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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确实人很不错，经常夸他，说他有天赋有灵气。他可能是没有被人这么夸奖过，对于美术更加热衷，想要一直从事下去。他告诉他爸爸说自己想学美术考美院之后，他父亲十分生气，问他是不是那个老师撺掇的，然后把他的画和颜料画笔之类的全都扔出去了。”

　　方知易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他艰难开口：“然后呢？”

　　“那时候是夏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画纸这种东西……水里一泡，什么都没了。”沈泽摇摇头：“那个老师当时也是年轻气盛，知道这件事后还劝他说没事，画没了以后还能再画，还会邀请他去自己大学的画室里画画，告诉他可以偷偷去考试。所以因为这位老师做的事情，他当时的心理状态还算是受到了一定的保护。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事情被他父亲知道了，找人把那个老师打了一顿，警告他不要把自己的儿子往邪路上带。后来……他自然也就没和那位老师再有联系。”

　　方知易深呼吸了几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如果说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么杨越不会那样评价盛长安，一定会忍不住的把对于盛斌的怨恨转嫁一部分到盛长安头上，他们之间应该还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呢？”

　　“然后他就正常上课，申请国外大学，他父亲很骄傲，觉得自己当初……做得很对。”

　　看来盛长安对于沈泽是有一些隐瞒的。方知易低头看着桌子上的水杯——盛长安是隐瞒了什么事情呢？

　　沈泽又叹口气：“后来他大学的时候，他父亲又娶了一位妻子，并且很快怀了孕。因为当时他在国外，也没赶回来，回来的时候他继母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再往后孩子生下来，是龙凤胎。他父亲在他大三回国过年的时候让他去相亲，他去见了那个女孩子，告诉她自己不喜欢女生，回家后就出了柜。他父亲勃然大怒，让他滚，他就干脆回了学校。大学毕业后他再次回家，他父亲给他留了一些资产后，带着其他的人移民走了。”

　　全部的细节……原来是这样。

　　方知易揉了下脸，再次开口：“那他对于那些毛绒玩具之类的恐惧，是来源于什么？”

　　“那就是关于他母亲的事情了。”沈泽停下来喝了口水：“他母亲在他刚上小学不久就去世了。他母亲在世的时候，会把他的卧室布置得很可爱。因为他小时候白白嫩嫩的，还给他穿过裙子扎过头发。他父亲很生气，警告自己的妻子不许这么打扮他。后来他母亲过世几年后，他父亲就以‘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样子’为名，把他的整个房间的布置都换了，衣服风格也换了，还让他去学骑马和武术之类的运动。”

　　方知易的喉结上下一动：“之后呢？还发生什么了？”

　　“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嘛。”沈泽说着脸上也有些不忍心的样子，“一个是他本来就想妈妈，一个是他自己也喜欢他妈妈布置的那种房间，后来自己就偷偷的去买了类似的东西往房间里放。有次他爸爸晚上下班回家，走到他房间里发现他自己又改了布置，很是生气，把他叫醒后，直接当着他的面把那些一大堆东西全都拆下来扔了。他当时又害怕又委屈，又没有办法，只能接受他爸爸的安排。”

　　方知易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不应该一开始就发现吗？”怎么会说拆一堆呢？

　　沈泽看他一眼，开口：“他爸爸那段时间在忙生意，几乎不怎么回家，当然一时也发现不了。”他又一顿，接着说起另一件事情：“后来他可能是觉得自己爸爸工作辛苦？那时候学校里还呼吁孩子回家做家务，他就自己做了顿饭。结果做到一半他爸爸回家拿文件，正好撞上，当时估计是气急了，直接给他反手打翻到地上，他躲不及，手上烫了一大块疤。只不过他不是疤痕体质，所以到初中的时候基本就没什么痕迹了。”

　　沈泽深深的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他告诉我的所有事情，基本就是这些。他父亲逼他学的东西他都学得不错，把自己伪装得也很好，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心理是有问题的。”

　　“是……”方知易深呼出一口气，“他……伪装得很好。”

　　沈泽又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他父亲当初大概是觉得，他会这样是因为他母亲把他打扮成过女孩子，还给他布置可爱的房间，让他产生了错误的姓别认知。他父亲应该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可能原本就是喜欢这些的。”

　　方知易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合适了。他胡乱的点点头，又深呼吸了几下。

　　沈泽合上文件夹：“所以说，当初他选择包养某个人来缓解自己的心理问题的时候，我是支持的。”

　　方知易“嗯”了一声。

　　沈泽又顿了顿：“当初我也不知道那个是你，为了他的隐私，我也没有问。所以在后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从我的角度讲，我是希望他终止和你之间的关系的。”

　　方知易想问为什么，接着自己明白过来。

　　沈泽看着他的表情，接着说：“你也明白我的顾虑吧……如果他选择的是一个普通人，骗钱什么的无所谓，但是到你这个层次，我就得担心你会不会……欺骗他的感情。他已经很难再去承担另一次打击了。”

　　“我不会。”方知易抹了下眼睛，扯出一个笑来：“我永远都不会去欺骗他或者是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沈泽摇摇头：“永远这个承诺，有些太重了。虽然我也知道，你现在是真心说出这句话，可是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只希望，如果你现在要和他在一起，就好好的在一起；如果将来要分开，也请尽量照顾他的心态，不要太……太激烈吧。”

　　“这种事情……口头上说说确实是没什么用处。”方知易笑笑：“我会好好陪着他的。”

　　沈泽点点头：“祝你们一切顺利。去隔壁看看他吧。”

第七十章 回家

　　隔壁是一个比较小的等候室, 沈泽的助理在旁边陪同。

　　盛长安在看到方知易和沈泽进来的时候, 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脸上的表情有些局促，但声音还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还好吧？”

　　沈泽点点头：“很顺利。”

　　方知易看见盛长安站在那里的时候就有点绷不住，他快步走过去, 似乎又觉得做什么都不合适，两个人相对着呆呆的站了一会儿, 方知易伸手拉住他：“我们……回家？”

　　沈泽摇头笑笑：“那我就不送了。”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 方知易心里乱得很,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自己喜欢的人的光鲜皮囊下，是日复一日的独自煎熬, 是碎裂一地的水晶花朵。

　　回到公寓后，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两个人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盛长安深呼了一口气，声音里有些颤：“你都……知道了吧。”

　　方知易伸手握住他的手, 入手一片冰凉：“嗯。”

　　盛长安扯出来一个笑，比哭还难看一些：“如果说……你现在觉得后悔的话，也是可以的。”

　　“我为什么……”方知易嗓子好像是哽住了，“我为什么要后悔？”

　　盛长安整个人好像是陷入到另一个别人无法触及的阴霾领域：“那些事情……”

　　方知易深呼吸了几下, 大概明白可能是自己一直不说话, 让他误会了。

　　方知易握着他的手捏了捏：“你还愿意……跟我回家吗？”

　　盛长安转头看了他一会儿，眼泪突然掉下来, 砸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

　　让方知易去见自己的心理医生，告诉他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往, 灰暗的童年，兵荒马乱的青春期，假装出来的成长——他是有一些后悔的。

　　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其实就很好，他也很想就这样自欺欺人的过下去。方知易从诊疗室里出来后除了要求离开就不发一言，让盛长安的心里更是越来越没底，也对于自己的决定后悔起来。

　　哪怕是，再往后拖一拖呢？

　　方知易的眼眶也跟着红了一圈，他伸手揽住眼前的人：“好不容易找来合心意的宝贝……哪里有说扔就扔的道理。”

　　盛长安觉得似乎是自己以前所受过的委屈一下子全都涌上来，曾经受过的委屈也好，后来希望自己雇来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委屈也好，都有人妥善的接住了。

　　方知易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哭完了，蹲下去问：“要不然等明天再回去？今天回去我怕我妈打我一顿问我是不是欺负人……”

　　盛长安的眼泪都还在脸上挂着，被他这句逗得直接笑出声。

　　方知易放下心，接着软声商量：“行不行？”

　　盛长安抹抹眼睛，点头。

　　方知易站起来，走到浴室拿了一条干净毛巾出来，又从冰箱下层拿出几个冰块，坐回到沙发上：“过来我给你敷一下眼睛。”

　　盛长安支起身子过去，仰躺在他腿上，方知易把毛巾轻轻放在盛长安眼睛上，可能是有些凉，他忍不住躲了一下，又被方知易扶了一下脑袋。

　　眼前冰冰凉凉又一片黑暗，连呼吸声似乎都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方知易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声音温和：“今天没有及时和你说清楚，是我的问题。但是你以后要学着相信我，可以吗？”

　　仰面向上的时候，不会是很方便开口说话，盛长安“嗯”了一声。

　　方知易伸手拿起冰块慢慢地在毛巾上滚：“以前的事情，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也都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这些事情离开你，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也可以直接问我，不要直接就往最坏的方向推测，可以吗？”

　　盛长安下意识点头，被方知易及时扶住差点滑落的毛巾。

　　方知易忍不住笑出声：“这样，你现在说话什么的不太方便，如果你同意，就举左手，如果不同意呢，就举右手，可以吗？”

　　盛长安顿了顿，举起左手。

　　方知易低头继续滚冰块：“明天一起回家，可以吗？”

　　左手。

　　“过几天一起去看电影，可以吗？”

　　盛长安似乎是有些犹豫，最终举起右手，艰难发声：“我们可以在家里影音室里看。”

　　“那也可以。”方知易停了停，“你之前的事情，如果我想要了解，可以吗？”

　　盛长安的手指动了动，左手慢慢地举起来。

　　方知易手上的冰化得差不多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想吻你一下，可以吗？”

　　盛长安的背似乎是有些僵住了，他停了片刻，左手向上举了举。

　　方知易拿起蒙在他眼睛上的毛巾，低头吻了下去。

　　冰敷过的眼睛乍一睁开的时候，看什么都还不清楚，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他能感觉到方知易有些急促的呼吸，和温柔软热的唇舌。盛长安忍不住发出一声鼻音，双手无意识的向上，又被方知易握在手里。两个人在沙发上，交换了一个还有些眼泪味道的吻。

　　两个人再次恢复到坐在沙发上的状态的时候，盛长安的脑子都还有些晕乎乎的。

　　方知易征求他的意见：“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回去？”

　　盛长安抿抿唇：“我也不清楚你家里人的作息习惯，都可以。”

　　“那十点后吧。”方知易定下来，拿出手机，给自家母上大人打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怎么了？”

　　方知易看了一眼盛长安，开口：“我明天带长安回家，你们在家吗？”

　　华欣似乎很是惊喜的样子：“这么快？”

　　“对啊。”方知易捏捏盛长安的手指，靠在沙发上：“我这不是昨天刚刚杀青，今天又太晚了，明天上午回去。”

　　华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疑：“你昨天杀青？”

　　方知易：“……”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实话说我到底是哪一个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华欣咳了两声：“啊，我刚刚上网看了一眼，是昨天哈哈哈。”

　　方知易：“……嗯对。”

　　“那回来呗。”华欣停了一下，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跟李阿姨说一声。”

　　手机开的外放，方知易扭头看盛长安，眼神示意他直接说。

　　盛长安连忙摇头。

　　方知易回答：“好像是没有。”

　　“这样啊。”华欣若有所思，“那他喜欢吃什么？”

　　方知易这回直接把手机递过去：“你说。”

　　盛长安躲闪不及，捧着手机不知所措。

　　华欣也听见了自己儿子说的话，知道自己现在是直接和盛长安在通话，开口问：“宝贝喜欢吃什么呀？”

　　盛长安：“！！！”

　　方知易凑过去冲着手机发言：“妈你不要乱喊。”

　　“嘁。”华欣根本不给自己儿子一点面子：“我就喊。”

　　盛长安连忙开口：“我都可以，没什么偏好。”

　　“怎么会。”华欣斩钉截铁的开口，“不挑食还有可能，怎么会没有偏好嘛。哎，我也知道现在咱们暂时不熟，你喜欢吃什么先告诉知易一声，明天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你做的饭能吃？”方知易毫不客气，“求求你给我们留一条活路。”

　　华欣底气十足：“怎么，我就不能把李阿姨的姓省了？”

　　方知易：“……”可以可以，你说什么是什么。

　　盛长安有些想笑又不太敢，软声开口：“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明天见了面再聊吧？”

　　“行。”华欣临挂电话前又黑了一把方知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