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四周映得更加昏晦。酸雨淋在殷长夏的面颊上,他的稠羽般的黑发半遮掩着眼睛,露出脆弱而白皙的脖颈。
偏生这一幕,带着十足的色气。
“你就算迁怒别人,也好好查一查,我可是今天白天才抵达了外城,哪有什么时间去污染别人。”
殷长夏的双手握住了枪口,“有本事就开。”
蔺明繁哑住了。
就算清醒状态,没有被继续污染,他却觉得自己的手指成了铁块,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那一枪。
对待母巢的本能,又在刺激着他。
里巷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了几人的寂静。
时瑶首先冲了过去:“谁?”
从建筑和建筑的缝隙间,倒下了一个人。
他的身体多处畸变,化作史莱姆一样融化物,手臂的肌肤如水流一般往下滴落。
他猛地倒在了地上,狠狠咳出了一口血:“救……里城……”
“你是……?”
时瑶终于想起了这人的名字,“猎杀队队长西维!”
西维听到了时瑶的声音,眼瞳一片黯淡,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看不清前方有什么东西。
他只是凭着本能冲过来的,好像这里有东西在吸引着他一样。
“是时小姑娘吗?”
时瑶之前在猎杀队待过一段时间,猎杀队一些人还玩笑似的叫她大姐,自然见过西维,没想到他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时瑶朝着后方看去,殷长夏也只是淡淡的说:“污染得太深了,他是畸变后的失败品,我无能为力。”
时瑶低下了头:“是、是我。”
西维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哑谜,一味的沉溺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你想不想要车票?”
“帮我去里城接一个人,我愿意把全部车票给你们。”
时瑶:“你手里有车票?”
西维:“是……猎杀队的名额,我手里,一共有十一张。”
时瑶吞咽着口水,决定冒险接下这个任务:“里城去救谁?”
“是我的女儿,她叫小衣。”
“她在里城的星越大街三百八十七号,园长是唐启泽。”
“帮我……告诉她,爸爸永远爱她。”
说完这句话过后,西维便拿出了铁盒,眼瞳里失去了光彩,就此送了命。
时瑶近距离的感知到了污染有多么可怕,心头顿时发憷。
她抓起了铁盒,低低的说道:“污染……是会改变基因,让人丢失人性。而他在污染晚期,也依旧没能丢失人性,便预示着疯化不成功。”
时瑶眼眶含着热泪:“保留人性,就是那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蔺明繁:“……”
这是对同类的悲哀和怜悯。
也许借由西维,还联想到了她自己。
蔺明繁羡慕她的幸运。
以时瑶的性格和能力,不可能是独行侠,她绝对是有队友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这种环境,还保留天真和人性。
这说明她所在的那个团队绝不卑劣,拥有自己的底线,也不会勾心斗角,不然怎么会有时瑶这样的人?
倒是想去见识见识。
时瑶丝毫不知蔺明繁的想法,将手里的铁盒捏紧,一脚踢到了墙壁的铁皮上。
“可恶,可恶!”
直到发泄够了,时瑶才重新擦干了饱含眼眶的泪水:“抱歉,我要先去里城了。”
殷长夏一脚踹开了压在他身上的蔺明繁,面无表情的整理着衣衫:“我跟你一起去。”
时瑶诧异的看向了他:“可你陪我一起,就会耽误上车的时间,万一……”
殷长夏指向了她手里的铁盒:“你忘记了?现在里城被污染所占据,我跟着你一起,你会节省下许多的时间。不过作为交换,我要你手里的那些车票。”
时瑶一时没摸清殷长夏想要做什么。
殷长夏一本正经的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可能有什么收集癖,对这些车票特别在意。”
时瑶:“……”
你可是北境大名鼎鼎的母巢,吓一吓人,都要把他们吓哭的。
竟然告诉我有收集癖?
时瑶心里的恐惧感再度被降低,反倒觉得殷长夏特别有反差萌。
殷长夏摸着下巴,做着莫名的推测:“也有可能我和什么人打了赌,想要收集那些车票?”
时瑶:“……夏哥,你别开玩笑。”
殷长夏笑了起来,完全没有生气。
蔺明繁眼皮直跳,这融洽的气氛,根本不像母巢和正常人类。
反倒像同伴、队友。
殷长夏站起身,拧着破烂披风上的水渍,愁眉苦脸的嘟囔:“都湿掉了,黏糊糊的。”
这样子,哪里像是才经历生死一线?
时瑶凑了过来,左右看了看:“这些酸雨有轻微腐蚀性,现在找不到什么好料子,只能让你先穿破烂,等到了里城,我再帮你找几件好看的。”
殷长夏这么好看,当然得给他挑好的。
时瑶突然满心打扮欲,正有几分跃跃欲试。
殷长夏:“不是有现成的吗?”
时瑶:“?”
殷长夏走到蔺明繁的面前,眼瞳漆黑:“外衣脱掉。”
蔺明繁:“……”
他竟然真对他无可奈何?
太可怕了!
蔺明繁被噎得够呛,分明是他刚才要对殷长夏动手,害得他被水洼里的酸雨染湿,现在反倒把自己身上的‘装备’交出去了。
方才畸变都没撑破的外衣。
也是防御酸雨腐蚀的布料。
蔺明繁叹了口气,将东西交了出去:“你倒是眼尖。”
强取豪夺,完全不带手软。
殷长夏脱下了破烂的披风,没想到里面的衣服也同样被腐蚀得厉害,下半截已经完全脆化。
随着他换衣服的动作,便露出纤细的腰身,蔺明繁和时瑶便僵在了原地。
时瑶红了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脸红什么,明明只是露了个腰而已。
而且也绝非殷长夏故意,恐怕在接待馆对付污染物的残魂时,他里面这件衣服就破了。
可太好看了。
她就是个颜狗。
汪汪。
蔺明繁也生出一丝尴尬,面颊染上一丝薄红,立即瞥开了眼。
他想象当中的‘母巢’,应该更……更恐怖才对,哪里是这样诱人的样子。
一想到此处,周围的温度突然变得极冷。
蔺明繁多年来历练出的战斗直觉,令他立即做出了戒备的姿态,四周张望着,总觉得方才有一股强烈杀意涌来。
时瑶:“怎么了?”
蔺明繁:“刚才……有东西,对我露出了强烈杀意。”
时瑶:“???”
蔺明繁拧紧了眉头,发现当他不看殷长夏的时候,这种被刺痛的感觉就会减弱一点。
难道是不让他看殷长夏?
蔺明繁嘴角抽了两下,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正在观看直播的家园玩家,自然没有放过这一幕。
但看上一眼就黑屏了!
游戏的隐私保护可真好。
不过大家都是男人,光膀子的时候多了去了,也没见多在意啊。
偏是这样遮遮掩掩,让人浮想联翩,就更让人觉得有搞黄色的嫌疑。
“这还是生存游戏直播吗?可恶!我是过来学习游戏经验的,不是过来养眼睛的。”
“每一帧都美感十足,呜呜呜,我现在又气又哭。怎么办?我明明是幸灾乐祸的想看殷长夏丢脸的。”
“爷真的很讨厌殷长夏,现在又多了个理由走不开了,气死爷了。”
游戏里的三人,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外面,打算前往里城。
蔺明繁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眼神微微闪烁着。
这段时间队长裴铮一直在偷偷做些什么,他想弄清楚这次的污染和队长有没有关系。
既然目标一致,三人各有各的目的,便算是同党了。
蔺明繁:“现在里城已经乱了,肯定有很多人从出口涌出,万一污染也在那边,就会很危险。我知道一条近路,可以绕开这些人。”
时瑶:“离咱们现在的位置远吗?”
她害怕赶不上往生列车。
蔺明繁:“很近,跟我来吧。”
蔺明繁和时瑶走在了前放,殷长夏却没有动弹,仍旧盯着自己的右手看。
他看得久了,也没有任何印象,反倒好奇的伸出左手,从大拇指摸到了小拇指。
求知欲非常之强。
时瑶瞧见殷长夏没跟上来,便回头望去,便看到了这一幕。
时瑶:“……”
突然觉得某人很惨。
看得着吃不着。
想到这里,时瑶又一脸的问号:“某人是谁?”
蔺明繁黑了脸:“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来?”
身后的殷长夏小跑了几步,倒是有些呆萌,丝毫不见刚才的杀伤力,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了他们后面。
三人没隔多久就已经找到了那个入口。
原来是下水道。
蔺明繁:“到了。”
底下是一条深渊,从里面吹来呜咽的风声,还有难闻的气味。
蔺明繁还想借着一些事,去刺探殷长夏的底细。
不是有现成的吗?
刚一这么想,殷长夏便发了话:“还好你刚刚收手得早。”
殷长夏站在后方,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褪去了无害,露出了内里的危险,“我要是受了伤,你就会再度畸化,身体比刚才丑陋一百倍,或许还会成为灾难级别的污染物,把你想护着的城市,毁得稀巴烂。”
蔺明繁:“……”
这是在警告他?
蔺明繁心口一紧,刚刚才对殷长夏的松懈,立即转为了紧绷。
他身染污染,却意外得到了母巢的庇佑。
诅咒与祝福同在。
就连刚才打算使坏的想法,也完全收敛了起来。
三人仍未下去,反倒随蔺明繁朝着另一个入口走去。
时瑶奇怪的问:“刚才那个入口呢?”
蔺明繁:“……”
突然脸疼。
天色昏晦,黯淡无光。
审判之都已废。
里城的灯光已经全数变暗,无数城民出逃,污染已经快要占据这座城市。
从外城看,只能看见电缆被废后,无数溅起的电光,以及向上冒出的黑烟。
在行走的过程当中,时瑶朝前指了过去:“你们看那是什么?”
在这样绝望的世界里,前方亮起了一座灯塔,它所直射的光,在不停的旋转,不仅是在警示周围的人类不要靠近,赶紧逃跑,也向北境和南境发出讯号,审判之都出现问题了。
再隔不久,大清洗就要到来。
他们不可能废弃城市,现在像这样完整的车站已经不多见了,列车需要停靠来补充物质。
审判之都的清洗,在这十年间已经是第三次。
殷长夏:“孤城灯塔,很像极光对吗?”
真是瑰丽啊。
这些人就像是黑暗里的昆虫,却偏偏具备了可悲的趋光性。
一旦光源涌入,便会如饿虎扑食般一拥而上。
蔺明繁走到了另一个入口,已经打开了地下井盖:“搞快一些,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三人全都钻到了地底,没想到下水道竟然是一座巨大迷宫,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恶臭和脏污。
他们跟着蔺明繁奔跑了起来,只听得见脚步踩在钢板上叮叮咚咚的声响。
“审判之都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地下迷宫?”
蔺明繁:“这表面上是下水道,实际上最初被设计为紧急逃生通道。”
时瑶好奇的问:“那怎么不见里城的人从这里逃脱?”
蔺明繁可笑的说:“设计的是第一批审判之都的人类。”
时瑶:“……”
蔺明繁:“他们死都死了,后来的住民不知道也很正常。再加上几次清洗过后,这里面的污染变得极重,弥漫在空气里的因子,会袭击我们的神经系统,正常人根本不敢走。”
体质弱一点的,恐怕就要当场污染化。
尤其是被‘惯坏’的里城住民,那样娇贵的身体,可禁不住污染。
时瑶是从外面来的,倒有一定的抗性。
时瑶表情凝固:“不是说上面一直在研究污染?我们下面得到的情报却屈指可数,为了之后的战斗,为了我们能安心联手,请告诉我,污染到底是什么?”
蔺明繁瞥了眼殷长夏:“不如你问问他?”
时瑶哑然,殷长夏怎么可能回答她?
然而刚这么一想,殷长夏便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我所掌控的情报,污染分浅度污染和重度污染,区分便是他们能不能在这场污染里彻底失去人性,不过哪种情况都有可能产生畸变。”
时瑶和蔺明繁两人双双表现出诧异,没想到殷长夏这么干脆的告诉了他们。
殷长夏:“不过重度污染我也没辙,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人性,只剩下凶残的兽性了,就更不会听我的了。”
蔺明繁忍不住插嘴:“胡说,那我为什么会……”
对他产生数种感情。
蔺明繁的话尚未说完,殷长夏便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了后方。
黑暗就像是吃人的怪物,正在侵占不属于它们的地方。
细微的声音响动了起来,殷长夏表情凝固,随即朝前狠狠推了一把:“时瑶,赶紧跑!”
轰——
铁皮瞬间被冲破,无数清亮的水从那边冲了过来。
在那之中,有只巨大的蠕虫。
它肥硕的身躯当中,睁着数只眼睛,正扭动着瞳孔,向四方观察着。
三人被这股冲击力给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