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
“这么好的书,被染了血,真是可惜。”
殷长夏觉得奇怪,秦叔怎么突然提起书的事儿了?
秦叔掀起低垂的眼皮,透着冷漠的目光:“这上面有一句话,正义虽然迟到,却从未缺席,是我做法医的座右铭。”
殷长夏:“迟到的正义还叫正义?”
秦叔:“……”
他依旧佝偻着身躯,七十岁骨头都已经弯曲了,整个背部像是无法承载自身的重量那般。
头顶就是灯光,可他站在灯光之下,影子的面积应该最少,却因为他佝偻身躯的模样,令他的影子被扩大。
灯下黑。
殷长夏不禁想到了这个词。
秦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走吧,别来这里了。”
殷长夏和唐启泽向他道别,也不敢停留太久。
秦叔将小卖部的卷帘门关闭,手上明明握着那本染血的书,他亲手捡起来的,却又亲手丢了下去。
他用全身上下最脏的脚底,踩在了那本书的上面。
—
夜色沉沉,老墙外的爬山虎,将月光遮住了大半。
唯有几缕,从层层树叶之中伸展出来,稍有空隙便爬上楼道里的台阶。
殷长夏一时有感:“光这种东西真是神奇,但凡有空隙,就会被浸染进去。”
唐启泽笑了笑:“有空隙的东西多了去了。”
殷长夏:“是啊,尤其是人。”
唐启泽:“……”
他挠了挠后脑勺,总感觉殷长夏意有所指。
可若说这人……
逃生游戏里,他没见过比殷长夏更温暖的人了。
并不是因为他的性格,毕竟殷长夏的性格完全谈不上温暖!
关心的话语,不过只够鼓励一时,人心迟早会被环境压迫所崩塌,变成行尸走肉。
而殷长夏不一样,他挣扎时是耀眼的,所产生的余热,便足矣引领着一群人,给予他们反击的勇气。
他活成了别人的勇气。
唐启泽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死皮赖脸的跟在殷长夏身边的原因。
害,人就是应该多思考!
唐启泽:“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殷长夏:“那只白裙女鬼说,杨爱的母亲成了老楼的内核,让我们杀死她。”
唐启泽叹了好几声:“事件的受害者杨爱没成为内核,反倒是她的生母被困住了……”
殷长夏沉默半天:“因为,爱啊。”
唐启泽一脸懵。
“鬼在生前都是人变的,他们在万人坑里互相吞噬,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混杂在一起,这种恨意甚至超越了杨爱被人奸杀的恨。所以杨爱不足以吸引他们,令他们如飞蛾扑火一样的涌过来。”
殷长夏的语气顿了顿,“但杨爱的生母可以。”
唐启泽沉默了:“有道理。”
两人没有继续在说话,只觉得方才的谈话,分量太重。
他们这样的旁观者,都觉得重愈千斤,更别提深陷其中的人了。
唐启泽又问:“那我们还听白裙女鬼的话,去彻底毁坏游戏内核吗?”
殷长夏:“再看吧。”
唐启泽点头,也没在追问,毕竟他们的任务是活到回魂夜,并且找出当年的凶手,并没有让他们彻底消灭老楼的内核。
楼道里静悄悄的,两人朝着上方攀爬。
他们越走越觉得古怪,明明已经抵达了七楼,可走进去时,却变成了六楼。
不对劲!
两人再次退回楼道,继续朝前攀爬着。
唐启泽:“……难道又是鬼打墙?”
殷长夏:“不!”
唯独这一点,殷长夏十分肯定。
鬼打墙只会把他们困在一个楼层,然而这都已经走了好几次了,明明是七楼的标志牌,进去之后却始终是别的房间。
殷长夏的表情一点点变冷:“杨爱生母……开始阻挠我们了。”
十四楼的日记本,早就是一个警告。
殷长夏不但没听,反倒堂而皇之的调查着三十年前的事。
今夜他们去小卖部的所作所为,怕是惹恼了对方。
唐启泽突然喊了声:“我想起来了,这是空间折叠!”
殷长夏朝他望了过去:“???”
唐启泽:“灵异故事里经常发生的空间折叠啊,尤其是容易发生在楼道里!”
殷长夏:“……”
唐启泽到底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书,怎么这么冷门的小知识都清楚?
唐启泽摸了摸鼻子:“你以为我说要超越大哥,就是口头上吗?我还是忍着恐惧心看了不少东西的。”
殷长夏:“……”
好了,有画面了。
唐启泽:“我手上有打火机,跟着光走就行了!”
殷长夏点头,不管怎样,他们得尽快去到七楼,和郑玄海汇合。
不知攀爬了多久,殷长夏的肌肤上都浮了一层汗水,苍白细致的面颊也染上了薄红。
快点、再快一点。
前方的唐启泽忽然停止了脚步,呼吸发颤的看着殷长夏。
殷长夏:“唐启泽,你怎么停……”
他的话还未说完,瞳孔里映满了前方那诡异的场面。
蜘蛛变多了。
四楼的楼道门口之前明明只悬挂着一只,而此时已经变成了等同大小的两只,像是人体身上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殷长夏。
他正在被观察。
就算事情再可笑,再不合情理,可浑身鸡皮疙瘩的惊悚感,在提醒着殷长夏这是真的。
耳旁传出机械音,冰冷间又带着几分急促。
[请全体玩家注意,有半鬼王级别boss正在闯入游戏——!]
第36章
半鬼王级别?
疯了吧!
这下子游戏到底要乱套成什么样子啊!
唐启泽紧张得屏息凝神,神经好似一条细线:“拜托拜托,别进来啊,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殷长夏心头惊涛骇浪,像是重重的砸下了一颗巨石。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连握着满是铁锈的栏杆的手,也在一点点收紧。
直到后来,游戏激烈的提示音才渐渐弱了下去——
[boss闯入已停止。]
停止了?
饶是这样,两人还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唐启泽瞥到殷长夏的手,已经被铁锈斑斑的扶手蹭得发红,连忙喊了声:“哎你的手!都不知道疼的吗?”
殷长夏这才放松下来:“没事儿,不疼。”
是江听云?
他所窥见的那些记忆当中,宗昙和江听云一起被某个家族收养了。
然后……以极度恶劣的方法,让他们成为了镇棺人。
唐启泽又念叨起来:“半鬼王级别的boss啊,连我大哥也才见过一次,还是升级A级玩家的时候,真的很凶邪!”
殷长夏哑然失笑,宗昙就是半鬼王级别的。
真的很凶。
各种意义上的。
唐启泽:“不过玩家能遇上半鬼王级别的boss,还能从他们手中活下来,倒是可以吹嘘的资本。”
殷长夏哼唧了一声:“不仅活下来了,还能聊上几句呢。”
也没见他吹嘘啊?
家园那群玩家,还真是沉不住气。
不像他。
唐启泽憋笑:“哈哈哈哈你在想屁吃,梦里什么都有!”
殷长夏:“……”
唐启泽摆了摆手:“不行了,我肚子都笑疼了,殷长夏你可真是个说相声的。要是还能跟半鬼王级别的boss聊一聊,家园那群玩家不得跪在地上喊爸爸!”
殷长夏:“那可不行。”
这么引人注目。
唐启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所以啊,你可想而知,半鬼王级别的boss多厉害!大部分都是A级场里才会有。”
殷长夏没再继续问下去,反倒又陷入了最初的思考之中。
到底是不是江听云?
他对江听云并不了解,但在宗昙沉睡之前,凶棺都没有任何反应,按理来说应当还要喂食一次,江听云才会醒过来。
种种违和感,让人心脏揪紧。
殷长夏:“鬼王呢?没有A级玩家遇到过鬼王级别的吗?”
唐启泽:“哪有什么鬼王?游戏boss最高级别不都是半鬼王吗?这群鬼争得你死我活,无非就是没有鬼王镇压。”
殷长夏:“……”
唐启泽吃惊的问:“你不会不知道吧?游戏里的NPC虽然是假的,但是这些鬼全都是真的!”
“我还真不知道。”
殷长夏无奈的说,“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是个纯萌新!”
唐启泽:“……”
什么萌新?把考核官吊起来打的萌新吗?
唐启泽觉得自己快不认识萌新这个字眼了。
写作萌新,读作大佬。
唐启泽猜测着:“不过游戏一般不会乱套,这场游戏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能让半鬼王级别的boss都想闯进来……”
殷长夏默默瞥开了眼,莫名有点心虚。
“一定跟引魂香的级别差不多。”唐启泽认真思考起来,“玩家里也没见谁这么大能耐啊,难道还有特殊道具,我们不知道?”
殷长夏:“……”
格局小了,小了。
光是引魂香可完全没有这样大的能耐,无非是让一两只恶鬼追着跑。
而那么多的原因……还是因为养灵体质。
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四楼门口悬吊的两只蜘蛛,不知从何时挣脱了蜘蛛丝,跌在地上过后。
它们不再那样瘆人的盯着殷长夏,反而飞快爬到阴暗的角落里。
门口的蛛丝飘散,被月光所折射,露出莹莹的光。
殷长夏:“别说这些了,先跟郑玄海汇合。”
两人不敢再耽搁,打火机的光被空间折射,都像是折叠起来那样,一层层的朝着外围铺展。
但凡折叠的地方,他们都不朝着那边走,只向着正确的路走去。
不知攀爬了多久,在唐启泽打火机里的油快要用完之前,他们总算走出了楼道。
第三夜很快便要过去了。
晨曦的微光破开了云层,灿烂的碎金若隐若现,将楼道里的黑暗渐渐照亮。
随着阴气变弱,两人总算是找到了七楼的出口。
唐启泽擦了擦汗水,不禁吐槽:“终于走出来了,跟迷宫似的,杨爱生母也太狠了吧!”
殷长夏:“她不乐意我们查下去,接下来的警告手段,可能会更多。”
这种生存游戏,都是一天比一天凶险。
不过大部分拼图都收集成功,总算没有白忙活。
阳光照在身上,将黑暗所附着在肌肤上的阴冷也驱散。
身体借由外部而来的温暖,重新开始生热。
殷长夏的脚步也变得轻盈了一些,只要能弄清杨爱生母的那一环,他们或许还能提前走出这个游戏。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前方却……
七楼有些古怪!
尤其是702,围满了人。
殷长夏心头隐隐浮现几分不祥的预感,小跑着朝着702走去。
“让让!”
殷长夏拨开层层人群,不断的朝着里面挤。
郑玄海站在门口玄关处,身上无数伤口,脖子有一道划痕。他的眼瞳堆满了蜘蛛纹路的红血丝,胡茬也在短短的一夜之中长了出来。
他没有抽烟。
这个嗜烟如命的人,连在战斗当中,也是咬着烟头,唯独今天没有抽烟。
殷长夏的眉头一点点拧紧,呼吸也开始紊乱。
郑玄海哑声道:“号码牌被抢走了。”
殷长夏:“谁的?”
郑玄海:“我的。”
闻言,殷长夏又松了口气,至少还没到最差的时候:“没关系,只是丢了号码牌,我这里还多出了两枚。”
郑玄海张了张嘴,似乎不敢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他垂下眼眸,显得局促和狼狈:“我以为他的目标是我的号码牌,哪知道根本不是这样……”
殷长夏神经再次紧绷,立马绕过郑玄海,走到了702客厅。
那是重重的一击。
向思思死了。
号码牌的争夺开始了。
殷长夏站在客厅,阳光给予的温度在被一点点被抽干。他弯腰捡起了向思思手里那枚染血的号码牌,内心涌起一股怒火。
向思思前不久,才刚刚学着自己去探查线索,为他们打探消息。
可就在这转变的瞬间,刚刚迎来新生,就被扼杀了生命。
殷长夏死死将捏紧了号码牌,站起身扫视众人——
焦兴凯一个人绝不可能办到。
有内鬼。
若非如此,昨夜焦兴凯应该会被杀人狂的鬼魂缠住,绝无可能同时还能对郑玄海和向思思动手。
郑玄海毕竟拥有载物,实力又不弱,焦兴凯没那么大的能耐!
殷长夏:“昨天夜里,有谁出过房门?”
然而谁都没有说话,谁也不会承认。
向思思是玩家中死亡的第一人,那种恐慌与猜忌便被瞬间点燃,失去了往日强行维持的和平氛围。
唐启泽终于钻了进来,瞧见这一幕过后,脸色泛白,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向思思……”
“这……”
气氛临近冰点,话题已经无法再进展下去了。
郑玄海声音沙哑的说:“你们先回去吧,各自保护好自己,号码牌的规则开始变弱了。”
这里唯一的考核官都发了话,他们也只得就此散去。
屋内没有一点儿声音,呼吸是寂静的,风是寂静的。
他们像是要被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