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将脸埋进冰箱里企图让自己冷静冷静。
这是一个被长期监禁的受害者,犯人是他的哥哥。
从身上的捆绑痕迹来看,哥哥非常专业,他绑了苏格兰很久并能根据受害者的反应来决定一根一根解开那些绳子,以确保对方不会防抗。
苏格兰在行动长期受到限制的同时长期接受心理压迫,对直接的命令条件反射性地服从。
这说明琴酒不仅囚禁了苏格兰,还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审问和心理暗示。
类似于巴普洛夫训练他的狗狗形成条件反射,琴酒也让苏格兰在一个特定环境中养成了服从命令的习惯。
但人引导人通常不会那么顺利,需要独特的心理暗示技巧。
黑泽秀明对着冰箱里亮起的灯出神,他哥哥的心理不是有点问题,是有很大问题啊!
确定了苏格兰的状态之后,黑泽秀明差不多冷静下来了,他关上冰箱的门,捋了一把已经开始凝结水汽的刘海,拿着那瓶纯净水走到苏格兰面前。
他坐到沙发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不是让你坐在地上,是让你坐在沙发上。”
于是苏格兰沉默地站起来,又沉默的坐到了沙发边。
这是一个不算安全的距离,两人之间的空隙在一臂以内,但苏格兰的身体没有出现防御性紧绷,这代表他几乎已经丧失了身体原本的防御性反射。
黑泽秀明打开纯净水的瓶盖,将它放进苏格兰手里,然后开始思考该从哪里开始问。
在游戏pv的影像中,苏格兰当时在天台上,他面对着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左轮手枪。枪口朝向自己,并且直指心脏。
黑泽秀明肯定在那个画面中,子弹是完全击中胸腔的,就算苏格兰的心脏长在右边也不可能抢救过来。
除非,一开始在那个天台上的人不是苏格兰,他被替换了。
那么琴酒为什么要救苏格兰?
难道是因为私交?
不,如果他们私下里关系好到可以让琴酒顶着被视作叛徒的风险救他。就不应该在救下苏格兰之后仍对他十分戒备,并且没有给予一丁点的人身自由。
这说明他本身对琴酒来说有一定的威胁。
苏格兰原本是一个很聪明的俘虏,他的身份其实不言而喻,一个卧底。
是FBI?CIA?M16?还是日本公安?
将一切信息整合,不难发现苏格兰的真实身份。
他流畅的毫无口音的日语,不是混血,还有符合规定的身高,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无法忽略的一点——
苏格兰被琴酒送到了他的身边。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苏格兰和安室透一样,都是上面派进组织的卧底。
他是一个公安。
黑泽秀明想完了,苏格兰手里的纯净水还一口都没动。
“你不渴吗?”黑泽秀明看向苏格兰干燥起皮的嘴唇,忽然间意识到什么,试探着说:“可以喝了。”
苏格兰这才喝了第一口。
黑泽秀明倒吸一口凉气,怀疑人生地向后倒在沙发上。
如果说苏格兰服从命令的样子只是因为害怕,那么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震惊。
问题就出在,苏格兰表现地太自然太习惯了。
从刚刚见面时的交谈来看,他明明表现得像个正常人,有自主行为意识,但现在却完全不同,哪怕他已经很渴了,也需要一个命令才能喝水。
什么是他的开关?
从进门到现在,他说了什么让苏格兰触发了这样的状态?
换鞋?坐下?喝水?
不,不对。
仔细想想,虽然从换鞋开始苏格兰就表现了对命令的服从度,但陷入这种状态的原因却很可能是因为环境的变化。
也就是说,苏格兰一旦处于室外,则能够像正常人表现出一定的自主选择能力和自我支配能力,但只要进门,无论进了哪一扇门。
只要在室内,他就会条件反射地响应命令。
黑泽秀明强迫自己不去想苏格兰这种状态是如何形成的,开始思考哥哥为什么会救下一个日本公安。
这其实显而易见,琴酒在为自己留下后路。
从马德拉和苏格兰都可以看出这点,那个组织的工作虽然很刺激,工资也很高,哥哥虽然很喜欢在其中的生活,但他不信任组织,为自己准备了不止一条的退路。
马德拉代表着琴酒拥有非常多的可自主支配人力,这说明他就算随时撂挑子不干,也有一部分人能接应他离开,方便找到下家或者自己单干。
苏格兰代表着琴酒考虑到了组织直接被官方一锅端的情况,他留下日本政府的卧底,就像是留下了一个“人才保护计划”的钥匙。
智慧通常是一把双刃剑,有的人用智慧犯罪,有的人用智慧缉拿罪犯。
全看刀刃到底朝向哪边。
而现在,琴酒将这个拘禁如此之久的卧底送到他身边,代表着琴酒知道他选择了哪一条路,并完全支持。
黑泽秀明坐直了,再次看向苏格兰,没想到来到虚拟世界时候他还是要重操旧业,做他不太喜欢的事情。
心理控制和心理暗示,他其实也会。
“看着我。”黑泽秀明命令道。
苏格兰抬起眼睛,看向黑泽秀明,在对视了至少十分钟后,黑泽秀明轻轻敲了两下桌子,问:“你是公安,对吗?”
“对。”
“你的代号是什么?”黑泽秀明又敲了两下桌子。
“苏格兰。”
“你的原名是什么?”
黑泽秀明问完,苏格兰的表情明显开始变得有些抗拒。
他立刻再次轻扣两下桌子,然后再次发问,“你的原名叫什么?”
苏格兰的表情不再挣扎,那双清透的眼睛看向黑泽秀明,回答道:“诸伏景光。”
那双眼睛使黑泽秀明产生了一点负罪感,他好不容易将这种负罪感强压下去,最后敲了两下桌子,问:“你不会对我说谎,是吗?”
“是。”
建立一个囚笼很费时间,但在被人建立的暗示里再加一个对黑泽秀明来说非常容易。
他微微吐出一口气,拍三下手之后停顿三秒,然后问道:“你有没有把公安在组织中的卧底名单给琴酒?”
诸伏景光没有说话,他停了很长时间,好像一个年久失修而卡住的机器。
黑泽秀明极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诸伏景光再次开口,“没有。”
很好,成功了。
“安室透是不是你的同伴?”
苏格兰这次的挣扎极为剧烈,他甚至露出了愤怒的表情,黑泽秀明眼疾手快地敲了两下桌子,当指节与木制品相击的声音响起时,苏格兰立刻冷静下来,回答:“是。”
黑泽秀明在苏格兰眼前打了一个响指,“你太累了,睡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苏格兰闭上眼,几秒后又很快睁开。
他看向黑泽秀明,“抱歉,我好像睡了一会儿。”
“嗯,你太累了。”黑泽秀明站起身,拿走苏格兰手里那个已经喝完的纯净水瓶。
“客房可以用,你去睡觉吧。”
苏格兰听话地走了。
黑泽秀明横倒在沙发上,将手臂横挡在眼前,遮住有些刺目的灯光。
他其实不是很想用这个。以前,只要他在审讯室里一用这个,同事们都会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们害怕他的智慧,从而忌惮他这个人,对于那些人来说,他是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回想苏格兰的反应,他意志坚定,敏捷机智,愿意为同伴和家人牺牲自己,而他却被兄长监禁了那么久……
或许他想让哥哥脱离那个世界的想法有点痴人说梦,有的人天生适合那一行。
换位思考,如果有人剥夺了他思考的权利和乐趣,没有濒临死亡和谜题解开时大脑分泌的多巴胺,他会怎么样?
他会觉得这个世界无聊透顶,然后在死亡来临时欣然接受。
就像上次一样。
可那个组织明显不适合成为长期的工作场所,随着各国政府的人员变动,它也将会逐步瓦解。
黑泽秀明有点累,说到底他还是想和哥哥一起正大光明的跨年和吃饭。
他放弃思考这一点,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显然,上面没有让他接触权利中心的意思,否则无论是警视厅还是公安厅,都不应该把他放在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重案组。
公安厅的重案组就更离谱了,就算日本黑手党每年都要刷3000多场重案作为年终的业绩,这3000多场里又有多少能威胁到国家安全需要他出手呢?
五十?或者一百?
目前为止,只有上次的炸弹案勉强符合标准。
公安厅和警视厅可能很珍惜他,但是更上一层级却完全不是,那些政客只把他当做稳定民心和信誉的吉祥物,给一点钱,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哈!他们根本不在意日本低至31的安全指数,他们只在乎自己在任的时候获得了多少好处。
或许,他的目标又要多一个了。
黑泽秀明恶狠狠地想,他不仅要把组织端了,还要把那些光拿纳税人钱却不作为的资本主义官僚们送进监狱!
青年甚至开始迁怒,要不是你们这么昏庸无能,哥哥的心理疾病会这么严重吗?
都是你们的错!
黑泽秀明越想越气,他坐起来拿起沙发上的抱枕一顿狂揍。
“嗡嗡——”
黑泽秀明看向震动的手机,来电显示——安室透。
他想起睡在客房的苏格兰,眼神游弋一瞬,然后心虚的接起电话。
“喂?”
“我刚和gin见过面,组织最近会在米花町有所动作。”
安室透好像是在高处,他那边传过来的风声使话语不太清晰。
“他们好像需要十亿日元做什么事,已经策划很久了,可以让风见裕也注意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洗钱活动或者大型交易。”
“嗯。”因为还没有调整好心态,黑泽秀明没有和安室透多聊。
挂断电话之后他忽然联想到银行,一个分行存储量的极限是十亿日元。
宫野明美,一个组织派去银行工作了五个多月的前台。
所以,那个对于宫野明美来说十分危险的任务是抢银行?
从安室透透露的信息来看,与宫野明美对接这个任务的人应该就是琴酒。
黑泽秀明把自己埋进刚刚揍过的抱枕里,按照组织的作风,他们肯定会一次性将分行中存储的十亿全部抢光。
天啊,那可是十亿!
而他现在几乎身无分文!
身无分文的他怎么让琴酒拿到10亿日元交差的同时,还能拿10亿日元填上银行的窟窿?
那些最赚钱的手段都写在了刑法上,他该怎么做才能……
黑泽秀明想了十几分钟,最终拿起手机,打开直播软件。
他就坐在镜头前不说话,也会有人奔走相告,告诉所有人,“警界明灯,日本安全指数的救星开直播啦!”
等到这个直播间上了热门,黑泽秀明说了直播以来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我的侦探事务所开在米花町2-23号MAISON MOKUBA的303室,有什么想解决的案件可以上门找我,我能给你们每个人至多十分钟时间。”
黑泽秀明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念:“找猫10万日元,找人100万日元,命案1000万日元起步,随年限和难度叠加。”
没钱别来。
第25章
黑泽秀明打完广告,像完成任务一样退出直播间。
他躺回沙发上,对着苏格兰客房的房门发呆。
不得不说哥哥的心理暗示做的炉火纯青,几乎和洗了脑子没什么两样,但人脑一般会有一个保护机制,这个保护机制可以在大脑受到攻击的时候将重要的信息藏在更深层次的地方。
而这个“深层次”的表面他刚刚应该已经触碰到了,苏格兰在被问到本名和同伴的时候露出了相当愤怒的表情。
这说明他在室内仍然拥有自主意识,只不过藏得比较深。
他是可以被治愈的。
问题是用什么治疗方式比较合适……
黑泽秀明想着,那扇门在他视线里模糊起来。
夜深了,到睡觉时间了。
家里的沙发有点小,睡着不太舒服,他迷迷糊糊开始做梦。
-
耳边是飞机飞行时的嗡鸣声,侧头就能看见窗外蓝色的天空。
黑泽秀明低头看向手中的游戏机,屏幕里是眼熟的游戏内容——
一个昏暗的天台,耳边还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和剧烈运动时发出的喘息声。
“这个pv好长。”
黑泽秀明抱怨道:“困难模式需要这么多前奏吗?直接进案件不就好了?”
没人回答,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给他推荐这个游戏的同事也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黑泽秀明习以为常,他继续看了下去。
那个长发的男人转过身,带着轻蔑,语调缓慢地说道:“对叛徒,就应该予以制裁,对吗?”
“波本。”
浅金色头发的男人没有回应,近乎急切地靠近那个自杀的人,然后侧耳在对方胸口听了听。
这个姿势让黑泽秀明彻底看清了他的面孔——
安室透!
黑泽秀明瞬间被吓醒,他蹭地坐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苏格兰的房间,之前他从未在意过这个游戏pv,玩的时候也不觉得是重要线索。
还好他拥有直观象记忆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