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舟这才抬头看向韩瑞平——对方留着寸头,五官硬朗,皮肤和赵临一般黑,是很阳光开朗的形象。
而且他的下半张脸和江穆野有些像……对,是和江穆野像,和段季泽不像。
江穆野白许多,两人肤色相差甚远,这丝相似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谢星舟太熟悉江穆野,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因此,他多看了韩瑞平几眼,直到感觉到腰侧的手越收越紧——他在看韩瑞平的同时,江穆野也在看着他。
韩瑞平见谢星舟不说话,又期待地问了一句:“可以吗?学长。”
谢星舟没说话,一旁江穆野的气压随即变得有点低。
关承见状忙说:“那个……为了公平性,你们还没进终选,暂时不能添加队里学长的微信。”
谢星舟便顺着他的话,说了句:“抱歉。”
“没关系,那就等终选结果出来我再找学长!”韩瑞平随即收起手机表示理解,但眼睛一直没从谢星舟身上移开。
关承便朝赵临使了个眼色,赵临反应过来,收好三名队员的资料,对他们说:“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下周的比赛希望你们准时参加,我们会从你们中间选两个人。”
“谢谢学长。”三人不好在留,只得站起来道谢,随后离开了。
关承看着韩瑞平的身影走远,才回头看向江穆野。
江穆野正懒散地靠在卡座靠背上,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轻点着手边的玻璃杯,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关承有些无奈,从三人的资料中把韩瑞平的抽出来,暗示道:“穆哥,那就选剩下两个?”
“用不着。”江穆野却嗤笑一声,扭头看了一眼谢星舟,说,“等下周的比赛结果,他有本事就能留下来。”
“懂了。”
江穆野始终是个坦荡的人,这让关承松了一口气,他把赵临拽起来,问两人:“听说这家的甜点不错,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们去点。”
“都行。”谢星舟没说话,江穆野替他答了。
关承和赵临便去吧台点单去了。
长桌紧靠着一品书屋的玻璃外墙,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店门外跑过,蹦蹦跳跳的,身上还挎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
好像是于堂堂,谢星舟视线不由追着他的背影而去。
腰上的手再次警告地掐了他一把,江穆野偏头凑过来,沉声:“人都走远了,还在看什么?”
谢星舟不解地收回视线。
江穆野又冷哼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那种又黑又壮的。”
原来说的是韩瑞平,谢星舟略感无奈,低声:“我只是觉得他和你长得有些像。”
“像?”江穆野回想了一下韩瑞平的长相,倒没觉得哪里像,也不在乎是不是真的像。
他把谢星舟往自己怀里带,低声警告他:“像又怎么样?我早说过世界上像我的人或许很多,但我江穆野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所以,你以后只准看我,不准看别的男人,不管是谁,不管和我有多像,听到没?”
最特别的那一个?
可如果某天你发现自己才是像别人的那一个怎么办?
那大概会气得发疯吧,谢星舟无辜地看着相貌优越的江穆野,心底却在发笑。
片刻后,他乖顺道:“听到了。”
江穆野这才满意地松开紧紧箍着他腰的手。
赵临和关承恰好端着点好甜品回来,把谢星舟那份递给他后,和江穆野谈起下周比赛的各项事宜。
江穆野负责监督,具体计划落在关承和赵临头上,两人侃侃而谈,江穆野认真听着,只偶尔表态。
谢星舟不参与,安静且无聊地坐在一旁。
“小心……”突然一道极微小又极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星舟起初以为是江穆野,他搅动蛋糕勺子的手一顿,偏头看向身边人,问:“你说什么?”
江穆野疑惑地和他对视,正在说话的赵临也停下来,奇怪道:“队长刚刚没说话啊。”
谢星舟眉头微皱,他刚刚明明听见了,那声音和段季泽的声音很像,江穆野怎么可能没有说话……
这些天见过的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字迹不断闪现在眼前,谢星舟心跳突然变得很快,他有一种奇异的预感,像是藏在暗处的某棵尖芽即将破土而出。
谢星舟猛地攥紧了手里的勺子,扭头朝四周看去。
一道熟悉的侧影落进眼里,谢星舟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之前的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可巧合多了,再离奇的事情也会是真相。
这一次他不会看错,这次的背影绝对不是那个搬货的店员。
谢星舟脸色看上去十分不好,赵临不由担心地问他:“谢学霸,你怎么了?”
谢星舟闻声猛然回神,他从座位上坐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对三人丢下一句“我去一下厕所”后,便追着刚刚那个背影匆匆离开了。
“穆哥,要不要去看看?”关承担心道。
江穆野收回追着谢星舟背影的视线,眉头微皱,但只是说:“没事,继续说比赛的事。”
两人点点头,暂时将谢星舟的事放在了一旁。
谢星舟一路跟着那个背影走到一品书屋的库房,库房里堆着很多原材料的箱子,只留出一条不算宽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品书屋的侧门,那晚那名店员就是在这里卸货。
现在侧门开着,门廊旁靠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在讲电话——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甚至连握手机的姿势都是熟悉的。
“对,还差一批面粉,如果您现在有时间的话,我一会儿就过来装货,是我们店里没有清点好,给您添麻烦了,好,那我一会儿过来……”
谢星舟就这么看着对方打电话,时间越长,他的眼眶越酸,手也抖得越厉害。
他甚至觉得心脏都在抽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当年那场火火势极大,几乎把玩具店和紧挨着的几家游戏厅烧成了灰烬,死了十几人,失踪了五六人……
而且还有人亲眼看见段季泽返回火场后再也没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理智告诉谢星舟不可能,可他却解释不清眼前的一切——他觉得江穆野已经是最像段季泽的人了,恍神时他们甚至能有五六分像,可都没有眼前这个像……
有没有可能是当年鉴定错了?
或许段季泽是没有确定身份的几名失踪人员之一,毕竟当年没有找到段季泽的尸骨,只是在残留的燃烧物里提取到了他的DNA,甚至后来的骨灰盒里装的都是废墟里的灰烬。
“我半个小时后就到,一会儿见。”面前的人挂了电话,转身看了过来。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帽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有一双带着伤疤的眼睛露在外面。
可谢星舟还是仅凭这一双眼睛就认出了段季泽,他不由哽咽出声,“哥……”
他想向前走几步,却有些站不稳,踉跄一步扶住一旁的纸箱。
对面的人看上去摇摇欲坠,且双眼通红地看向自己,段季泽有些微愣,忙走过去扶住他,关心地询问道:“你怎么了?还好吗?”
笼罩在身边的是熟悉的气息,谢星舟咬着嘴唇摇头,仰头看向身边人,随后他用颤抖的手轻轻碰上段季泽的口罩沿。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恍惚地反复确认:“哥……你是真的吗?是吗?”
段季泽下意识地偏头躲开谢星舟的手,“抱歉,我脸上有伤,怕吓到你。”
“我、我不害怕,我怎么会害怕,我……”谢星舟语无伦次,既想哭又想笑,尾音和手指都是颤抖的,他哽咽得有些呼吸困难。
他恳求地看着段季泽:“哥,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段季泽有些犹豫,迟疑道:“我可以给你看,但你可能认错人了,经常有人把我认错。”
谢星舟脑子一片混沌,很难理解段季泽的意思,只死死盯着段季泽的脸。
见他一脸执着,段季泽叹了一口气,伸手摘下了口罩——
他脸上的伤完全暴露出来,不仅额角有,脸颊上更多,愈合后增生的皮肤黏连在一起,触目惊心。
从前这是多么俊朗的一张脸,谢星舟看得心疼得要死掉了,他面色一瞬间苍白的程度比段季泽脸上的伤都还要可怖。
“抱歉,还是吓到你了。”段季泽忙把口罩戴好,说,“你能自己回前厅吗?我要出门进货了。”
说罢,段季泽松开谢星舟,转身要走。
谢星舟慌张回神,终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点,他叫住段季泽,声音颤抖:“哥……你不认识我了?”
段季泽好像真的很忙,朝他微微欠身:“抱歉。”
说罢,他攀上侧门口停着的货车驾驶座,开车走了。
货车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耳边,谢星舟才从一动不动的僵硬中回过神,他后退一步靠在库房的墙壁上,捂住抽痛的心脏,微微弯下腰。
他现在的状态,就好像灵魂被人狠心抽离,又强行塞进去了一次。
怎么办,他好像有点太高兴了,高兴得快喘不过气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高兴过度也是一种濒死的感觉。
可是……哥为什么会说不认识他?
第26章 或许是在惩罚他耐不住寂寞
侧门外有人结伴走过, 嬉笑声熙熙攘攘。
谢星舟从大悲大喜中回神,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 期间还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他慌慌忙忙拿稳,抖着手拨通了孟思怡的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孟思怡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哽咽出声:“思怡,我好像……”
孟思怡似乎在开车,那头传来一阵喇叭声。
她听出谢星舟欲言又止的颤音,不由担心地道:“怎么了?星舟你不舒服吗?”
“没……”谢星舟太过于紧张,以至于半晌没说出话。
孟思怡便又另起话题说:“上次从道北府回来就没见过了,那天我和你说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你和那个人还有没有……唉,算了不说这个, 我有点想你了, 我最近没什么课,要不要我过两天来看看你?”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
谢星舟突然想到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话锋一转说道:“我只是也有点想你了, 想问问你在干什么,你在开车别分心, 我之后再给你打电话。”
“没事, 又不影响……”孟思怡感到谢星舟有些奇怪, 还想说些什么。
谢星舟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拿手机的手无力地颓下来, 他再次借力靠在墙上, 闭上了眼睛缓神。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着急, 现在还不是把段季泽的事情告诉大家的时候——他得先弄清楚哥当年从火海里逃生为什么没有回来,也要弄清楚哥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相认……
“漂亮哥哥?”一道青涩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星舟睁开眼睛循声看去,见于堂堂嘴里含着一块雪糕,站在库房门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嘴边还沾着白色的雪糕。
“于堂堂?”谢星舟支起身,转身冲他笑了笑,“你在叫我?”
“对啊,漂亮哥哥,你的刻刀找到了吗?应该在门口的失物招领箱里。”于堂堂咬了一口雪糕,含糊不清地说。
这就是这些年一直和哥生活在一起的人。
谢星舟眼神中不由带上了亲切,他便对于堂堂自我介绍道:“我叫谢星舟,嗯……星辰大海的星,一叶扁舟的舟。我的刻刀已经找到了,谢谢你。”
“星舟哥哥?你的名字真好听。”于堂堂似乎丝毫也不认生,“哥哥”叫得很顺口。
他随即又喜洋洋地说:“不过不用谢我,是我哥哥说那把刀很重要,还亲手弄了一个失物招领箱挂在店门口,以后有客人在这里丢了东西都能找到了,我哥哥很棒对吧!”
“对。”听于堂堂谈起段季泽,谢星舟眼眶不由泛起红,他忍不住呢喃,“哥做事一直都很周道。”
于堂堂没听清他的话,便扬起脖子问他:“漂亮哥哥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谢星舟笑着,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和你哥哥,是亲生的吗?”
于堂堂闻声咬雪糕的动作顿住,方才天真快乐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像是一时间起了些警惕心。
片刻后,他才点头说:“是啊,是亲生的,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
怎么会呢,谢星舟陷入茫然,半晌才又说,“只是觉得你很喜欢你哥哥,我能再问问你哥哥叫什么吗?”
“我哥叫于泽!”于堂堂“哦”了一声,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穷尽毕生所学搜刮了一个成语,学着谢星舟道:“润泽如玉的泽!”
“于泽……润泽如玉的泽……”谢星舟反复呢喃重复着于堂堂的话,低声,“倒是和哥的性格很像。”
“漂亮哥哥。”于堂堂把雪糕扔进了垃圾桶,仔细上下看他,“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老自言自语,还一直问我哥哥的事,你该不会是……”
于堂堂说着围着谢星舟转了一圈,话断在嘴边半晌不说完。
谢星舟不由有些紧张,他觉得于堂堂说的不全是实话,而且对段季泽的事十分警惕,就像是……就像是以前就受过骗一样。
他的视线循着于堂堂左右转,半晌才又听于堂堂说:“你该不会是被我哥哥的样貌吓到了吧!我……我替我哥哥给你道歉,但是,谁也不想变成这样,你要是嫌弃哥哥,以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