活吧,看哪个神仙会搭理你。”
“我不需要神,也要求不了更多。”没想到经历了这么怪力乱神的事情以后,俞若云同志还能当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说,“但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我总要做些什么,因为我以前少做了很多事情。”
不是江渝说算了就可以了结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彼此来去匆匆,聚少离多。如果能多留意一些,如果多问几句,而不是简单地认为江渝不过是又在发脾气。就算改变不了结局,起码也让江渝最后不至于那么难过。
江渝终于想起来了,从他告诉俞若云不要追究的时候开始,俞若云这个狡猾的人似乎就从没有答应过一个字。
“你想干什么?”江渝终于问道。
几十分钟前,俞启文也是这么问的,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想做什么。
“很难回答啊,”俞若云说,“这关键不在我吧。你是听到了什么吗?”
俞启文知道得并不详细,只是说:“你让人家当中间人的很难做,让我来劝你。还说再这样下去你自己也不会安全。”
他在担心着俞若云会有什么事,可是俞若云好像不怎么在乎。
“不安全?那就不安全吧。”外面还真是有点冷,俞若云抬头望着夜空,没几个星星在闪,“怎么,还不好下手杀人了吗?”
俞若云的态度有一些激怒了俞启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发什么疯!”
“就是想试试,”俞若云轻笑了一声,“如果因为误会,因为手下人的自作主张,一个人就能莫名其妙地意外身亡,而手里有血的人处理几个小喽啰就是交代,再要求,就是我得寸进尺、不知好歹。那就来吧,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俞若云云山雾罩,又让俞启文别太担心。俞启文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那边传来声音,俞若云便准备挂电话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有人在等我。”
“那是谁?”俞启文又忍不住问出来,上次太匆忙,他都忘了俞若云的那位新欢叫什么名字。
“龙星余。”俞若云说,“他快十九岁了,正在准备高考。”
于是挂断电话前,俞若云又被骂了一次禽兽。
第四十五章
【三年前】
今天剧组定下的这场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