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不对,二话不说抬脚就往楼上跑。
看到包厢门被从内锁住,他掏出手枪一枪打烂锁孔,大脚一抬直接踹开,紧接着一个转身用力,另一只脚顺势把李天维从后心踢倒在地。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抛开危险度不谈,简直称得上艺术。
李富看着地上的李天维和那把差点被他射击的手枪,心扑通扑通地跳,一阵后怕,尽管知道白落秋不是不留后手的人,他还是难以想象,若是他们回来稍慢一点,若是雒纬竹的身手稍微差一点,这间包厢内会发生什么。
到底是西北巡阅雒龙生的儿子,从小在马背上练出来的功夫,李富看向雒纬竹的眼神充满感激,雒纬竹在他心里的形象瞬间拔高了不止一点。
听到雒纬竹问自己问题,李富先看了眼白落秋,见这位平日里冷静聪明的德春班班主毫无反应,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想了想开口。
“他叫李天维,是汉口那个做煤炭生意的李家的人,和阿秋有不小的过节,这次不小心被他钻了空子,还好我们回来及时。”
“这就是李家的人?”雒纬竹虽不清楚白落秋和李天维之间的往事,但昨天李家举家去白宅找麻烦他却是知道的。
雒纬竹本来看到李天维拿枪对着白落秋心里就充满怒气,见白落秋回答的模棱两可,心情愈发不妙,一股气全部冲着李天维发了出去。
“既然有过节,还趁机来杀人,这个人肯定不能留,你们不方便的话直接交给我处置如何?”雒纬竹说着把手中的枪甩了个枪花,扬起下巴直指李天维的脑袋。
“等等!”白落秋见状终于回神。
“怎么?”
“你不能在这里杀了他。”巡阅大寿在即,剧院即将开张,这个时候汉口李家的少爷死在剧院里,无论怎么说都太不利于剧院发展了。
雒纬竹冷静下来后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然而明白归明白,不代表他可以咽的下这口气。
西北民风彪悍,雒家的少帅每一个骨子里都是跟随父辈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铁性情,他这些天对白落秋嘘寒问暖,不代表他真的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你不让我杀他?”
“……”
白落秋哑然,眼前的情况明明不算什么,在雒纬竹出现后,他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原本面对李天维时的强大与气势冰消瓦解,连李天维方才带来的愤怒与悲哀都隐隐褪去。
就好像他在心虚什么一样。
“既然你说了,那就算了。”雒纬竹缓下语气,把枪收回口袋。
李天维知道自己暂时安全,终于从疼痛中缓过一点神智,他抻着脖子仰头看了眼白落秋,又看了看雒纬竹,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怒目欲裂,咳出几滴血唾沫。
“哈,哈哈。我说呢,你怎么现在这么有底气,原来是早就攀上新人了!还以为你多清高呢,不一样继续找有钱人家的小少爷骗——”
“啊!”
不等李天维说完,雒纬竹一脚踢歪了他的下巴。
“你老子娘有没有教过你怎么给你爷爷说话?嘴不想要了我帮你治治?”雒纬竹蹲下身体,拿过一旁李天维的枪,狠狠塞进他的嘴里,“猜一猜我的技术,这一枪打下去,你能活多久才慢慢咽气?”
“唔,唔唔……”李天维没想到雒纬竹说再翻脸就翻脸,喉咙被枪管抵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雒纬竹看到他嘴角留下的涎水,厌恶地皱起眉头,抬手把枪管又往里抵了几分。
“想说什么?嗯?”雒纬竹眯起眼睛笑了,充满攻击性的偏向游牧民族的五官危险而迷人,“你还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激怒我的人,不杀你,那些以前死在我手上的人怕是要去找阎王告状了。”
“呜!”李天维吓得一动不动,眼睛不断向白落秋的方向翻,企图求情。
雒纬竹抬头看了眼白落秋,又看向李天维。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白落秋又攀上了新人,假清高?难道他以前还看上过你不成?”
白落秋想说些什么,雒纬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俯视着李天维的眼睛继续说道,“如果是真的,那是你三生有幸,不过你德不配位痴心妄想,所以活该今天落在我手里。”
“另外,还有一点我希望你清楚,我和白落秋不是他攀我,而是我缠着他不放,所以你敢在我面前说一句让我不高兴的话,我就断你一根手指,惹白落秋不高兴一次,我就放你一次血,不要命但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多的是,你猜猜我会多少种?”
“呜!呜呜……”李天维没想到雒纬竹会这么狠且这么决绝,脑海里不断分析着这些话,涕泗横流。
“啪嗒!”一声清脆的扣响扳机的声音响起。
李天维条件反射般地一抖,紧闭双眼,股间涌出一丝湿意,然而预想中的枪声却没有响起,他颤抖着睁开眼睛,只见雒纬竹饶有兴味地收回手枪,一把扔到门边。
“啧,吓成这样还敢玩枪?放心,我说暂时不杀你就不会下手,不让你多活一会儿怎么对得起你的‘勇气’?”
雒纬竹满意地看着李天维的丑态,心情终于舒畅一点,他这些日子装的够累了,鲜血与战斗才能让他兴奋起来,敢动他放在心尖上不惜处处约束自己的人,这个李家人真是给自己领了一张通往十八层地狱的直通票。
包厢内发生这些的时候,李富已经在第一时间驱散了二层附近的人,好在剧院已经倒闭,今天来陪他们看场地的不过三四个剧院的人,小厮听到动静还没上到二楼就被李富拦住找理由搪塞了下去,此时包厢内外,只有他们四人。
雒纬竹讽刺完李天维,又看向白落秋,语气不自觉缓和了许多,“阿秋,我待会儿让刘副官来把他带走吧,不杀是一回事,也不能任由他离开。”
“……好。”白落秋半天才回过神来。
“给剧院里的人就说你今天遇到了跑马场的洋人行刺,反正他们都没怎么看清这个人的模样,还能在剧院开业之前顺便激发舆论,就算信的人不多,传播开来也能宣传一下剧院。”雒纬竹虽然心情不悦,但头脑还在,很快便想出对策。
“嗯。”
“至于李家人来找李天维,就让他们尽管来。”雒纬竹冷哼一声,看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李天维,“正好引鱼上钩。”
“好。”
“你怎么了,话越来越少了。”雒纬竹突然止住话头,看向白落秋。
“……有吗?”
“那就没有。”雒纬竹几步走到白落秋眼前,看着他的眼睛,直接做了决定,“今天来了个人拿枪对着你,以后还不知道会来什么,今天起我和你一起住,以防万一。”
“……”白落秋本想拒绝,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话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反正我今天不高兴,因为什么你清楚,你要补偿我。”雒纬竹降软语调,突然蛮不讲理。
站在门边的李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白落秋看着近在咫尺满脸故作委屈的青年,瞳孔微微挣扎了几下,最终以一种自己都未曾听过的声音回答。
“好。”
……
第86章 样本
谢颜从温家工舍出来, 到达白宅的时候,恰巧遇上回来的白落秋一行人。
“师父早上不是说要去天盛剧院看看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谢颜见白落秋正在下车,迎上去随口问道。
走近之后, 他敏锐地发现白落秋和李富的神情都不太正常,但又不好在门口直接问, 只能记在心里。
“出了些事。”白落秋边下车边扯了扯马车的门帘,遮住里面的情形,“我们进去说。”
“……好。”
谢颜见白落秋下车后,李富没有停顿直接把马车赶进门里, 觉得有些怪异, 压着一肚子疑问进了门。
“富叔,到底怎么了?”谢颜和白落秋在客厅落座后, 李富也正好停好车从后院过来,谢颜没忍住先问他。
“我们遇上了跑马场洋人的行刺。”李富按之前在剧院商量好的回答。
“什么?”谢颜没转过弯来。
“是李天维。”白落秋接话,淡淡说出这个名字, “他突然来剧院找我,与我言语不对付后拿出一把枪来,好在雒少帅和李富回来的快,一起制服了他, 没有造成大祸。”
“李天维疯了不成?”谢颜不解,在他的认知里,李天维是一个喜欢躲在暗处的阴险小人,如此冲动的行为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我也觉得这事不对劲。”白落秋摇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让李天维这种人违反平日的习惯,不合逻辑地出手……或许是有什么他惹不起的存在施压, 让他不得不兵行险招?”谢颜捊手思考, “李天维人现在在哪里?”
“当时事出紧急, 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但也不能在这个关口和李家明面上闹翻,索性决定对外说枪响是我遇上了跑马场的洋人的行刺,刺客已经溜走了,然后把李天维悄悄带了回来。”
“刚才的马车——”
“李天维就在上面。”
“暂时把李天维关起来,做好保密工作,让李家和其他李天维背后的势力一时拿不出证据,然后慢慢审问李天维,同时还可以给跑马场的洋人泼一盆脏水……”谢颜说着点头,白落秋他们的处理方式与他不谋而合。
“不过师父,我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一些可操作空间。”
“什么?”
“我们毕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若是直接对外说今天的事是跑马场洋人下的手,大家听了不一定真信,还容易被对方反咬一口。这世上,比起直接给出的真相,人们往往更愿意相信自己‘推断’出的。”
“你的意思是?”白落秋看向谢颜。
“我觉得我们倒不如现在再去和当时在剧院的人说一声,就说我们之前搞错了,其实来刺杀的不是跑马场的洋人,让他们千万不要乱说,话说的含糊模棱两可一些;
“再让穆师叔他们接下来几天卖艺的时候,把这件事当施行故事四处宣讲,广泛传播,到时候人们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探寻真相,必定会找天盛剧院的人打听,而天盛剧院肯定有人守不住口把整件事都说出来。到时候人们听说我们前后不同的态度,产生联想,反而会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猫腻,更确信自己推断出的‘真相’。”
“这个主意好!”李富听谢颜说完后当即拍手,心服口服。
“阿颜,我有时候真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生怎么养的,小小年纪竟把这世情百态看的如此透彻。”
“只是平日里多想想罢了。”谢颜一笑,随口推脱。
他关于人性的经验,自然是上辈子无数工作经历换来的,不过这些真相肯定不能和白落秋还有李富说,只能掩饰过去。
好在现在摆在白落秋和李富面前的主要问题也不是探究谢颜。
“就按阿颜说的做吧,阿富,麻烦你待会儿再去天盛剧院走一趟。”白落秋拉回话题拍板道。
“好嘞。”李富点头,“就是还不清楚李天维这畜生到底发什么疯,今天突然来这么一出,幸好有雒少帅在。”
“现在的李天维与我而言,只是一个陌路人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我从来没有过了解他的时候。”
“阿秋……”李富知道自己又勾起了白落秋不愉快的回忆,欲言又止。
“那个,师父……我有一些关于李天维的事,你要听吗?”谢颜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告诉白落秋关于李天维在跑马场的那个院子的事。
他之前不告诉白落秋,单纯是觉得事已至此,李天维应该再掀不起什么波澜,没必要让白落秋恶心难受;但现在李天维已经直接对白落秋下手了,还不说的话,就可能误大事了。
“你说。”白落秋看了谢颜两秒,大概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记得我早上和你说过的,我们昨天在跑马场李天维的私宅里抓到了一个他的心腹,还遇到了谷诗谩吗?”
“记得。”白落秋点头。
“我当时没有和你细说宅子的情况,其实那座宅子里,除了那个心腹,还有……”谢颜看着白落秋清冷的面容,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表述。
“你说吧,我已经猜到些了。”白落秋和谢颜对视几秒,轻轻开口。
谢颜吸了口气,早上听富云海讲完白落秋与李天维的过往后,谢颜便明白,虽然白落秋绝对不会表露出来,但这件事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对白落秋太过残忍了。
“……那座宅子里,李天维还养了七八个用药物控制的十四五岁的娈童,都……长得有些像你——”
“你说什么?!”
谢颜话音未落,一道冷厉的质问突然从客厅后门传来,他猛地转身,只见早上刚见过面的雒纬竹用一块软布擦着手上的血迹,冷脸大步走来,硬底皮靴一声声扣在地板上,发出短促沉闷的声音,充满无形的压迫感。
“少帅,您把李天维怎么处理了?”李富没想到雒纬竹回来的这么快,赶紧打岔。
“这个再说。”雒纬竹一语掀过,眼睛直直盯着谢颜,“你刚才说李天维还干了什么?”
“我……”谢颜哑然,他之前与雒纬竹只有一面之缘,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狠厉的模样,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毕竟这是白落秋的私密。
“你说他养了什么?!”雒纬竹仍步步紧逼。
“……”
“好了。”僵持之际,白落秋终于出声,“别问了。”
“……阿秋。”雒纬竹转头,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