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司年虽然疑惑他一个盲人步伐却如此灵活,
但现在也不好问那么多,
只能跟着他一起往上走。
“司总。”音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你回去吧,
我自己去找。”
音遥其实非常赞同一句话:
穷山恶水出刁民,正因为他也是从社会最底层出身,
所以他知道那些没有受过教育没有一点法律常识的人为了钱为了食物能做出什么来,
永远不要高估一个人的下限,
这些人的下限就像无底洞一样看不到尽头。
他很清楚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
因此才不想把司年也牵扯进来,
如果司年出点什么意外,
他没有办法和Y.S财团做交代。
司年冷冷看着他,
半晌,并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反而从他身边绕过继续往山头出发。
“司年!”音遥抓住他的衣摆使劲往后拖,“你听不懂我说话是么!”
司年甩开他,冷声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小司是我们国家训练出来的导盲犬,是我们国家的荣誉,理应我也该出一份力。”
他人高腿长走得很快,几步就把音遥远远甩在身后。
音遥咬紧牙关跟了上去。
顺着脚印一路找,终于在山头的一处小木屋外发现了最后的脚印。
木屋上方的烟囱炊烟袅袅,里面传来几声开心畅谈的英语。
音遥悄悄走到窗前,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向里望去。
三个衣着破烂蓄着大胡子的英国人正围坐在桌前,桌子中央一只大铁盆,铁盆了是糊糊一团看不出成分的东西,还在冒着热气。
而他们的脚边,赫然摆着一条狗皮。
白色的,沾满鲜血,短毛杂乱。
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瞬间,音遥所有的理智都被这条狗皮全数撕碎,他随手抄起靠在墙上的铁钩,双眼通红奔向门口。
“冷静一点!”司年抱住他使劲往后拖。
因为他看到了屋内墙上挂着的几把猎枪。
但一个人在失去理智时的力量实在无法小觑,任是比音遥高比他壮的司年都被他一把推开,身体狠狠撞向墙壁。
“王八蛋!畜生!你他妈杀了我的小司!”音遥举起铁钩狠狠砸开门瞬时冲了进去。
几个正在干杯畅饮的大汉被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来人。
还没等反应过来,音遥已经冲到他们面前,抬手扒住桌子边缘使劲往后一掀,霎时间,铁盆里滚烫的汤汁犹如天女散花一样四散而溅。
其中一个大汉被冷不丁烫了手,疾步冲到墙边扯下猎枪指着音遥,用英文破口大骂问他是不是找死。
一顿美餐被这不请自来的掀了个底朝天,剩下两人也顿时暴跳如雷,抄起小木凳狠狠砸向音遥。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身影忽然冲到他面前,抬手挡住脸,小木凳瞬间在他的手腕上开了一道大血口子。
司年火速从地上捡起铁盆随手扣在一个大汉头上,但常年打猎为生的大汉们早就练就一身疙瘩肉,两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三人举着猎枪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嘴里叽里咕噜怒骂着。
音遥大概听明白了,他们在骂自己多管闲事,还嘲笑他们是下贱的外来人。
看着地上那条仿佛还在颤抖的狗皮,怒火再次涌上来。
他抬手拉住其中一人的猎枪枪管,但音遥根本不是大汉的对手,很快被他夺回猎枪,瞬时用枪柄猛砸音遥的后背,将他踹在地上踩住。
音遥感觉脑袋上落了一道冰凉的触感,那杆黑漆漆的猎枪用力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手边是那条白色的狗皮,从嘴部划开了一道大口子,正瞪着血红的双眼不甘地凝视着音遥。
他一下子失了力,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半晌,他缓缓伸出手,抚摸着狗皮,声音颤抖:“小司……”
三个大汉都看傻了,抱着狗皮哭,这人都不嫌脏的么?
而趁着大汉们分神的工夫,司年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腹部,随着一声惨叫,他顺势夺过猎枪指着那个大汉。
但同时,后背也被什么硬物抵住了。
“把枪放下!”一个大汉用猎枪指着司年怒骂道,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大不了一命换一命,这帮外来人以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司年看着还趴在地上的音遥,他知道,只要他开枪,音遥也会命丧于此。
半晌,他缓缓放下猎枪,往旁边一扔,凌厉的眼眸死死盯着那杆指着音遥的猎枪。
“亚洲猴子是疯了吗!”一个大汉举起猎枪狠狠砸在司年的脸上,将他的脸打偏过去,嘴角瞬时溢出血丝。
鲜血染红了衬衫,不断向下滴落,在地上形成鲜红的一滩。
“兔崽子,来我们地盘捣乱,信不信今天我一枪崩了你都不会有人知道。”大汉裂开大嘴笑得耀武扬威。
旁边另一个大汉忽然眼前一亮,兴奋道:“这家伙的手表看起来很值钱,估计是个有钱的主儿,扒了他,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司年皱了皱眉,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只向他衣扣伸过来的脏手。
那只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晃了晃,使劲一扯,扣子瞬间崩出去老远。
大汉激动叫道:“还有项链!哈哈今天发达了!”
他抬手拉住那条项链,手指发力,狠狠扯了把项链。
倏然间,木地板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一条白影从后院猛冲而来,大汉们还没等看清蹿过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手腕就被狠狠咬住了。
一条白色的拉布拉多紧紧扒在大汉身上,犬齿深深扎进他的手腕,喉咙里不断低吼着。
大汉瞬时倒地,他赶紧举起猎枪对着拉布拉多就要开枪,但拿枪的手被狗狗死死咬住无法动弹。另一个大汉也赶紧过来帮忙。
“嘭”的一声巨响,木地板瞬间穿了个洞。
狗子灵活一躲,冲着那个打偏了的大汉再次猛扑上去,张嘴咬住他的脖颈,疼的那个大汉瞬间失了力,猎枪应声落地。
音遥愣了下,看着那条白狗。
“小……司?”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狗狗头顶那一小撮黄毛,真的是小司!
门外忽然想起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人猛地踹开了,几个警察举着枪从外面冲进来,嘴里用英语大喊着“不许动”。
几个惨兮兮的大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要跑,但很快被火速赶来支援的警察团团围住……
*
三个大汉戴着手铐被警察推搡出去,小司马上跑到音遥身边,望着他胳膊上的伤口,心疼地用脑袋蹭蹭。
音遥一把抱住小司,眼泪瞬间倾泻而出。
“小司……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小司抬起爪爪回抱着音遥,嘴里发出阵阵呜咽,倏然间,它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咬住音遥的衣摆把他往后院拽。
看到眼前的场景,音遥惊呆了。
院里摆了十几只大铁笼子,里面关了各种各样的狗,都戴着嘴套,被人五花大绑扔在里面,见到来人,狗狗们不住呜咽着挣扎着,委屈的泪水涌出眼眶。
角落放了只沾满血迹的大铁盆,还有没来得及处理的狗狗尸体泡在里面。
小司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它迷茫地歪着头,那人明明刚刚还在这,怎么这会儿就找不到人影了?
原来这三个大汉是曼彻斯特下面乡村来的,他们一直靠打猎为生,但就是贼他妈爱吃狗肉,这些年从游客那里不知偷来了多少宠物狗。他们会事先躲在草丛里,然后射出麻.醉枪,等狗狗晕过去后再一起把狗抬回小屋享用。
丢失了爱犬的游客也只当是狗狗自己跑丢,找不到就带着遗憾伤心离去,从来没人想过狗狗们会是这种遭遇。
直到有人报了警,警方赶到这里才发现了这三个偷狗人。
这两年英国偷狗案激增,民众纷纷呼吁偷狗入刑,一时间,收到消息的主人们纷纷赶来,看到自己毛孩子被折磨的这么惨,愤怒的将这间小屋砸了个稀巴烂,并打算联合上诉三个偷狗人,发誓要让他们牢底坐穿。
那条白色的狗皮和小司是同一个品种,它的主人也闻讯赶来,看到养了六年的爱犬此时变成了这般模样,抱着狗皮坐在那里一度哭到昏厥。
司年看着或开心或悲愤的人群,再看看抱着小司疯狂亲亲的音遥,良久,他默默向外面走去。
“司总!”
但却忽然被人喊住。
音遥牵着小司跑过去,小心翼翼抬起司年的手腕看了看。
粗糙的木凳边缘给他的手腕划开一道七八公分长的血口,血肉外翻,甚至还能看到森森白骨。
音遥实在不敢想,要是司年当时没出来挡,这一板凳抡到他脸上会是什么后果。
司年缩回手,剧痛使他的手不住颤抖,整半边袖子都被染成了红色。他将手揣进外衣口袋,像是无事发生一样低声道:“走吧。”
两人在山下的诊所里处理了伤口,司年的胳膊缝了十几针,期间血止不住地流,刚绑上绷带瞬间被血水湿透,不得已只好解下来换新绷带重新包扎。
明显能看到司年疼得厉害,他使劲咬着牙,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
更换了三次绷带以后才勉强止住了血。司年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看向音遥。
音遥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表皮有些擦蹭,简单上了消毒后贴个创可贴就成。
“去吃饭,不是说饿了么。”尽管手臂疼到不住颤抖,但司年关心的却是音遥刚才说的肚子饿。
音遥很愧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后不顾一切冲进去,其实应该先报警,这样至少司年不会平白无故吃这皮肉之苦。
“司总,对不起,是我鲁莽了。”头一次,音遥低下了他高傲的头。
“屁大点事也值得说对不起。”司年冷哼一声别过头。
“从今天起,我会一直照顾您到您痊愈为止,您可以随便使唤我。”音遥诚心道。
不是因为司年为他受了伤,更多的是对于自己冲动的反思。
而且司年伤的是右手,靠右手过活的他在接下来的日常生活中肯定会有很多不便,于情于理,音遥也觉得自己该负起这个责任。
两人也没心情继续游山玩水,带着伤痕累累回了酒店,先解决下肚子饿的问题。
酒店送来了晚餐,面对豪华牛排精致甜点,司年却看起来兴致缺缺。
音遥帮他切好牛肉,主动送到他嘴边,可能也是第一次被人伺候到这个份上,司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火速咬过牛肉别过头嚼了嚼。
但吃了两口实在没什么胃口,司年等音遥吃完之后就招呼客房服务撤掉了晚餐。
他上了床,手臂还是很疼,只能一动不动放在身体一侧。
音遥看他都没吃几口,问道:“司总您想吃什么,我去买。”
结果就听到司年在心里说:“在洋鬼子的地方能买到沙县么。”
音遥沉默片刻,道:“司总您等我一下。”
他下楼去了前台,联系了酒店负责人说明情况,借用了他们的厨房,熟练地和面剁馅,烧水下锅。新鲜的小油菜烫熟后淋了点蚝油,切了土豆炒熟,又跑去唐人街买了大米回来焖。
在材料稀缺的英国,他花费了近三个小时才做出一顿在国内十几分钟就能搞定的沙县套餐。
当他端着沙县套餐回到司年房间时,司年已经睡着了,睡梦中的他依然皱着眉,脸色还是很难看,手指时不时抽动一下。而对他来说,缓解疼痛最好的方法就只有睡觉。
音遥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看着床头大堆的止痛药,知道他现在肯定疼得厉害,虽然是花了工夫才整出这么一顿简单小菜,但伤患为大,他又端着餐盘默默走到了门口。
“等你一下,等了三个小时。”
突兀的,床上传来虚弱的一声。
音遥忙摸上门把手:“抱歉吵醒您了,我这就出去。”
司年睁开眼,眼眶发红,眼球布满血丝,他看向音遥手中的餐盘,身体微微倾歪着坐起来:
“要去吃独食?”
“不是,看您在睡觉,就不想打扰您休息。”
听着音遥嘴里说的敬语,司年无奈,好不容易两人的关系从“您”变成了“你”,结果一条伤口又给扯成“您”了。
“拿过来吧。”司年低声道。
音遥只好端着餐盘走回去,往桌上一放,瞬间引起了司年的兴趣。
“这什么。”
音遥道:“馄饨,鸡腿饭和玉米排骨汤。”
司年稍显讶异:“这里还卖沙县小吃呢?”
“是我做的,这里怎么会卖沙县小吃。”音遥笑笑。
他端起馄饨碗,烫的他缩了下手指,但还是坚持着端住碗,舀了一只馄饨递到司年嘴边:“有点烫,慢点吃。”
司年探过头,咬过馄饨慢慢品尝一番。
“味道怎样。”音遥问道。
“差强人意吧。”
“我也不知道沙县用了什么调味料,可能这里也买不到,只能有样学样,您要是喜欢吃,我再好生研究下。”
“你。”司年没头没尾来了句。
“什么你?”
司年深吸一口气,别过头:“不要用敬语,听着很矫情。”
“可是您比我年长,又是我的上司,理应用敬语。”音遥以理据争道。
司年终于没了耐心,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一把捏住音遥的脸颊,几乎是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