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青年在哼唧的话。
冒着会被当成变态的险,季成洲俯身又靠近了几分。
“唔,好痛……不要,留下来……”
“爸……爸,对不起……”
青年死死皱着眉头,含含糊糊地低声喊着,双唇颤抖不已,瞧起来像是做了什么骇人的噩梦。
梦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几滴泪竟然从青年紧闭的眼中流出,划过脸颊,滴落在枕间。
季成洲的心连带着收紧,愈发疼痛。
忍不住伸手轻柔擦拭着青年脸颊的泪水,手指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青年的脸颊,很快又弹开了。
忍耐、必须要忍耐,还不到时机。
如今自己与良安的关系不过是还不太熟悉的同事兼室友,有些事情,他还没资格做。
男人眼神中的疏离和锐利早已被温情推翻,他保持着一个艰难的、弯膝半坐的姿势,扭头盯着熟睡中的青年,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唔……”
忽然,原本平静下来的青年又反复摇晃脑袋,双手也像是想抓住什么,死死抓着被角。
季成洲看不得青年有一点儿痛苦,他想伸手安抚,但又担心举动太过鲁莽吓醒青年,眼底一片慌乱,僵站在床榻边。
“想……嘟嘟,嘟嘟……”
“不要离开我,不要……不想走……”
“成洲!”
他想起来了?
他还记得嘟嘟?
他还记得我吗?
听见青年口中断断续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季成洲名为理智的防线又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掌疯狂抖动,那双永远充满坚毅的眼眸也涌现一丝水渍。
他的内心太乱了。
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将思念了许久的青年拥在怀里,抱着他述说自己这几年来失去他的生活。
可是,不行。
无法确定青年究竟是真的失忆了,还是有意躲避。
即使是真的失忆了,他也无法确定青年会乐意回到自己的身边。
商场如战场,形势复杂很正常,背水一战的事情,年轻时的季成洲也没少做过,但没有一次,他会如此没有把握。
只有面对沈良安,面对眼前这个青年,他才会胆怯和懦弱。
季成洲忍耐着澎涌而出的浓郁情感,将即将触碰到青年脸颊的手收回,转身,走向了浴室。
第4章
沈良安与他的便宜室友相安无事处了近半个月,这期间他发现,男人不似外表看起来那么冷漠、难以接近,反而很是细心,很爱关照同为室友的自己。
比方说带饭这件事情。
自从和季成洲成了室友,他就没去过工地食堂,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有他的‘好室友’为他打好饭菜。
有人照顾,过得舒服些,何乐而不为?
沈良安很喜欢、也很适应现在的生活。
不过,工地领导最近是不是发达了?
沈良安戳着看上去与一次性餐盒不太匹配的牛排,歪着脑袋思考。
“怎么了?牛排不好吃?不够新鲜?”
手捧平板电脑的男人移开了对晚间新闻的注意力,抬眸凝视着一脸愁容的青年。
沈良安有着强大的亲和力和适应能力,住在一块儿不到三天,就完全将季成洲当‘好朋友’般对待了。
他没有使用旁边放着的刀叉,而是用一次性木筷夹起整个牛排,一口咬下了大半块。
肉质鲜嫩多汁、吃起来还有牛油的香味,是沈良安从未吃过的好东西。
“好吃。”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沈良安迫不及待回答男人的问题,牛排的酱汁飞溅到了嘴角。
没有人敢在季成洲面前如此没有规矩的吃饭,除了沈良安。
就算青年打破了他的原则,他也只会觉得嘴角沾上了酱汁的青年可爱。
“把东西吃完了再说。”季成洲阻止了明显还想说话的青年,适时的抽了张纸巾递给青年,“嘴角擦干净。”
他更想亲手给青年擦拭嘴角,指腹感受那嫩滑的嘴唇。
但他不可以。
以室友的身份做这事儿,实在太变态了。
“季先生啊,我觉得咱们工地干不了多久了。”沈良安一本正经道。
干不了多久?
他怎么会知道的,工地项目进程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都是收尾工作了,不到半年时间这个项目也就会彻底宣布完成。
“为何这么想?”
“这顿顿不是牛排、鸡腿就是海鲜,这样下去,工地还没完工呢,老板就破产了。”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
傻小子,还真当着饭是工地标配的工人餐了。
季成洲感叹着脑回路与常人不同的青年。
自己每天让厨师做既有营养又好吃的菜,还得费心把这食材费上千上万的饭菜装到成本几块钱都不到的一次性餐盒里。
“听说是上面的领导下来检查,很满意现在的项目成果,批了一大笔经费,用来奖励工人们。”面不改色心不跳。
说完,季成洲偷偷发了条‘给第五项目组批十万块,提高工人们的餐饮标准’的消息出去。
嗯,他没骗人,这不事实就是如此。
工头最近分配给他的活不是那么多了,但沈良安不是能闲的下来的人,做完了属于自己的工作,都会去给其他人帮忙。
一天下来,消耗了大量体力的青年也很疲倦。
把喜欢的牛肉吃了个精光,餐盒中只剩下胡萝卜和花椰菜。
胃被填满,沈良安犯起了困,可他爱干净,绝对不会在没洗澡的情况下躺倒床上。
住在一起快半个月了,沈良安的防备心早已在男人的照料下消失了。
反正房间里就他和季先生两个大男人,住都住在一起了,脱个衣服罢了,还有什么是室友看不得的吗?
“啊哈~~”
站起身,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双手握着衣摆,向上。
于是,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季成洲就看见他心心念念的青年,眼角挂着因为打哈欠而溢出的生理性眼泪,□□上半身,晕晕乎乎地向他走来。
美人投怀送抱的错觉令季成洲精神稍许恍惚。
眼神从青年结实却不夸张的肌肉一点点儿下移,从胸膛到细腰,直到,曾给他带来过生命中最大惊喜的部位,腹部。
青年的腹部并不是想象中的平坦顺滑,白皙肌肤上趴着一道如同蜈蚣般的伤疤,看起来十分不协调。
这条伤疤足以将季成洲的意识拉回现实,他并不是觉得那条伤疤恐怖,只是心疼。
“你,这条疤……”
“哦,你说我肚子上的疤痕啊,三年前就有了,你也知道我失去了曾经的记忆,估计是小时候做过什么要划开肚子的手术吧。”
青年心大地拍了拍疤痕的位置,还歪着头问,“是不是看起来挺可怕的?”
看着青年大力拍打自己的肚腹,季成洲的心也跟着跳,“你,别……”
“这道疤很久,早都不疼了,放心,真的。”
沈良安看着男人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嘴角也抿了起来,还以为对方是在担心他把自己拍疼了。
“我……”在青年面前,季成洲再次成了吞吞吐吐的人,“我知道。”
“哎,以后有时间再好好聊,好困,先去洗澡了。”青年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算作打了招呼。
“嗯。”季成洲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冲着笑容单纯的青年点了下头。
他知道这道疤痕的由来,但他暂时没法说出口。
与苦苦找寻了三年的人共处一室,却无法告知对方真相,这其中的苦,只有季成洲一人知晓,也只有季成洲有这等忍耐力。
沈良安实在太困了,匆匆冲了个澡就冲上他的下铺,盖着被子享受着空调睡着了。
沈良安根本没感受到屋子里另一人明显低落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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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良安是在微弱灯光的照射下醒来的。
应该还是深夜,房间里黑黢黢的,书桌前微微亮起的灯光显得尤其耀眼。
沈良安看了看枕边的手机屏幕,凌晨三点十分。
唔,这么晚了,季先生还在忙什么?
只见男人神色严肃,带着单独的耳机,手指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迅速移动着。
夜里寂静,季成洲还好只带了单只耳机,才在青年轻手轻脚下床的瞬间,感知到他的动作。
“我吵到你了?”季成洲瞄了一眼揉着眼、明显还没睡醒的青年,反手将电脑盖上了。
沈良安接过男人递给他的水杯,吞了大半杯水,等待清醒了点儿后,才问道,“季先生真辛苦,这么晚了还要忙工作,是新的图纸吗?我也想看看。”
工程设计师的身份只是一个借口,季成洲大半夜开着电脑并不是在设计图纸。
也不是说他不会这项技能,只是,这工地哪一天需要他亲自设计图纸,那整个项目也就不用继续了。
顺着小夜灯的光芒,季成洲瞥见了青年眼底的期待。
大脑快速飞转,动用他多年的人生经验,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眼看气氛越发诡异,季成洲脱口而出,“不是工地项目,我是,我是在做刷单兼职……”
啊,刷单兼职,他怎么会说出这个词。
话已然说出口,事情已成定局,季成洲只好硬着头皮把谎话编的更真实,“生活不易你也知道,没办法,只好兼职赚点儿钱。”
对方看起来穿着打扮都不普通,技术岗位赚的钱也不少,没想到社会地位如此的季成洲也需要深夜做兼职赚钱。
果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轻松活着的。
季先生真不容易。
沈良安一脸沉重地走到室内唯一一张书桌前,拍了拍季成洲的肩膀,“季先生,靠自己的努力赚钱是值得尊重的,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偷偷兼职的事情告诉领导的。”
刷单兼职,一小时才能赚几块钱,如果真的缺钱,还不如接点外面的设计单子,至少一单能赚个万儿八千的,也比刷单靠谱多了。
季成洲自己都觉得自己一时脑热说的话漏洞百出,可沈良安就是相信了。
不但相信了,还真心实意得在心疼他。
真是……让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季先生,你继续赚钱,我就不打扰了。”沈良安误以为对方许久没说话是还在尴尬,十分体贴地先开口递上台阶。
□□着上半身的青年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下铺,用被子包裹住了自己,仿佛迅速进入了睡眠状态。
怎么个情况?
季成洲有些跟不上青年的脑回路。
几十秒之后,正专注‘假装尸体’的青年猛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把重新打开电脑、沉浸在工作状态的季成洲吓了一跳。
淡黄色的小夜灯下,青年昂着他俊俏的脸蛋,朝着季成洲露出了个傻兮兮的笑容。
从薄被中举起小拳头,真诚地开口祝福,“季先生,加油,你一定会发财、赚大钱的。”
第5章
周六、周日是工人们的休息时间,工地上的工人们很多都是背井离乡来赚钱的,两天的休息时间不足以回趟家,这些精力十足的男子汉们呆在一块儿,自然要想办法消耗时间和精力。
每周日下午的篮球比赛是固定的。
一块儿被工人们自发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白色油漆扭扭曲曲地给场地标上了各种边线,空地两边竖立着两个被铁板修修补补而成的篮球架。
赤着肩膀的男人们在这个随意的场地上肆意挥洒汗水。
技术岗位的员工们以及工地领导是不屑与他们脏兮兮的普通工人们一起打球的,男人们肌肉精壮、皮肤黝黑,虽然个子不太高却在球场上冲劲十足。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赛场上的一道漂亮风景,身材匀称、面容俊俏,肌肤被红色球衣衬得更加白皙的黑发青年。
青年像只小野豹,接过队友传来的球,弯腰找寻漏洞,突破对手夹击。
起跳、投球。
三分!!!
“干的漂亮!”
这场工友们自发组建的篮球赛终于沈良安投出的这颗三分球。
“最后这球漂亮啊,小子。”
比赛刚结束,意犹未尽的工人们围在沈良安身边,讨论着整场比赛。
“队里有个年轻人就是不一样。”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话。
听了这话,护犊子学十级的男人们根本无法忍耐,肾上腺素还在飙升的男人们发起了冲突。
“年轻又不犯法,就年轻又怎么了?我们小安的技术才是你们这辈子也比不上的,那种情况下三分球还能进,你们之中谁能做到?”
“输了就输了,说什么年纪,年纪大还输不起了。”
“说什么呢,老张,是不是又想被老子揍了?”
“你动我一下试试?来啊,看看到底是谁揍谁!”
十几个成年男人气势汹汹地拥挤着,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这大概就是男人的战斗欲吧。
可怜沈良安一个乖孩子,被挤在这群愤怒的人中间,成了十几人之中最沉稳的人,用身体当做栏杆,阻拦这场莫名其妙发生的战争。
“哎,哎,大家别吵了,都成年人了,没必要斗这个气。”
男人们都在专注怎样压倒对方,场面自然不会好看,沈良安的劝说声在这群躁动的男人之中显得十分微弱。
眼看场面把控不住。
场外远远走来一位穿着西服、甚至还带着领带,穿着讲究的男人。
男人的气质太强大了,像草原上步入草食动物圈子的雄狮,他刚走近,原本烦躁不安的工人们同时感到了一股寒气穿透全身。
不会是哪位领导来视察了吧?
男人们向对方脸部挥动的手掌顿在空中,畏畏缩缩地回头。
季成洲面有不满,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工人们他才不在意,首先刺入他眼中的是被男人们包裹在中央五官纠结在一起的沈良安。
沈良安不舒服,季成洲也感同身受般不舒服,好心情瞬间被打破了。
季成洲一步步走向众人,脸绷得更紧,双手环臂,煞气骇人。
只是个新招来的设计师,没什么好怕的。
众人安慰着自己,腿脚却老实地向两边退去,给这位看样子就不好惹的‘设计师先生’让了一条路出来。
沈良安还没搞清楚状况,刚回头,感到腕上传来一阵力道,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