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小件,颇为贵重。”
西陵侯奇怪了,“容容,这些东西不会是你们一路从京城带到这里吧?”
“当然不是,大老远的,自是轻车简行。”尚轻容回答。
那从哪儿来的?一般人可准备不出这样的东西,西陵侯想了想,“莫不是……”
方瑾凌终于不能装死了,低声说:“是宁王殿下所赠。”
西陵侯一脸果然如此,药材,碳,还有米面,这些在西北就不常见,就是大商贾也没有这个实力,西陵侯就是个大老粗也知道有些东西还是宫中专供,宁王就封,带有士兵护卫,自然是能将这些从京中带出来。
不过西陵侯府助其收服流民,拿下张氏,威吓胡人,以这些作为谢礼倒也说得过去。
西陵侯顿时坦然了,“看来宁王殿下也不像传闻中那样纨绔无章,也是挺懂道理的。”
说起刘珂,方瑾凌下意识地展开笑容,“嗯”了一声,“纨绔只是他的伪装而已,皇家子弟,总有诸多无奈,其实这一路看下来,他待人接物皆以真诚,这次面对流民冲突,也并未退缩,反而颇有担当。祖父,若有机会,他想亲自来见您致谢。”
“咳咳……”尚轻容清咳着打断了他的话,方瑾凌一怔,然后讪笑道,“娘,我不过说了实话而已,您私底下不也这么评价他的吗?”
那是以前!
当知道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儿子产生那样心思的时候,谁还会欣赏他?
然而这又不能明说,尚轻容憋在心里真是不痛快极了,以至于听到宁王这两个字,都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西陵侯不疑有他,便道:“好,这些东西既然都是凌儿用得上的,还分什么,容容,你给他收起来,慢慢用。宁王有心,解了老夫一大难题。”
话中竟还有欣赏之意,尚轻容心情越发复杂。
见一切都安排妥当,西陵侯便起身离开,“那爹走了,你们好好歇息。”
“祖父慢走。”
等西陵侯一离开,尚轻容便戳了戳儿子的脑门,“凌儿,你就长点心吧。”
方瑾凌失笑道:“怎么就不长心了,娘,您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尚轻容能不担心吗?
尚轻容很想问问方瑾凌难道不觉得厌恶吗,男人和男人之间终究悖逆人伦,一般人知道此事早就被吓得远远的,然而方瑾凌居然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提起刘珂甚至还带着好感,简直愁死个人了!
可是她又不能将话摊开来,深怕没打消方瑾凌的念头,反而让他激起了情愫,陷进矛盾里。
“哎呀,娘,您不累呀?赶了这么多天,我是真的累惨了,先去休息啦。”
方瑾凌不想跟母亲讨论这些,因为没有意义。
他是成年人,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刘珂已经克制住自己,他又何须烦恼?
顺其自然为好。
看着方瑾凌没心没肺地随紫晶离开,尚轻容深深叹了一口气,坐下来。
儿子养在深闺什么都不懂,让人发愁,太聪明光芒四射吸引旁人,又发愁。
尚轻容埋怨了一声,“真是比养个闺女还操心。”
林嬷嬷笑道:“夫人,奴婢倒是觉得少爷不当回事,挺好,有些事越是刻意,就越是在意,反正也见不到,又能怎么样呢?时间一久就淡了。”
尚轻容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着急了。对了,待会儿让凌儿把药喝完再睡。”
“是,奴婢一早就命人煎下,应该已经好了。”
林嬷嬷端药过去的时候,方瑾凌正坐在桌案边上写信。
刘珂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到地儿就回信报平安,方瑾凌自然不会拖延。
过了一会儿,方瑾凌收了笔,将信塞入了信封,然后交给长空,“跟管家说一声,尽快派人去吧。”
“是。”长空拿着信就离开了。
林嬷嬷的目光在那信上微微一瞥,然后道:“少爷,喝完药再歇息。”
“好。”
方瑾凌很干脆,林嬷嬷收了空碗,然后转头去向找尚轻容。
尚轻容已经在丫鬟的服侍下解了头发,问:“凌儿在做什么,睡下了吗?”
“已经睡下了,不过奴婢看到少爷写了信。”
“给谁的?”
林嬷嬷犹豫了一下,“宁王。”
尚轻容深吸一口气,瞪着眼睛看她。
林嬷嬷劝道:“报个平安,似乎也是应该的吧?毕竟宁王殿下是真关心少爷。”
尚轻容点点头,告诉自己,“对,应该的。”
*
第二日一早,西陵侯开了祠堂。
只是方瑾凌望着面前颇为宏伟的建筑,觉得这个祠堂格局有些大。
目光落到上面的匾额,果然上书三字——忠烈祠。
顿时,他的目光变了。
祠堂两旁守门的士兵打开了门,西陵侯率先走进去,他说:“咱们尚家并非世家,老夫出身草根,祖上是谁也不知道,字还是后面不得不认,才学了几个,所以没什么正儿八经的族谱。要说有,也就在这里了。”
方瑾凌随着西陵侯踏入祠堂,高起的穹顶下,入目的便是如山一般层层递进的牌位,密密麻麻,写着无数个名字,也就有了无数个英魂,迎接他们。
庄严肃穆,也凄凉悲壮,方瑾凌面对这些牌位,胸膛震撼,说不出话来。
“这里面放着的都是尚家军战死沙场的将士牌位,你的舅舅们也都在这里,凌儿,去上柱香,告诉他们,你叫尚瑾凌,就够了。”
那一瞬间,方瑾凌觉得他的脚步变得沉重,好似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望着他。
“凌凌,别怕,他们都是守卫边疆的英雄,在这里,比什么地方都安全。”尚初晴在他的身边轻声说。
陈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给叔叔伯伯爷爷们好好认一认,让他们在天有灵保佑你。”
“反正以后我们姐妹也都会在这里,地儿已经找好了,就在那个角落。”尚未雪指着某一个空位,眼里带着笑,似乎一点也没有什么避讳。
征战沙场之人都有这么一遭,无非早晚而已,看得都很开。
双胞胎点着了香,一个递给尚轻容,另一个递给方瑾凌。
祠堂正前已经摆放了两个蒲团,方瑾凌随着尚轻容跪在了上面,双手执香,面露虔诚。
只听到尚轻容道:“诸位,不孝女尚轻容归家,今后一同守护沙门,全尚家忠烈。”
“叔伯爷爷,还有舅舅,尚瑾凌有幸见到诸位英魂,一日为尚家人,终身为尚家军,不堕忠烈英名,恳请在天有灵,作为见证。”
他们说完,齐齐执香而三拜。
肃穆牌位前,六股细烟袅袅而起,升入穹顶。
第89章 新政
为了庆祝正式更名为尚瑾凌,他给自己放了个假,在床上躺了三天。
身体娇贵,加水土不服,导致发热咳嗽,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病倒了。
这一病,最先担忧的就是西陵侯,他是真怕尚瑾凌这身体无法留在沙城,那样好不容易回来的闺女也得离开。
好在这个情况早有准备,刘珂派来的太医开了汤药一碗碗灌下去,又煮着精细米粥喂养,这番照顾之下,尚瑾凌终于退了热,身体慢慢有起色。过了撕心裂肺的最初两天,连咳嗽都剩下间歇的闷咳。
仿佛连日阴雨过后太阳开晴,整个侯府的心也终于放下来。
只是未免他身体反复,尚轻容暂时不让他出门,他只能闲来无事看书打发时间。
而这日,高学礼来探望。
“二姐夫怎么来了。”尚瑾凌站起来迎接道,“快请坐。”
高学礼说:“听说你病好了,未免怕你闷,你二姐让我找了几本书给你看看。”他说着发现尚瑾凌手里已经捧了一本,看着目录,他惊讶道,“《论语释解》?”
“嗯。”尚瑾凌将书递了过去。
高学礼翻阅几页,便道:“表弟是打算走科举吗?”
“对。”尚瑾凌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我想出仕。”
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是为了当官,高学礼知道尚瑾凌出自书香,有这志向倒也不意外。
“好志气,那看来我带的书不对,回头我再去找找。”高学礼说。
尚瑾凌愧疚道:“其实应该是我去拜访姐夫,没想到让你跑一趟了。”
高学礼并不在意,“既然身体不好,就不要走动,反正我一个闲人,无妨的。”
“听闻姐夫本是举人之身?”
高学礼点头:“惭愧,那年春闱,我本该是要下场的。”
而以他的才学,进士及第并不困难,可惜……
“抱歉。”
“没什么,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凌凌,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你是不是想跟我做学问?”
尚瑾凌笑容顿时盛开,亮着眼睛,急切地问:“可以吗?”
见少年连身体都直起来了,满脸的期待,高学礼哭笑不得道:“当然可以,在尚家想要找到一个想要读书的好学生可不容易。”
尚瑾凌一想到尚家七姐妹提起读书就哀嚎的模样,不由地默然。
这时,忽然门口传来紫晶的惊讶声,“小小姐,您怎么不进去啊?”两人转头,就看见一个小脑袋出现在门边,一只脚已经伸进了门槛,现在正要缩不缩地收回去。
“泱泱?”
“二姨夫,小舅舅。”尚泱泱乖乖地叫人。
“你怎么来了?”
尚泱泱看向高学礼,清了清嗓子说:“二姨夫,五姨,六姨还有七姨要我问您,待会儿我们还要不要读书?”她说着看向尚瑾凌,可怜而小心道,“若是小舅舅跟您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哒。”
说完,她充满期待地望着高学礼,满脸写着“换吧,换吧,不要读书”的字样。
尚瑾凌:“……”
“那就改到明日早上吧。”高学礼的声音中尽显无奈。
尚泱泱的眼睛都放出光芒来,欢呼道:“二姨夫最好了!我可以跟着四姨去马场看红云生宝宝喽!”
之前那可怜模样顿时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是雀跃的,可见读书这座大山压得她有多喘不过气。
高学礼深深一叹,“把之前教的字都得认全,明日我要考问。”
“啊……啊哟!”尚泱泱的脚直接绊在了门槛上,整个摔成了狗啃屎。
“小小姐!”紫晶立刻跑了过去,就连尚瑾凌也忍不住往前几步,生怕孩子摔疼了。
没想到尚泱泱一个鲤鱼打挺就直接蹦起来,拍着手掌上的灰道:“没事,我没事。”
“您手掌都破皮了,稍等片刻,奴婢去拿药来。”
“哎,别去了,就一点小伤,我真没事,我要去马场看红云呢。”说完,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走了,只留下屋里的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
尚瑾凌打着圆场道:“其实身体好最要紧,别的姐夫还是莫强求了。”
尚家的姑娘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我知道,当祖父将这个任务交给我的时候,就没有太大的要求,识字懂礼,明辨是非就足够了。”高学礼眼里带笑,温和地说,“她们心中自有大义,繁文缛节反而是约束,书中有些礼仪教条还是离她们远一些为好。”
尚瑾凌连连点头:“怪不得二姐这么喜欢二姐夫,世上能像二姐夫这样豁达明理之人,太少了。”
“惭愧,若不是她坚持,我们就……”提起这些感情之时,高学礼有些不自在,于是转了话题,说,“既然接下来无事,时间充裕,凌凌,我想与你询问些其他事。”
“二姐夫是说新政吗?”
高学礼颔首:“对。”
尚瑾凌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在此之前,我能否先看一看新政的内容?”
尚瑾凌这么一说,高学礼正色道:“我带来了。”
*
高自修是新政的发起者,亦是修订者,作为桃李满天下的大儒,可以说他的一生子就是为了推行新政而存在。
“哪怕我爹他因此被流放西北苦寒之地,落得一身病痛,依旧不后悔,至死也没有将新政放下。”
尚瑾凌手里小心地捧着一张张素白手稿,快速地翻看,“这手稿……”
“后面一部分是我写的,我爹后来身体不能动,只能卧床,便是由他口述,我来执笔。”高学礼说到这里,为了避免失态,他微微顿了顿,继续道,“他一直相信皇上会想起他,朝廷也需要变革,他的理想和抱负,总能施展,可惜……他等不到了。”
高学礼的话让尚瑾凌心中酸涩不已,对这位老人家肃然起敬。
他看着手稿中的新政条例,虽然其中几条由后世认证有些过于理想,脱离实际,但看得出来他的初衷都是为了黎民百姓,德高望重的大儒,名至实归。
“不知道跟京中,杨慎行手里的那份有多大的区别?”尚瑾凌问。
高学礼回答:“应是大体相同,在流放之前,这份新政其实已经成型,父亲和杨大人不只一次向皇上进谏,希望得到重用,推行起来,但都失败了。”
“任何一项改革总要经过无数次失败和反对,在得到血的教训之后,才会得到重视,高大人是先驱者。”
高学礼笑了,“多谢凌凌的肯定,父亲若在天之灵必然引你为知己。”
尚瑾凌谦虚道:“姐夫过奖了,前人总结多了,后人才能有感而发。”
高学礼深以为然,他说:“虽然大体相同,不过细节之处其实有所变动,我们流放到西北修筑工事,离普通百姓更近了些,有时候与他们交谈,会了解很多曾经想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