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这份幸存者内疚【2】,因为星云事后才知道,车祸发生时,本来处于相对安全位置的母亲,在千钧一发之刻,解开了安全带,把14岁的少年楼进了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抵销了剧烈的冲撞。
上一次的治疗,因为傅星云强烈的抵抗,就停留在这里。
而这一次,既然他主动要求继续,至少要再坚持一下,看看能否有转机。
“妈妈……”小小的少年挣扎着,全然不顾全身上下的剧烈疼痛,只想逃开那张曾经温柔现在却可怖的脸。
纤长的睫毛颤抖了两下,原以为会永远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母亲露出温柔的笑容。
“星星,别怕……”
“妈妈……”小少年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不知是因为身上的疼痛还是心里的惶恐。
“没事的星星,”妈妈的话音似乎有些艰难,“刚才咱们不是还在说,要回去找那个救过你的大哥哥吗?”
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母亲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再无法陪伴孩子实现愿望的失落,让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她还是振作起来,在最后的时刻,尽力给孩子一点目标和希望:“星星小时候就说过,以后要把在逃小香猪哥哥接到我们家来,你可不能食言,要好好的……!”
母亲的脸慢慢黯淡了下来,画面开始剧烈抖动,几乎立刻就分崩离析。
但这一次,他没有被梦境踢出来,而是继续回溯,进入了另一个场景之中。
医院,白墙,消毒水的味道。
爸爸妈妈被医生叫走了,小小的8岁男孩溜下床,试图逃出医院。
可还没走出医院的后院,他就迷路了。
天上下着小雨,雨丝中路灯昏黄,一个身影站在他身前,轻轻问他:“你怎么跑出来了?”
逆着光,小哥哥的表情看不清楚,傅星云只看见少年伸到他面前的手,手指修长微凉。
视线一转,他已经回到了病床上,走廊里却传来了呵斥声,有个凶狠的男人在骂人,几声耳光的脆响传来,接下来是护士和爸爸妈妈的声音,一片混乱。
好像乱了很久,走廊里才安静下来,傅星云都快睡着了,才听见护士姐姐在走廊里说:“小伙子,就住这间吧,先进去,我给你把升白针挂上。”
隔壁病房的门打开又关上,过了一会儿,妈妈进来了。
“星星,”妈妈温柔地笑着,“你马上就可以做手术了!开不开心?”
小小的傅星云并不明白,做手术有什么开心的,但他直觉觉得,妈妈这么高兴,应该是因为隔壁的那个哥哥。
他想要再见见那个哥哥。
半夜里,妈妈在陪护床上睡着了,小小的星云又一次溜下床,轻轻打开了隔壁的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能模糊看到那个小哥哥躺在床上,左手臂连着输液的针管,呼吸均匀。
是刚才把他送回来的哥哥。
他听见护士姐姐说了,哥哥打了升白针。
他知道什么是升白针,他之前偷听了好久,还去问过另一间病房的姐姐,打升白针的人,就是能救他们命的人。
他想看看他。
小小的身体努力爬上哥哥的床,钻进被子里。
清冽的气息传来,带着一丝奇异的药香,小星云轻轻吸了口气,记住了这个味道。
不知是不是碰到了少年的伤口,他轻轻嗯了一声,看到小星云时笑了起来:“怎么又是你?”
小男孩伸出短短的胳膊,紧紧搂着哥哥的腰。
“哥哥,我怕……”
少年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轻轻揉了揉男孩头上的软发:“星星乖,没事的,哥哥会帮你哦!”
“嗯,我喜欢哥哥。”小脑袋向上拱了拱,靠在少年的肩窝里。
“哥哥你好瘦啊!”似乎是被硌着了,小男孩不满地抬头。
少年低头看他,桃花眼里全是宠溺的笑意。
“等我出院了,哥哥你就到我家去吃好吃的,长胖一点。”
“好~~”
“哥哥你干脆去我家住吧,我家房子很大,这样我就可以和哥哥一直在一起了。”
房门突然被打开,护士阿姨和妈妈走了进来。
妈妈温柔地抱起了小星云:“哥哥在打针,很辛苦,星星不要吵哥哥好不好?”
“好,可是等我好了,要请哥哥到我们家去哦!”
他趴在妈妈的怀中回头。
病床上,少年微笑着点头。
傅星云猛的醒了过来。
……
楼下的表演还在继续,郭文清已经下去坐在了拍卖席上,今天的拍卖会声势很大,很多需要造势的娱乐公司都派了人过来。
星运打算在明年全面回归市场,这个机会当然要牢牢抓住。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尾声,拍卖会开始了。
一开始的几件拍品竞争并不激烈,郭文清看上了一幅山水,是影帝陆乘风的收藏,星运今年和风行也多有接触,自然毫不吝啬,一直加价,却遗憾地败给了坐在身边的罗韵。
当那枚古董男士尾戒出现的时候,台下几人开始了争夺。
“十五万!这位先生出十五万!”
“十八万!好的,这位女士出价十八万!”
……
一番竞价后,尾戒的价格停留在三十八万。
“三十八万一次,三十八万两次!啊,那位先生还在出价!”
摄像头转向场地中央,程曲凡扬了扬手中的手牌:“五十万!”
刚才叫价三十八万的是罗韵。
这枚戒指其实价值只在三十万左右,罗韵有个侄儿刚成年,想着拍来送给他玩玩,三十八万已经是高价。这会儿程曲凡叫出五十万,是明明白白地截胡,她虽然懒得跟他争,但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这位先生出价五十万!还有人出价吗?”
郭文清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举起了手中的手牌。
“郭先生要加价吗?”
郭文清微笑着靠着椅背,“一百万!”
如风过丛林,会场里浮起一片窃窃私语。
“郭总今天怎么这么A?那尾戒不值这个价吧!”
“看样子星运这回是真的想出风头!”
“傅家和程家本来就是对手,不过平时还做做面子,今天就直接撕破脸了?”
程曲凡心中一阵怒火上涌。
刚才他已经把话说出去了,要给沈陌尘买那枚尾戒,竞价时也势在必得。
而郭文清的这次叫价用意非常明显,直接翻了一倍,就是要把他牢牢压死的意思。
他不甘心。
一百万对于程家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他这次出手追求沈陌尘,是在父亲面前下了军令状的,用的是他自己的小金库。
因为傅星云的插手,在傅家和程家之间,黄秋山完全偏向了傅家。
他玩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扰乱傅星云的节奏,最好是能让他因为情伤做出点什么错事来,父亲和大哥才好趁虚而入。
一百多万买一只不怎么值钱的尾戒,实在是有点冤大头的感觉。
可是……
他傅星云可以为爱做冤大头,我为什么不可以?
“一百万第一次,一百万第二次……”主持人的声音都有点颤。
程曲凡淡定举起手牌:“一百五十万!”
全场哗然!
连郭文清都看了过来,程曲凡挑衅地投过去一瞥,满脸高傲。
主持人见他是真的要拍,压着内心的喜悦继续叫价:
“一百五十万第一次,一百五十万第二次,郭先生这边还要加价吗?一百五十万第三次,成交!恭喜程先生!”
拍卖会这边已有美女上台,把尾戒小心装入丝绒首饰盒,捧到了程曲凡面前。
这就成交了?程曲凡大脑还有些发蒙,说好的竞价呢?
而另一边,周特助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递给郭文清一个古朴典雅的首饰盒。
郭文清拿过首饰盒,直接递给了坐在身边的罗韵。
罗影后抬眼,眼中都是戏谑。
“刚才那只尾戒,文清实在是力所不及,这是小少爷前些日子在欧洲拍来的,一点心意,只盼着女神不嫌弃。”郭文清低声说。
他打开首饰盒的上盖,盒中躺着的是今年在欧洲珠宝设计大赛上获得金奖的男士尾戒,净度极高的钻石在晚宴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罗韵笑了笑,收了戒指,对身边的女儿说:“芊芊,把刚才那副山水拿给郭先生。”
林芊芊取了画,送到郭文清手边。
“这可是我占便宜了!”郭文清推辞。
“这种拍卖,没什么占不占便宜的,”罗韵笑起来依然风情万种:“以后多照顾一下芊芊就好!”
这个小插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郑璘这会儿到了大厅的一角,低头发了个消息。
沈陌尘手机震动,回头看见了郑璘,悄悄地起身,朝一旁走去。
待到郭文清那边尘埃落定,程曲凡发现身边少了人时,沈陌尘和郑璘已经消失在了通往停车场的通道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那句话,我家星星支棱起来,就没别人什么事了。今天先收点利息,后面还有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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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催眠引导词部分来自百度。
【2】幸存者内疚:一个人认为创伤事件中幸存的自己是有过错的,因为幸存而感到困惑和内疚,甚至宁愿自己也遭遇不幸。——MBA智库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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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郑璘对沈陌尘似乎有种天然的亲近, 那是种非功利性的,类似于孺慕的亲近,这让沈陌尘觉得十分奇怪。
毕竟在娱乐圈里, 这种纯亲情的感情太过少见。
“郑璘, ”沈陌尘犹豫着开口, “你……”
不知该怎么去问,但好像怎么问都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在怀疑他的动机。
郑璘倒是很快就明白了他的顾虑, 笑眯眯地做了个鬼脸:“尘哥是不记得了吧,我是小铃铛啊!”
“小铃铛……你是小铃铛?”沈陌尘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 “怎么……都长这么大了!”
郑璘坐上了驾驶位:“哈哈哈,再不是哥哥捡回家时的小花猫了!”
傅星云在沈陌尘起身的时候,就打算开门下去见他,可刚转过身,包厢的门就被人敲响,黄秋山走了进来。
他来,自然是为了投资合作的事情,程氏最近小动作不断,倒是给两家的合作下了不少绊子。
“黄总纵横江湖多年,不论是眼界还是手段, 都是星云仰望的对象,”傅星云十分程恳, “您有什么想做的,及时知会星运公司一声就行, 星运能做或不能做, 也都会给您确切的答复。”
“如果是用上某些手段呢?”黄秋山有些玩味。
傅星云微笑:“黄总家大业大, 又扎根内地, 决策的时候必然比星云更谨慎。只要不违法不犯罪,其他的手段,我相信黄总的判断。”
“好!有你这句话,我们之间的合作必然愉快。”黄秋山瞟了一眼下方的拍卖场,“难得看到傅小少爷出手,没想到,身手不错啊!”
拍卖场里,程曲凡已经起了身,在大厅边缘寻找沈陌尘的身影,那个装着价值一百五十万尾戒的首饰盒被他捏在手里,手指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一招打击了程家的气焰,还拉拢了林家,对一个初入商场的人来说,算是有天赋了。”黄秋山大笑,“不过,你对那个沈陌尘,真的有意思?”
傅星云抬头看他。
“小戏子,玩玩也就算了。以你的身份和手上的资源,只要放出话去,多得是小男生小女生往你身上贴,犯不着死盯着一个,反而授人把柄……”黄秋山眼中亮光闪过。
恐怕这才是他今天上来的真正目的。
程家人都是老狐狸,喜欢拿捏人的弱点,手段玩得又脏又烂。
而傅星云的弱点,是沈陌尘。
黄秋山又聊了两句才离开,傅星云送到门口,他又转身过来,低声道:“你那小戏子,我看也不一定一心一意对你,刚才还约了个小鲜肉去了酒店,你要是想去管管就尽快,总比被媒体爆出来强。要是无所谓,就当我没说。”
说着,他塞过来一张房卡,摆了摆手走远了。
傅星云看了一眼房卡,是A市一家四星级酒店的商务间,以低调舒适著称。
沈陌尘刚才和郑璘交谈时的那份亲热让他很在意,可他又该用什么身份去找面对那两个人?
傅星云突然惊觉,他和沈陌尘之间,竟然没有任何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
他珍藏在心里的那些好感、那些依赖、那些心动的瞬间和美好的回忆,用一个词——“朋友”就可以全然概括。如果,他的直觉准确,小时候那个哥哥真的是他,也不过给沈陌尘再加上一个身份——恩人。
这些他都不想要!
我想要什么?傅星云问自己。
我想要每天都能看到他,触摸到他;想要抓着他的手,吻上他的唇;想要这个人所有的微笑所有的宠溺所有的温情与爱护,都只属于我一个人,再不和任何人分享。
我想要和这个人永远一辈子在一起,占有他的一切,也把一切都给他占有。
在傅星云的认知里,这种人叫做伴侣。
这个认知瞬间击中了傅星云,心脏蓦地停跳了一拍,走到车边的双脚突然停步。
连日来堵在心里的恐惧和烦躁一瞬间消散一空,感觉陡然清晰起来。
就连当日在土耳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