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说,“你给你侄子打个电话,看看他们俩在不在一起。”
程宴立刻拿出手机拨通程澈的电话,他说:“应该在一起的吧,程澈比我还早一步走的。”
但是程澈的电话也没人接。
“回家一趟。”周桥神色有些紧绷地指指方向盘,“开车,我继续给周舟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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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门的那一刻,周桥一愣。
空气里全是草莓奶昔信息素,但是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信息素是完全冷的,像是凝结一般的气味,根本不像正常发情时带着滚烫的热意。
周桥几乎是跌撞着到了周舟的房间门口,只堪堪看了一眼,她就怔在了原地,睁着眼睛失控地喘着气。
程宴在闻到不寻常的omega信息素时就已经带上了隔离手环,他看见周桥的表情就知道出了什么事,然而等他跨到房间门口,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
周舟缩着身子倒在书桌边,背朝着门,后颈的腺体上全是凝固的血迹,地板上也滴落着血,他的睡衣湿透,冷冷地贴在身体上,一只手搭在书桌最下层被拉开的抽屉上,手指上是斑驳的血。
程宴反应过来,立刻上前从桌上抽了几张纸捂住周舟的后颈,摸了摸他脖子上的脉搏,回头冲周桥喊:“拿件外套过来,送周舟去医院,快点!”
周桥像是终于能呼吸一般,她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转身去衣帽间拽了件长外套出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周舟身边,跪在地上,抓着外套不知道要怎么好好地将自己的弟弟遮盖好。她一向理姓,却在面对活泼机灵的弟弟变成这样的时候终于没有了分寸,只剩下满心的惊惶失措,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尤其是看到散落在周舟脑袋旁边的那两支强效抑制剂,已经是全部被用完的样子,针头上还残留着血迹,周桥的心脏几乎抽痛得快要没办法跳动。
程宴拿过周桥手里的外套把周舟裹起来,然后抱着他站起身,一刻未停地往门外走:“桥桥,先别哭,跟上来,等会儿你抱着周舟坐在后座,外面还在下雨,记得拿上伞给周舟撑着。”
周桥抹了把眼泪,拿起伞跟在程宴身后。
出了单元楼,周桥替程宴撑着伞,暴雨连绵,程宴让周桥先进了后座,然后俯身将周舟小心地放了进去,把他的头搭在周桥的腿上,结束之后他起身关上车门,再坐进驾驶座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程宴捋了一把湿乱的头发,边开动车子边透过后视镜看后座上的周桥,安慰她:“会没事的,很快就到医院了,你别急。”
周桥发着抖去摸周舟苍白冰冷的脸,在指尖触到周舟被他自己咬破的嘴唇时,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眼泪一滴滴落在周舟的脸上,周桥从来没有这么崩溃过。
“周舟……周舟……”周桥哽咽着喊弟弟的名字,“都是我做的不好,你睁开眼看看我行不行……”
暴雨击打在车窗上,混乱一片,周舟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贴在眼下,几乎是毫无生气的模样。
程宴紧紧地抿着嘴,沉默地开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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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医院,周舟就被送进了急救室,程宴抱着失控的周桥站在走廊上,听她压抑的哭声从自己的怀里传出来。
“当初就不该给他强效抑制剂……”周桥哭着攥紧程宴的衣服,她只觉得是自己一开始的大意纵容才害周舟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今天如果我带了手机去会议室……就不会接不到周舟的电话……”
“不是的,不是的。”程宴拍着她的背,低声说,“不是你的错,桥桥,现在最重要的是周舟的情况,你先别急着怪自己。”
在急救室外等了半个小时,一个护士拿着诊单走出来,摘下口罩问:“谁是病人的家属?这份腺体切除同意书签一下。”
周桥满脸是泪,她不可置信地问:“腺体切除?”
“病人是信息素严重紊乱导致的休克,发情时没有得到alpha信息素的安抚,意识混乱抠坏了自己的腺体,又连用了两支强效抑制剂,现在情况很不好,腺体有可能没办法保住,如果再严重下去,就只能切除腺体来阻断信息素和抑制剂的相互作用。”护士把同意书递过来,“亲属签个字吧,我们会尽力留下腺体的,但是必须要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周桥签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走到了这一步。
“告诉你侄子……”周桥的脸上全是泪痕,她转过头看着程宴,“以后别让我见到他,他也别想再见到周舟。”
程宴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电梯“叮”的一声,门打开,浑身湿透的程澈喘着气从里面迈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头发上的雨水不住地往下落,整个人狼狈不堪,左手手背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边缘被水泡得发白,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指尖滚落。
“周舟怎么样了……”程澈有些恍惚地问,他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才站在走廊上两秒,脚下的地板就湿了一片。
周桥红着眼,面无表情地走到程澈面前,在闻到他身上经过雨水冲刷之后还是清晰可闻的陌生omega发情期信息素后,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程澈被打得偏过了头,他顿了一秒,抹了抹自己脸上的雨水,转过头来看着周桥,再次问:“周舟怎么样了?”
周桥冷冷地别过头,一言不发地走到急救室门口拿起手机给周默宁打电话。程宴走过来,半个小时前周舟被送进急救室,是他给程澈发了微信,问他到底在哪,说周舟出事了,现在在急救室。
“你上哪儿去了?”程宴沉声质问程澈,“你不是走得比我还早么,为什么周舟发情的时候你不在?手上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叔叔。”程澈漆黑的眼睛只怔怔地看着急救室的门,声音也轻得发虚,“告诉我,周舟到底怎么样了。”
“他等不到你,抠坏了自己的腺体,还给自己打了两支强效抑制剂,信息素紊乱休克了,医生说腺体很可能要被摘除。”程宴皱着眉,“程澈,你如果不能给我一个解释,别说是桥桥要恨你了,我也没办法原谅你。”
程澈疲惫地闭上眼,周舟的现状简直像一把插在他心上的刀子,疼得他四肢百骸都叫嚣作痛。
“等周舟醒过来,我会去跟他解释的,如果他因此不再是omega,我也不会继续当alpha。”程澈轻声说,他的喉结动了动,然后慢慢走到一边,没坐在公用椅子上,只是靠着墙缓缓坐在地上。
水珠嘀嗒嘀嗒地从他的发梢往下落,他就这么靠坐在走廊的墙边,低着头,沉默地看着地面,抬起还在流血的手抹了抹眼睛,在脸上留下几抹血渍,又被从刘海末梢滚落的雨水冲淡晕开,顺着下巴流下去。
第73章
周舟的腺体最终还是保住了,只是医生说腺体受损严重,加上强效抑制剂的作用,周舟身体里的信息素水平已经完全紊乱,很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生育,并且在信息素恢复正常之前不能进行任何标记行为,以免alpha信息素对omega信息素的复原产生影响。
“等到病人下一次发情了,才能证明信息素水平回归正常,但是是否能够生育,需要在发情之后再来医院检查确定。”医生说,“并且,下一次的发情绝对不能再靠抑制剂了,必须用自然的方式度过,不管是找自己的alpha还是找义工,就算是用工具,也不能碰一点点的抑制剂。”
在不远处的程澈垂着头听完这些话,指尖在微微发颤。
“谢谢医生,辛苦了……”周桥虚脱地呼了口气,“我弟弟现在醒了吗?”
“还没有,他已经被送到特护病房了,等他醒过来,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现在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会醒的,你们也可以适当休息一下。”
“好,谢谢您,辛苦了。”程宴扶着周桥的肩膀,对医生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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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桥站在特护病房的玻璃窗外,看见周舟正躺在床上,脸上的氧气罩还没有取下来,床边是一堆观察仪器。周桥到现在还是难以想象,自己活蹦乱跳的弟弟会这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并且差点失去腺体。
“桥桥,回家去吧,帮周舟拿点日用品过来。”程宴揽着她的肩柔声说,“你也回去休息一下,我在这儿守着就行,明天周舟醒了我就通知你。”
“我在这儿等吧,姐姐。”一直站在他们身后侧看着周舟的程澈哑声开口,他的视线不愿有丝毫偏移地落在病房里的病床上,他额前的刘海还是湿的,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而冷落。
周桥只是看着病房,对程宴说:“把你侄子带回去,明天我爸会过来,如果他不想死的话,赶紧走。”
程宴暗叹一口气,他看了一眼程澈被草草包扎起来的手,那个伤口太狰狞了,程宴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都怀疑自己看到了里面的骨头,可是程澈不肯挪,固执地要等在急救室门口,程宴只能找了护士给他先包扎一下,护士当时几乎惊呆了,问伤口到底是什么东西咬出来的,咬成这样。
程澈说:“自己咬的。”
程宴说不动他,护士也劝不动他,护士说伤口太深了,必须要赶紧消毒上药打破伤风,但是程澈一直跟没有听见似的冷冷地站在原地不肯动。程宴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忍了很久,他松开周桥过去拉住程澈的手腕把他往电梯口带,低声说:“跟我去上药,你再这么发疯,我非让爸把你关起来不可。”
程澈的睫毛动了动,他最后往病房里望了一眼,然后转过头垂首跟着程宴,机械地挪动步子离开了。
这天晚上,程宴把程澈带回了家,让他洗澡,然后又回了医院,劝周桥回家洗澡休息,最后自己一个人守在病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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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时候,周桥是和周默宁还有简颜一起来的医院。
昨天夜里周桥打电话给周默宁的时候他还在公司开会,于是她打给了简颜,简颜直接去了会议室把周默宁叫出来了,两人订了午夜的机票飞过来,下了飞机就来医院了。
疲惫至极的程宴在朦胧中看到走廊那头走过来三个人,在看清那个高得吓人脸色冷到吓人的alpha时,他的瞌睡瞬间消失得干净。
简颜让护士开了病房门,和周桥进去了,周默宁往隔窗里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盯着程宴:“你侄子呢?”
程澈是保不住了,程宴绝望地想,他知道周桥不会跟爸爸们瞒这件事,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叔叔……”程宴站起身,“程澈他……”
“他最好能给个解释,否则我把你们家翻个个儿。”周默宁瞥了程宴一眼,转身进了病房。
此刻黎明将至,周舟已经昏迷了将近十个小时,感觉到有人在身边,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姐姐和两个爸爸都在病床前。
所有的脆弱和委屈在见到家人时控制不住地往外冲,周舟一下子就哭了,麻药的劲儿已经过去了,腺体痛得像是被切分成无数块,周舟哑着嗓子哽咽:“爸爸……”
他的呼吸在氧气罩里化成蒙白的气,简颜俯身心疼地摸着周舟的脸,轻声安慰他:“舟舟乖,不怕了。”
周舟吸吸鼻子,他看向一脸冷色的周默宁,努力地抬起手。
周默宁皱着眉去握住周舟的手,一颗气到不行的心终于还是软了下来,他无可奈何地捏了捏周舟的手心:“好好休息,没事了。”
程宴叫来了医生,医生给周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摘下了氧气罩,直起身说:“情况基本稳定了,早上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
“辛苦了,给安排一间高级病房吧,我们人多,怕打扰到别人。”周默宁开口。
医生点头,做好记录又叮嘱了几句以后他就离开了。
“让你侄子来见我。”周默宁回过头,冷冷地朝程宴说。
程宴拿着手机面露难色:“程澈……我现在联系不到他……”
“爸,别找程澈了。”周舟轻轻说,“你们陪着我就行了,好不好?”
周默宁压下心里的怒气,看了程宴一眼,回过身垂眼替周舟把眼角的泪水擦掉了,说:“好,我们都陪着你。”
“乖,再睡一会儿。”简颜握着周舟的手,“等你醒过来,让你爸给你煮粥喝行不行?你不是最爱喝他做的胡桃红枣粥吗?”
胡桃红枣粥还是周默宁当年为了简颜去学着做的,可惜周舟没喝几年,他的爸爸们就离开了A市。
“要喝。”周舟抿着嘴弯起一个笑,问周默宁,“爸,给做吗?”
“给。”周默宁无奈地摸了摸周舟的脑袋,“你快睡一觉,醒了就有粥喝了。”
“嗯。”周舟乖乖地闭起眼,他实在很累,身体动也没力气动,腺体还在作痛,但是怕爸爸们担心,所以他还是带着困意和痛意一起,让自己从关于程澈的想法里脱离出来,跌到梦里去。
几个人出了病房,周默宁拍拍周桥的头:“行了,你也回去睡觉,中午再过来看周舟。”
周桥点点头,爸爸们来了以后她像是瞬间有了依靠,为了避免程宴被波及,她对程宴说:“送我回去。”
程宴谨慎地答应下来,他现在不是很敢直视周默宁,于是只能对简颜说:“叔叔,我会让程澈来见你们的,辛苦你们飞过来……”
“别说这些没用的。”周默宁打断他,“我只要把事情搞清楚,你带周桥回去休息,你一夜没闭眼了,也回去睡个觉。”
程宴点点头。
“程宴,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