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迟猝然从恶梦中惊醒,卧室内黑暗沉沉,困扰睡眠的水声没有了,整间公寓显得异常的寂静。梦中那种难以描述的窒息感仿佛延续到现实,小少爷微微喘息,手指朝旁探去。
扑了个空。
扬起头,身边的顾钧不知所踪。
沈星迟奇怪地从床上坐起来,枕头和被掀开的床面皆是凉的,人应该离开了段时间。
去哪了?小少爷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耀眼的蓝光刺向眼睛。他快速眯起,艰难地点开查找。
微信或短信都没有留下要提前走的讯息,沈星迟拨通顾钧的电话,嗡鸣的震动声响在卧室内,手机还放在平常的地方。
怪异的感受愈发明显,尤其刚才那个不着调的梦给他带来不好的印象。
沈星迟下床,穿上拖鞋往外走。
拉开平时不常关的卧室门,探出头。外面同样漆黑,只余零碎月光泼洒在地板上。顺着光看去,发现书房的门轻轻耷拉,从里面隐约渗出些许微黄的灯光。
难不成在深夜赶工作?太敬业了吧!
沈星迟轻声走过去,推开书房门。
“顾钧?”
顾钧果然在里面,昏黄灯光的萦绕下,高大的男人缩在转椅上,背对着他。听见声音小幅度地动了动,但没有抬头,反而缩得更紧。
“顾钧?”
沈星迟又叫了声,心里纳闷,躲在这里做什么,没在工作,又不睡觉,闲得慌?
大概是察觉沈星迟要走过来,顾钧艰难地从喉咙底挤出几个字:“你怎么……醒了?”
尽管对方很想维持,可小少爷还是听出其中的古怪。
“我见你没在床上……”他快步走来,“你怎么了?”
直至走近,才闻到股奇特的味道。这股味道包含了淡淡的酒味和清香的沐浴乳味,还有种叫不上来的,它们统统混杂成团,使人无法轻易的分辨清楚。
沈星迟仔细察看,见顾钧身上的睡衣换了套,询问道:“你洗澡了?”
太反常,联系到此前绵绵不断的水声与特意紧关的卧室,沈星迟猝然明白:“你是不是吐了?”水声是拿来掩人耳目的,就和他之前一样!
顾钧没说话,依旧蜷缩着,遮住脸不让人看。
沈星迟着急,先是拉起他的手,冰凉的,忍不住叫道:“你不会冲了个冷水澡吧?”
懒得等顾钧慢吞吞的编瞎话,沈星迟直接蹲在男人面前,拨开企图遮挡的手,想看他的脸。
顾钧:“你别管我,快去睡吧,现在时间不早了。”
沈星迟正色,言语中夹了点警告意味:“给我看。”
顾钧没法拒绝,迟疑地松开那只碍事的手,露出惨白憔悴的脸。
同时,沈星迟注意到,他另一只手始终在死死地按住腹部。
“你……”沈星迟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抚着顾钧的脸,上延,触及额头,滚烫。
他早该想到,什么酒量好,都他妈是硬撑和装出来的。顾钧昔时的生活习惯,怎样看都不像是个会喝酒的“隐世高手”。
小少爷被小叶奉承夸奖了几句,就晕乎乎地找不到北,全然忘记了这一点。
难怪男人从出酒吧到回公寓一路上沉默寡言,洗澡匆匆了事还催促沈星迟快点,直想拉着他上床睡觉。原来是在等人睡着,就不必再熬下去了。
妈的,他居然没有发现。
顾钧看沈星迟的脸色变了又变,慌忙宽慰道:“没关系的,我自己呆一会就好。你先回卧室去睡觉,我马上过来,别因为……”
“你喝傻了?”自觉愧疚的沈星迟恼羞成怒,“睡觉睡觉,我一觉不睡就会死吗?顾钧,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值得信任,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只要他说,他保证不会让他碰一滴酒。
顾钧:“一点小事。”
他一有小问题顾钧便过来嘘寒问暖呵护备至,沦到自己的身体出毛病就这么不上心,沈星迟十分生气:“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顾钧:“不用了,这么晚出去多危险,我……”
沈星迟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腕扯了下:“快点,跟我过来,我去衣柜给你找出去的衣服,别惹我生气。”
*
夜色之下,沈星迟搀扶着顾钧走出公寓。
呕吐、胃痛和高烧借着拼酒这个前提不要命的爆发,如同此前养尊处优的身体蓦然遭到不公平的对待,卯足了劲宣泄自己的不满。
顾钧脚底虚浮,头重脚轻,自制力与克制力完全不管用,仅能无力地倚靠在沈星迟的身上。
沈星迟小心带着男人向前,酸涩和难过的感受油然而生。小少爷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顾钧,要不是他的缘故,顾钧应该正安然入睡,也压根不会接触和搭理小叶那类人。
想着想着,沈星迟吸缩了下鼻子。
偏偏顾钧还总把过错揽上身,觉得打扰到他休息,一直在轻声道歉。
沈星迟将顾钧扶进电梯,按了下行键。
顾钧为了减轻沈星迟的负担,一进去就离开他靠向电梯,又被对方重新拉回来。
顾钧:“车……要不要叫我家司机……”
沈星迟:“别打扰他们了,出租车估计也难打到,我来开车。”
顾钧留意到小少爷手里拿着他的车钥匙:“你会开车?有驾照吗?”
沈星迟:“有,你就别操心这种小事。”
驾照是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就考到了,只不过小少爷生性张扬,开车比较狂,沈父防患于未然,直接把人想自主开车炫耀的念头掐死在摇篮。
顾钧倦乏地合上眼,感觉今晚的沈星迟格外的冷静与可靠,于是不再多言。
*
黑车平稳地驶向医院,沈星迟搀扶顾钧火急火燎地去找医生。
幸亏赶得及时,顾钧喝的那三瓶是不同品种的,混在一起差点引发酒精中毒。医生给他洗了胃,开了药和吊瓶。
顾钧躺在病床上,被推进病房。
沈星迟去开药交钱,跑上跑下,急躁忙碌。
直至看着护士来替顾钧打吊针,心里郁结的一团气才稍稍散了些。
护士调试好吊瓶的速度:“还有一瓶,快吊完记得叫我们来换。”
沈星迟点点头:“谢谢护士。”
护士离开,病房内恢复宁静。
沈星迟拉过椅子,在床旁坐下,一只脚半屈起,手抚上颈脖悠悠转了圈。
后颈的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片刻,他惦念起,倾身去摸顾钧的额头:“还有点烫。”
顾钧轻轻答道:“刚打针,药效哪有这么快。”
沈星迟:“我去护士台要条湿毛巾给你敷额头吧。”
“别。”顾钧拽了下他的手指,“就留在这里,陪下我。”
沈星迟斟酌片刻,默默坐回椅子,转而回想起书房内发生的事和这一路的颠簸心情,嘴角挽起,忽地笑了起来。
顾钧窘迫:“你笑什么?”
“抱歉,可能是没看过你这个样子。”沈星迟道,“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顾先生原来还会这么脆弱。”
顾钧眼神躲闪,不知道该说什么挽尊。
“但是这样也没不好,你是人,不可能不生病。代表着我们更加亲近。”沈星迟道,“也对,都交往了上过床,还端着多没意思。”
这话未免太暴露些,顾钧羞赧地咳了声。
沈星迟歪起头,语气调侃:“说说看,一个人偷偷摸摸躲去书房的原因。”
见顾钧犹豫着似乎不愿开腔,他又道:“当初约定要互相沟通,有事就说,不许隐瞒。”
男人感觉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面对沈星迟的凝视,推脱不开,只得道:“就是不好意思……不想让你觉得我很没用……”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
就喝了三瓶酒便这副做作的丑陋姿态,沈星迟曾经可被称为拼酒小王子,千杯不醉。
“你真傻,顾钧。”沈星迟喃喃道,“你真傻。”
“那你呢?”顾钧幼稚地回嘴,“爱哭包。”
“我是爱哭包,那你就是大骗子。”沈星迟道,“反正我俩是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这话成功使郁结的顾钧有想笑的欲望。
两人对视,竟真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笑了一阵,顾钧朝沈星迟钩钩手指:“上来吧,我们一起睡。”
沈星迟:“想什么,你还生着病呢。病床这么小,两个人睡着多挤。而且这不是单人病房,万一有人进来看见……”
“可以把帘子拉起来,我睡眠很浅,会随时注意的。”顾钧道:“你也累了不是吗?何况,我睡惯了双人床,一个人睡有点孤单,还冷……”
“我好歹生回病,不能给点福利吗,沈先生?”
沈星迟本欲坚持,但顾钧用那种湿漉漉祈求的目光望着,心中的软肋被瞬间戳中。
真见鬼,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
“好吧。”沈星迟勉为其难,“就一次,下不为例。”
顾钧欣喜,往后退,艰难地给沈星迟空出位置。
沈星迟拉开两边的帘子,脱掉鞋,爬上床。
即使顾钧拼命留位,一张病床要睡两个大男人还是格外的困难。
两人紧贴在一块,没有丝毫的间隙。却引发不了丁点情|欲,只像是漂泊在茫然大海中两个相互依靠度日的幸存者。
沈星迟:“别退了,过来些,要是没有护栏你就掉下去了。”
顾钧点头,把唯一的枕头让给他,并亲了亲他的头发。
沈星迟谨慎地不碰到男人那只正在输液的手,平日睡姿张牙舞爪的小少爷乖顺地躺在仅剩的狭小空隙中,连极爱的腹肌也没敢伸手碰一碰。
“休息会吧。”顾钧轻拍他的背,“等下我叫你。”
低沉温柔的声音一响在耳畔,沈星迟便感觉自己的确是累了。半夜惊醒加上中途的忧虑焦灼,让他的意识摇摇欲坠,遭顾钧轻微哄劝,就急不可耐地要步入梦乡。
“输液……”沈星迟缓慢道,“完了记得叫护士过来换药。”
顾钧安慰道:“我会的,放心吧。”
嗅着对方身上熟悉怀念的味道,沈星迟眨了下眼,最终克制不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的有点晚qwq
感谢浅夏微凉投喂的地雷x2和西瓜薄荷糖投喂的地雷x1,么么
第108章
A市,傍晚。
某单身高级公寓。
窗外是绚烂的落日余晖, 窗内大灯已开, 暖黄灯光流连四处,营造出一副温馨的画面。
客厅的电视是开的, 但观看者早已不知所踪。
厨房里,顾钧正在水池处洗着蔬菜,水流声小, 掩盖不住客厅里喧闹的电视声。他默默洗了会,忍不住道:“你不去看电视?”
趴在饭桌上盯住男人背影的沈星迟听到话,敷衍地动了动:“唔……看啊。”
顾钧:“你这样怎么看?饭还没那么快好,先去客厅等一会。”
沈星迟懒散地站起来,没有如言往客厅走, 倒黏去顾钧那边,从身后揽住他的腰,头倚在肩头处问:“今晚吃什么?”
顾钧:“几个家常菜。”
沈星迟在男人的肩头上歪来歪去:“干嘛不叫梅姨来烧?”
顾钧:“她快来一个星期了,总麻烦也不好, 何况她还需要照料顾家。”
沈星迟瞄着顾钧后颈的线条,抿了抿嘴唇,有种想舔的冲动。
连夜送去医院的第二天, 顾钧高烧退后, 就办了出院手续, 回公寓内继续躺着休养。洗过胃的身体很是虚弱,开始的饮食非常重要。沈星迟笨手笨脚,做个煎蛋土司都差点把锅炸了, 完全不是个能照顾好人的能手。
没办法,只能请梅姨过来帮忙。
公司那边有傅秘书,有时需要老板决定的文件会特别带过来,由沈星迟念给床上的顾钧听,遇到疑点两人会相互讨论再做决定。一周下来,倒没出其他的大毛病。
而今,已经恢复健康的顾钧道:“这么想梅姨,是嫌弃我做的饭不好吃?”
“没啊……”沈星迟又用下巴蹭了蹭。
从酒吧积存的暧昧心思遭到小叶的阻断,后面顾钧一直病着,他们许久未有“简单”地享受下两人世界了。
但这种情绪现在提起也无用,沈星迟没趣地把自己从顾钧身上撕下来,胡乱地挠了把头发:“我来帮你吧。”
“哎。”顾钧拉住他的手,“不用了,你……”
沈星迟不耐烦:“这样能快点呀,我快要饿死了。虽然我什么都不会做,洗点菜还是可以吧。”
顾钧松开,嘴角忍不住直挽,感慨小少爷的演技真是蹩脚。
*
为了满足沈星迟的要求,顾钧把一袋扁豆分给他,还亲自示范该怎样处理。沈星迟认真看完,一拍胸膛异常自信地道:“这个我会,给我给我。”
顾钧将手里的扁豆让过去,对他的反应莫名熟悉。
其实男人这段时间注意到一件事,总想提却找不到时机,这次小少爷的语气神情唤起他再次想问的势头。
顾钧默默挪到旁边,欲言又止,半晌,借切菜来缓解询问的尴尬:“我发现……你有时候会称自己为’老公‘?”
“对呀。”沈星迟似乎并未发觉不妥,依然认真地在与扁豆做斗争,“这不是很正常,情侣之间都会叫啊。程海之前交的小女朋友天天喊他老公,喊得可甜了。”
他顿了顿,揶揄地朝顾钧挤眉弄眼:“你要是想也可以这样叫我,总我一个人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满嘴跑火车,脸皮堪比城墙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