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其实我骗你的了,”少女发出纵情的笑,笑得太过厉害扯动了伤口,疼得她咬紧了唇,脸上的神情却依然是笑着的,“谁愿意嫁给你,谁就是猪。”
说实话,谢玄濯感到有些晕头转向,少女一言一行都随心所欲,忽冷忽热捉摸不定,如同画中仙子端着美酒,一阵风似地出现又离开,徒留下丝丝酒香引人遐想。
“这个洞很深,很黑,你最好多多休息,恢复体力后,我们才能走出去。”
“我们?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丢下我,自己找出路去?”
“为什么我要丢下你?”
“你说,我们会不会永远都出不去了啊?”
明净翡没有回答,她歪着头看着火光,火焰在她脸颊映出淡粉的云霞,“余下的日子就只能吃鱼了,蓝色的鱼、青色的鱼,大鱼小鱼都吃完了,我们就一起死去了。”
那种莫名熟悉而悲伤的感觉又攥住了谢玄濯,心脏和脑袋同时疼了起来。她听见一个声音说,“我要去那间面朝大海的小房子很久很久,你来么?”
这股悲意太过奇怪,谢玄濯强行压制后,恢复了平静的情绪。
“我们不会死的。”
“是啊,皇女殿下是天命所归之人,当然死不了。”明净翡按着受伤的那边手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着面前的火堆,谢玄濯突然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跟着我又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你猜啊,”少女用手托着腮,斜倚在还算柔软的苔藓上,“你想要知道,我偏不告诉你。这样我们才扯平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啊。”
“你......真是强词夺理,”谢玄濯觉得在口才上,她真是怎么也比不过明净翡。
“其实我说过的啊,”明净翡勾起一抹认真的笑容来,仿佛在乖乖地回答问题,“我是来找你报仇的。”
“姑娘,你我素昧平生,怎么会有仇。”
“有呢,还很深,你不记得了,可我记得刻骨铭心。”说罢话,少女又笑得妖媚狡黠,让谢玄濯完全猜不出她哪句话真哪句假。
“不如你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再告诉你我的目的。”明净翡的手指点在谢玄濯的唇上,“这样才叫做公平。”
“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谢玄濯触电般地退开,为了掩饰尴尬,她垂眸笑笑,细细的发丝拂过白嫩的脸颊。
“我见过两种人,有人畏畏缩缩,杀只鸡都不敢。有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你说你是哪一种?”
不等谢玄濯反应过来,明净翡自顾自说道:“你哪一种都不是,你把自己藏起来了,不让任何人看见。”
“我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
谢玄濯嘲讽一笑,眼角的泪痣为她添了几分妖气,像是春月里的桃花,粉粉地层层叠叠攒在一起,在风中摇曳如锦云。
“因为你在等待啊,就像一只蛰伏的毒蛇。毒蛇的血都是冷的。”
谢玄濯愣住了,她的眼眸变得幽深起来,深得像是一口井。井底的水冰冰凉凉,看上去已经结成了霜。
“是不是我猜对了?人啊,不愿意相信什么的时候,就会欺骗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真的是这样的......吗?谢玄濯神情麻木地想着,那一夜父皇死了,母后死了,皇兄也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最后她躲在枯井里,看见有人的血顺着井壁流下来,听着人们惨叫的声音,她真的很愤怒啊。
可她不敢拿上兵器去宣泄所谓的愤怒。只是,枯坐在井底,等那一切过去。
原来一切都没有过去,她每晚都能梦见那个井底,看见无比渴望权力、渴望复仇的自己。
“原来我是这样的,你是第一个形容我是毒蛇的人,”谢玄濯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她睫毛一瞬,“我是蛇,你又为何要对我好?”
“人都是矛盾的,你听过农夫救了路边冻僵的蛇,反被蛇咬的故事吗?”明净翡笑得漫不经心,“我就想试试看,是毒蛇先死,还是我亡。”
“嗯,生气了?”明净翡瞧着谢玄濯有些受伤的神情,心中燃起一缕残忍的快意,“别生气嘛,我向你道歉,那都是开玩笑的。”
“不,我没生气,只是......”
谢玄濯回过头去看明净翡,却发现少女又睡着了,仿佛那句道歉只是为了终止她们二人间的对话,让她能够安然睡去。
谢玄濯唯有看着湖里的鱼苦笑,她不知道的是明净翡躺在那里,心里却静静说着,“可后来你长大了,杀伐果决,对人的珍惜怜悯,一切情感统统都舍弃。”
距离这里几千里的雪山顶上,黑袍人像是不知寒冷般地跪在雪地里,恭敬地对面前的老人回答着什么。
老人的黑色瞳孔缩成了一条线,身上的道袍随风飞舞,“这么说,这一批的绢人都安排到了草原上?”
“是的,因为人数不多,路上还被冥罗的刺客杀死几个。”
“哼,冥罗的那帮家伙不过是为了钱财而已,”老人脸上的神情十分阴冷,“不急,就让蛮子们当当老夫的试验品吧,那些秘药的威力总得有人尝尝,不是吗?”
“可是我家君上已经等不及要看成果,何况你们天梧宫就快要成为上燮的国教。”
“哼,急什么,老夫连自己的儿女都能拿来试验,难道还会失信于你们云国的吗?”
老人一拂袖,直接转身离去,留下黑袍人阴晴不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山洞里,明净翡睡了几个时辰后,终于感觉恢复了一些体力。
她睁眼时发现谢玄濯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对着石壁罚站,活像个面壁参禅的哲人。
有时候,明净翡真希望自己是个磨牙吮吸的妖精,那样就可以立马咬断谢玄濯的喉管,尝尝她的味道好不好。反正妖精吃人天经地义
“诶,你过来,我饿了。”
“我烤了鱼,”谢玄濯走回来,想去拿烤好的鱼给明净翡。
过了一会儿,谢玄濯冷如霜月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不是要吃鱼吗?”
“嗯,你吃啊,我碍着你了吗?”
“可你坐在我腿上。”谢玄濯侧脸,避开明净翡的眼神,在她的视线里,少女坐在自己身上,晃悠着修长的双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又怎么样,你用腿吃饭吗?”
谢玄濯:“......”
“呸,你以为谁想坐你腿上啊,要不是石头太冰,谁看得上你。”
“你是坤泽,我们之间本就该保持一定的距离,授受不亲。”
“授受不亲啊?”明净翡突然凑了过来,“说不定,你只是不记得了,也许更亲密的事,我们都做过了呢。”
第41章 烧
“你......你,”谢玄濯毕竟还是个没有分化的年轻人,面对如此大胆孟浪艳媚的话语,完全不知如何招架。
少女明明长相清绝脱俗,一头光鉴可人的头发,双腿修长纤细,偏偏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眸里一会儿跳动着明晃晃的诱惑,一会儿又空洞得如同一场幻境。
她仿佛孤独的诗人,总有淡淡的清愁似薄雾围绕着她。
到了最后,谢玄濯只能咬着牙关,一本正经道:“姑娘,戒色戒欲,方能灵台清明,我们身处险境,更需要头脑清醒。”
“你们上燮的皇宫是佛堂啊,你是出家的和尚吗?你不近女色,我就要你破戒。”
明净翡顾不得肩上的伤,而是双手捧着谢玄濯的脸,刻意又轻又缓地呼吸着,再伸出舌尖,似有若无拂过那人的萤白如玉的耳垂。
只那一瞬,明净翡又退开了,如约地看见柔柔的嫣红色慢慢渗进了那精致白皙的肌肤里。
“姑娘,不,不可以,”谢玄濯想要推拒明净翡,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一时进退两难,“你想要什么你说就可以了,不必如此。”
“我想要什么?”明净翡扬起了眉毛,由上至下地打量着谢玄濯,“我要你......标记我。”
这一下,谢玄濯的脸红了个彻底,她费了好大劲才强行板着脸说,“待我......”
“待你咸鱼翻身,许我万世千生?”明净翡动作温柔得像是一汪春水盈盈而动,玫瑰色的眼睛却凶凶的,“我才不等,你最好识相点早点儿分化,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不是,”谢玄濯只能转移话题,“我们继续找出路吧。”
“过来背我,我受伤了。”
看着明净翡故意板着一张苍□□致的脸,谢玄濯摇摇头,颇为无奈地蹲下好让少女伏上自己的背。
伏在谢玄濯背上,明净翡能看清这人脸上细小的绒毛,甚至还能听见沉沉的心跳。
上燮的皇宫里,她曾经无数次听过的心跳声。谢玄濯也这么背着她走在深夜的宫道上,走过暮春,跨过深冬。
那时候,任凭时节转换,皇宫索寞,她的心是暖的。
“你......哭了吗?”
黑暗的山洞里,谢玄濯感到后背有些湿润。
“上面滴水而已。”看着谢玄濯白嫩的后颈,明净翡毫不客气地咬了下去。
“明姑娘,我装傻乃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并非刻意欺骗,还请你莫要介意......”
不等谢玄濯说完话,明净翡再次用尖牙轻轻磨着谢玄濯的肌肤,“我偏要介意,你待如何?”
“你难道能在这里,办了我吗?”
明净翡深谙怎么对付谢玄濯这种一本正经、清心寡欲的人,越是口出狂言,她们越是招架不住。
果不其然,谢玄濯败下阵来,她只能暗骂一句妖精,又转移了话题,“你冷不冷?”
“冷啊,你要怎么办?”
似乎一句叹息声在耳边响起,明净翡被谢玄濯放下,一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衣服上沾着谢玄濯的体温,明净翡发现谢玄濯身上只剩下一件中衣,白色的绸缎衬得她黑发如墨。
“走吧,”谢玄濯重新背起了明净翡。
这里的洞穴,越往里走便越复杂,像是蜘蛛网一样混乱,隐约有无数的洞口出现在她们眼前。一旦走近,才发现只是地下河的支流。
刚开始,明净翡还会坏心眼地故意揪揪谢玄濯的耳朵,仅仅一个时辰后,她便浑身无力地瘫软在谢玄濯背上。
洞里的温度越来越低,谢玄濯渐渐感到连血液都在发冷,由于不敢太大动作去摇晃明净翡,免得弄开她的伤口,她只好出声想要唤醒明净翡。
“你......别睡。”
黑暗寂静的洞里,空寂得只有谢玄濯的回声。明净翡的嘴唇触到了她的后颈,温度烫得惊人。
箭伤使得少女发起了高烧。
但是这里没有伤药,谢玄濯害怕明净翡这么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冲少女说道:
“你忘记了吗?你说过要等一个人,给你庆贺生辰,你要找到那个人,当面问她,为什么失约!”
“谢棠,我好害怕。”因为发烧,少女喃喃说起了胡话,“好黑,好疼。”
似乎有暖暖的液体流在了衣领间,谢玄濯这才意识到明净翡是真的哭了。
“你.......叫我什么?”骤然听见谢棠这两个字,谢玄濯惊讶地停在了山洞中央,她现在听得很清楚,少女唤的是谢棠,这两个字。
其实父皇给自己起这个棠字,不过是因为棠与糖的读音一样。
小时候吃太多药,父皇想法设法想给自己加点甜,于是便有了这个棠字。
可惜,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去了。天下间无人知道谢玄濯,曾经叫谢棠。明净翡又怎么会这般称呼自己。
湿湿的眼泪慢慢变冷,谢玄濯能感到明净翡哭得越发厉害了,她蜷在自己背上哭得像个失了玩具的小女孩。
“别哭了,”谢玄濯拍拍明净翡的背,笨拙地安慰道:“我们两个人......你不用害怕。”
谢玄濯的声音回荡在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地下河蜿蜒流淌,水滴顺着钟乳石砸在地上,古老的岩石上遍布着奇怪的花纹,像是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她们。
突然,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了谢玄濯心头,就好似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她十分镇定地回头,一张倒挂的人脸出现在她面前,她背着明净翡迅速后退,却发现老人的眼睛已经瞎了。
老人一双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偶尔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瘆人。
谢玄濯没有说话,而是放松着动作,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没用的,你的心跳已经出卖了你。”老人踩着钟乳石借来到了谢玄濯身后,“你太弱了,我不杀你,你也会死在这。”
谢玄濯猛地转身,面对着已经双脚落地的老人,她单手背着明净翡,另一只手缓缓地拿出了腰间的小刀。
“选择蚍蜉撼树吗?”老人好像轻轻动了动,一颗石子准确地打在谢玄濯的手上。
小刀应声落地,谢玄濯的手背上流下一股热血,顺着软玉般的手指滴在地上。
“香啊,真香啊,”老人脸上的神情十分欣喜,他像是尝到什么美味似的,拼命嗅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玄濯,你告诉我,你现在多大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呵呵,来这的人叫谢玄濯,这是注定了的事。”老人的速度很快,谢玄濯来不及反应就被钳住了手。“告诉我,你多大了。”
震惊于老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谢玄濯好一会才说道:“我今年......十八了。”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