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祸水故意勾/引的,她就知道她和谢玄濯两人从小到大的情分,是无人可比的。
“玄濯,你要不要偷偷和我一起回南陆,”云忆绵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十分危险,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谢玄濯在这受苦,却什么也不做,“反正有谢子龙在这当人质就好了嘛。我的马车有一层暗格,你可以藏在里面。”
回南陆?谢玄濯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但是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回去,她的后半生就只能像只鹌鹑一样,待在云府大宅里。
不等谢玄濯有任何动作,云忆绵就上来牵住了谢玄濯的手臂,要把她往外拉。
明净翡刚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样子。
她幽幽冷笑,“云小姐,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被发现了,可是会连累不少人被处死的。”
“那又怎样,”云忆绵理直气壮,“总比你去钻人家世女的床更体面吧。”
闻言,明净翡的脸色阴沉了下去,谢玄濯蓦地抬眼瞟过她,心里泛起前所未有的情绪。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心里的感觉,自从与明净翡相识,少女已经让自己突破了明哲保身的底线。
多少次可以弃她于不顾,自己却怎么也没能狠下心来。
“还是说,皇女殿下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南陆?”
一帐篷的人都盯着自己,谢玄濯久久才回过神来,发现这话是在问自己的。
“南南?”
“是啊,你要跟她走吗?”明净翡靠近谢玄濯,微微仰头问道。
靠近之后,谢玄濯才发现明净翡虽然穿着一袭绯红的披风,却身似寒冰眉如冷烟,她的眼眸里似乎下起了大雪,雪花飞舞盘旋,纯净灵动得让人心痛。
那种感觉是心痛么。谢玄濯忽然明白了过来,她摇摇头,眼神越发平静,心里却翻着一道道波澜。
她不想要心痛。
“你的选择是对的,大君的人马全都在外面。”碍于云忆绵,明净翡不好多说什么,她只是默默地把身上的披风取下来,给谢玄濯穿上。
“大君似乎是要对你动手。”
被好几个人押着往金帐走的时候,明净翡的话还回荡在谢玄濯耳边。
然而,还没等她细细想通其中的关节,就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生着很旺的篝火,上面烤着一只肥羊。义羊大君正杵着长刀站立在中央。
“大君,上燮五殿下带到。”
蛮族男人转过头来,看见谢玄濯身上披着的红色披风,脸色瞬间便黑了下去。
他得不到的坤泽,偏偏跟着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女打转,这更是让他恼怒不已。
“想不到小殿下你年纪轻轻,玩弄女人倒是有一手,”大君一开口便十分放浪,粗犷的五官更是无一不显示他的愠怒,“谢玄濯,你可想恢复以往的尊崇?”
谢玄濯踢着脚下的草地,眼神迷蒙,似乎不能理解男人在说些什么。
大君的眼里满是阴鸷,他冷冷地看着谢玄濯笑道:“小殿下,你不必装了。我们草原的巫医早上为你诊断过,你的心智根本没有受损。”
谢玄濯心底一凛,虽然没有停止脚下的动作,但手心已然冒出了冷汗。
“旁的大夫或许看不出来,但我们草原自有方法。毕竟,早上为你看病的那名游医,可是我寻了很久的。”
“其实你装不装傻,与我何干。只不过你们上燮欺人太甚,表面上与草原和睦,暗地里竟招买兵马,意图再明显不过。”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娶了我的女儿摩兰珂。之后,你必须向上燮宣战,带领十万蛮族勇士,回到风淮,夺回属于你的一切。而赵勿尘不过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你才是南陆的主宰。”
他一口饮尽金杯中的烈酒,将金杯狠狠掷在地上。脸上的笑容竟然有了一丝从容典雅的味道。
“听起来似乎很好,那么大君您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呢?”谢玄濯默默抬头,直视着草原之主。“您费尽心力做了这么多,只是想帮助我吗?”
蛮族男人感觉自己像是被这个女孩子的目光蛰到了一样,浑身不适,他维持着表面的笑容,背着手说道:
“小殿下,你终于肯说话了?上燮不仁,全是赵勿尘那个叛贼导致的。我助你回到上燮,乃是天意,仁德之事,你不必感激于我。”
“大君的眼神跟以往试探我的人不同,他们没有杀意,但大君已然胸有成竹了。”谢玄濯目光淡然,“那么,请您说说第二条路吧。”
一阵狂风掠过,卷起的雪沫子宛若碎刀一样割在人脸上。男人冷冷地看着谢玄濯,久久地。
“第二,我会杀了你,告诉世人你行刺义羊部大君,那样我照样有理由出兵上燮。”
“大君是要我作义羊部的奴隶吗?做一个把敌人亲手引进国门的走狗,将半壁江山拱手相让?”
“哈哈,你以为赵勿尘会让你做主人吗?”大君把他的嘲讽深深藏在轻笑的语气里,“当奴隶走狗,也比死了好吧。”
大君依旧笑着看向谢玄濯,他知道这个南陆的贵族孩子有多惜命,有多怕死。有谁不怕死呢,死亡是那么孤寂冰冷。
“死亡固然可怕,可我当了奴隶走狗,怕是只能下地狱了,我更怕下地狱。”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谢家的人,永不为奴。”
“我真是想不到小殿下,是个如此有傲骨的人。”大君那双眼睛里,仿佛燃着诡异的火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你们南陆的话吧。你想想,那些为人称颂的爱国之士,为国捐躯的贤人,谁又记得他们。”
“在石碑的文字里,在天下人心里,也在我心里。”谢玄濯轻轻叹气,“做了走狗,我就进不了谢家祖坟了。”
“你的确是傻子,来人把小殿下押下去,三日后问斩。”大君朝谢玄濯露出了最后一个笑容,“如果你回心转意了,我随时可以恢复你的尊贵。”
谢玄濯冷冷撇着嘴角道:“宠物似的尊贵吗?”
“哼,敬酒不吃,自然有你的苦头。”义羊大君摩挲着长满胡渣的下巴,“至于你的朋友们,或许会愿意用什么来交换你。”
谢玄濯咬着牙冷冷地看着义羊大君,她知道有的草原人生性残忍,对待坤泽的手段层出不穷,明净翡她......
“押出去,让小殿下一个好好静一静。”
本以为会被押到蛮族人所建的地牢里,可谢玄濯没想到他们会把自己关进一个四面透风的笼子里。
夜晚灌风,白日淋雨,真是折磨人的好法子。
笼子下的土地已经生出了青草的嫩芽,谢玄濯盘坐在笼子的中央,借着月光看着自己的手指,她能感受到暗红色的血液静静在血管里流淌。
“你不狠心,永远也无法掌控鬼眼的力量。”
那个老人的声音回荡在谢玄濯耳边,她用力抓住铁笼的杆子,左眼隐隐跳动着......
草原上的喧闹声将谢玄濯惊醒,她一低头就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昨夜,她试图开启鬼眼,却失败了。
来来往往的蛮族人都掩饰不住鄙夷地望着她,他们站在铁笼子前,对谢玄濯指指点点,仿佛她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凶犯一般。
三天过去了,水米未尽让谢玄濯虚弱至极,她看见草原大君端着一碗米粥,站在笼子前。
“小殿下,三天了,不渴吗?”
谢玄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的两个朋友,似乎是跑掉了,她们对你可真是无情。眼见着你就要被处死了,她们连最后一顿饭也不给你送来。”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谢玄濯心里松了口气,总不能让别人因自己而死。
“大君,我有个请求。”
--------------------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分化,你们还有适合的信息素味道吗???
第48章 你走吧
男人以为谢玄濯动摇了,他满怀信心地转过头来,微微眯着眼。
“可否让人替玄濯拿件衣服来,一件白色的南陆制式长衣就好。”谢玄濯目光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却是为何?”
“玄濯想穿着南陆的衣服再死。”
“呵呵,怎么你以为穿着南陆的衣服,你死后就能回到南陆吗?我告诉你,你的尸体会埋在草原,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回到家乡。”
“毕竟,这世间已经没有会给你收尸的人了。”大君冷冷地盯着谢玄濯,摩兰珂也正好跟了过来。
“我来替小殿下拿衣服,顺便送小殿下一程。”摩兰珂满脸严肃。
闻言,义羊大君拍拍摩兰珂的肩,潇洒地走回了金帐的方向——美酒佳肴、貌美坤泽还在等着他。
“小殿下,上路吧。”
两个时辰后,谢玄濯被带到了义羊牧场的东边。
这里称不上是什么法场,只是一处宽阔平坦的草地而已。然而,穿着蛮族大袖的刽子手已经扛着巨斧,已经在等着谢玄濯了。
三个穿着黑红色巫袍的巫师已经围着火焰,跳起了祭祀天地,告慰神灵的舞蹈,周围的人拿着桃木棍敲打草地,意为敲打罪人的灵魂。
谢玄濯就是他们今天要处决的罪人。
两个身强力壮的乾元,一人一脚踢在谢玄濯的膝盖弯里,迫使她跪了下去。
地上的青草已经长出了薄薄的一层,湿润柔软,生机勃勃。谢玄濯屈膝长跪,如白鹤折颈,失了自由失了尊贵。
而现在自己也快要死了。
为什么这一生在尝过甜蜜的生活后,剩下的全是屈辱的苦涩。
最难的时候,她也想过死,可不想是这样被人当作羔羊一样,于众目睽睽之下被屠宰,与畜生无异。
皇五女谢玄濯一生颠沛流离,破坏义羊与上燮的邦交后,于一个无名的日子,被埋在草地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她可以当狗,可是狗也是有尊严的,狗也不会带着人去毁了自己的狗窝。
谢玄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要用南陆的刑法来处罚自己,他们是想让上燮的皇女受辱了,所以这么多围观者才如此欢乐。
他们的欢乐就是践踏尊严的利器。
“来人啊,给小殿下多拿几件衣服来,免得行刑的时候,吓尿了裤子,丢了皇家的脸面。”
“何必呢,快死的人就该怕死吗?”谢玄濯嘴角勾着蔑笑,她高高仰着头,望着天空的飞鸟,“多谢世女,我没那么怕。”
有人突然着急地跑到了摩兰珂身边,悄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然而,下一瞬摩兰珂面色扭曲,怒不可遏道:“大君这是老糊涂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世女,这是大君的命令,恐怕你不从也得从。”那人直着身体大声道:“即刻释放......”
红色的血液从他身体里喷射而出,属于摩兰珂的长刀洞穿了他的胸口。
“此人假传大君的消息,已被本世女斩杀。”
面对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摩兰珂当机立断,笑着让人处理了尸体。
在场的兵士大多都是摩兰珂的人,银晃晃的刀枪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不必再等了,早死早超生,”摩兰珂懒洋洋地含着草根,嘴角上扬,“你的头骨会被做成法器,见证我们义羊的崛起。尤其是我,摩兰珂的荣光。”
“对了,还有你的女人。”
“你说什么?”谢玄濯咬着牙,用力抬起了头,气力之大,压着她的人几乎按不住了。
“我说,就是那个淡金色头发的坤泽啊,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你敢!”
谢玄濯突然毫无预兆地挣扎起来,旁边又上来了两三个人,合力按住了她。
怒火占据了谢玄濯的心,她感觉天地倒转,双眼像是心脏般地跳动起来,身旁的人化为了骨架,而她只要刺出那一剑。
“世女,世女,她的眼睛变红了!这是魔鬼,魔鬼才会这样。”
“你们慌什么,再来几个人压着她,行刑!”
蛮族武士更用力压着谢玄濯的四肢,还用麻绳把她捆了起来,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力地趴在地上。
强行开启鬼眼,却无法动用了毁灭天地的力量,谢玄濯双眼流下一行血。
就要死了么?
身后的刽子手已经举起了巨斧,虽然看不见,但谢玄濯觉得自己能感受到铁斧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那种阳光是冷的。她的心仿佛也冷了,就要死了么?活着没能做成一件事,就要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她也想过什么一只穿云箭,英雄好汉来相见的场面。可英雄好汉都不是她的朋友,她想号令天下,才发现天下都是她的敌人。
可她还有太多事没有做,想夺回上燮,想恢复谢家的荣耀,想弄清那人为什么唤自己谢棠。
这世上还是有人在意自己的吧,虽然那个少女每次都凶巴巴的,可她朝自己伸出了手,她们两人牵过手,走过那么长的路。
谢玄濯心里清楚,其实某个微小的瞬间,她想过就这么和少女远走高飞,走得远远的,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一生一世地在一起。
可是她不能。
谢玄濯明白,这个世界的人从未相亲相爱,兵刃相向才是常态。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们也是这样,上燮推翻了衰弱的邕政权,赵勿尘又篡取了势微的上燮皇权。强大的,总要毁灭弱小的。
弱小,就不配活下去。自己现在是那么地弱小,还有什么办法能活下去呢?
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