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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谢 字数:4916 更新:2022-01-19 12:49:46

视同仁,就只能对不住他了。”

  荆红追抿嘴不语,眼中仿佛凝着一点动情的光热,片刻后方才道:“大人是云中白鹤,志行高洁,从未对不住任何人。”

  苏晏想起沈柒的满背刑伤,想起小南院城墙上云洗的纵身一跃,想起延安法场上滚落的七颗人头,自嘲地苦笑。

  下了城墙,褚渊等人就候在墙根处。

  见两人终于结束了“我和阿追上去看看风景,你们不用跟着”之旅,高朔拿不爽的眼神上下打量荆红追,确认衣襟齐整,鬓发未乱,方才缓了脸色。

  之前荆红追从苏晏处得知,高朔是沈柒的手下,登时明白了他这一路上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因,想是要替自家上官防贼。

  荆红追私下很是嗤之以鼻:你们那狗千户才是贼!再说,我若真要做什么出格之事,就凭你也防得住?

  “出格”的念头在他脑中时隐时现——因为情难自禁而浮现,又因为负罪感与自惭形秽而隐没。至于有多出格,只有他自己知道。

  把苏晏交托给锦衣卫后,荆红追施展轻功,不多时就追上了阿勒坦。

  他的身法轻灵飘忽如鬼魅,极擅长潜伏隐匿,即使在大白天的闹市,也不曾被对方和尾随者察觉。

  他看着阿勒坦进了一处断头巷,走到尽头后,忽然转身,用蛮语喝了几句什么。

  尾随者被窥破行踪,不得已提前现了身,纷纷拔出兵器,朝阿勒坦扑去。

  荆红追没有出手,而是藏身屋脊,居高临下看热闹。倒不是因为怀着坐山观虎斗的恶意,而是早就判断出,这五人加在一起,都不是阿勒坦的对手。

  果然,不过两刻钟,他们就被阿勒坦打趴在地,断手折脚地爬不起来。阿勒坦与这些人彼此呜哩哇啦了一大通,可惜荆红追半个字都听不懂。

  他正盘算着要不要蒙面现身,劫走一个尾随者,回去找通晓蛮语的黄礼季拷问情况,猝然听见空气中一丝微不可察的尖锐声响。

  声响极小,也极快,仿佛毒蛇吐信,猩红的死亡前兆只在电光石火间掠过一点儿残影。

  荆红追辨认出这是暗器破空之声,比飞刀和飞镖更隐秘……是飞针!从巷子尽头那堵砖墙上的裂缝间射入,袭向阿勒坦后背命门。

  这般刁钻角度与精准力道,倘若针上再喂了毒,中者立死无救。

  荆红追弹出指尖上所扣的碎瓦片,尽力拦截飞针,同时拔剑,向下方的阿勒坦疾掠而去。

  身形将动之时,在那难以言喻的极短的一瞬间,他的身后似乎阴风拂过,全身肌肉陡然僵硬了一下,劲气骤泄。

  荆红追心底骇然——居然有人能暗算到他,而他竟分辨不出对方所用的手段!

  他听见了一个无比嘶哑的男子声音,仿佛铜汁烫过般粗砺难闻,像低沉的咆哮,又像诡秘的呢喃。那声音用生硬的大铭官话说道:“阻拦神旨之人,必被神灵的怒忿烧成灰烬……”

  荆红追运足十二成功力,猛地一挣,激荡的真气终于冲破无形的桎梏。

  他整个人随着剑锋向前滑出十几丈,又骤然折返。剑尖爆出一团寒芒,射向屋脊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袍人。

  黑袍人从头到脚笼罩在无数垂坠的布带中,只一个鹰钩鼻的尖端在兜帽下,如捕食的鸟喙般突出。他枯枝般的双手,掌心朝天举在身前,一动不动,兜帽的阴影中似乎蕴着两点幽光。

  在多年的刺客生涯中,荆红追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面对的不是活生生的血肉,而是一片充满泥浆的灰暗沼泽,会把剑气、剑锋,甚至持剑者一同陷入漆黑的淤泥深处。

  在双方目光交触的刹那间,他下意识地动用了魇魅之术,对抗那股没顶般的窒息感。

第109章 苏大人看着我

  在双方目光交触的刹那间,荆红追下意识地发动了魇魅之术,对抗那股没顶般的窒息感。

  黑袍人兜帽下的两点幽光乍然黯淡,意识的混沌似乎影响到他的诡术,产生了短暂的空白。荆红追的剑尖趁机刺入他的胸膛,劲力一吐,想要直接震断对方心脉。

  谁料对方鹑衣百结的黑袍下,不知戴着什么硬物,将这股劲力反震回去,剑锋“嘣”的断裂成了几截,铁片飞溅。

  荆红追心下一凛,想起了苏晏劝他换剑时说过的话。

  他自负武功,仗着剑心坚定、剑意精纯,认为内修远胜外物,境界到了,飞花摘叶亦可伤人。所以三两银子一把的破剑,他依然能使得出神入化,曾经惯用的佩剑“无名”,材质也很普通。

  而苏晏身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武学一窍不通,却提醒他境界固然重要,但在境界相类的情况下,武器品质哪怕只强那么一点,都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事实证明,苏晏说得是对的。

  荆红追没有半分犹豫,将长剑招式切换为短剑,断刃反手削向对方咽喉。

  但在他剑断的瞬间,黑袍人已摆脱了魇魅之术的影响,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古怪的法器。

  那是个老旧的杆铃。血液与油脂的长期浸润,在三尺六寸长的桦木柄上形成了暗褐色的包浆。杆头簇着七枚大小不一的黄铜铃,随着手势的抖动,发出不似铃音的嗡鸣声。

  这声音十分诡异,令人想起破音的丝竹,或是炸窝的蜂群,又全然都不像。它仿佛来自苍穹极高处,或者极深的黄泉地府,虽远而不减其尖锐,使人心神震颤。

  嗡鸣声一波一波涌入七窍,仿佛飓风掀起恶浪,激荡体内真气逆脉而行。

  荆红追猛地喷出一大口血,强忍着内伤导致的剧痛,剑势有进无退,决绝地刺入黑袍之内。

  断刃尖端传回的手感,告诉他对方并非什么妖魔鬼怪,至少还会受皮肉伤。

  ——只要还是人,就属于他所擅长的专业领域,他就绝不会缺乏击杀对方的信心与勇气。

  黑袍人有些恼火地“噫”了一声,仿佛忌惮于这股剑出无回的气势,向后退了一步,避其锋芒。

  显然黑袍人擅长的只是诡术,而非搏斗,亦或许他从未遇到过荆红追这般顽强坚韧、功力深厚的敌手,这一退不仅泄了自身气势,更给了对方迎难而上的机会。

  荆红追趁势追击,剑气犹如附骨之疽,紧追着对手的要害。鲜血从他的嘴角不断溢出,但他执剑之手依然稳如磐石。

  黑袍人在连接挨了几剑后,心生退意。他将杆铃移至胸前,朝衣袍内挂的神镜上一敲,炸出撕裂耳膜的刺响。

  荆红追的心脉仿佛被重槌狠狠一擂,从七窍内渗出细而蜿蜒的血流。他趔趄地半跪下去,用断刃支撑住了上半身。

  这似乎是两败俱伤的一招,黑袍人也不好过,捂着胸口迅速退走,临走前不甘地看了一眼巷尾地面上的阿勒坦——不过几十丈的距离,却因为这个半路杀出的难缠剑客,而不得不放弃唾手可得的猎物。他用蛮语喃喃地诅咒了一句什么,瘦长支棱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荆红追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试图运功平复逆行的气血,然而气息更加紊乱,心智也开始恍惚。

  “魇魅之术虽厉害,但也危险。它能惑人心神,自然也会因对方精神强大不受魅惑,而反噬己身,导致走火入魔。切记,若是遇上巫觋,道、方、术士之流,谨慎施为,以免折戟。”

  师父的嘱咐在脑海中响起,但他听不清字眼,耳内只有一片钟磬混鸣般的回音,眼前世界也好似万花筒,五彩斑斓,扭曲旋转。

  他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也知道曾经的同门师兄弟,有因为“走火”而半身不遂、武功尽废的,也有因为“入魔”而神昏错乱、发狂发疯的。

  至于自己能否化险为夷,撑过这道难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神智还有几分清醒,远离阿勒坦,甚至离开清水营,以免发狂后误伤友军。

  荆红追松手弃掉断剑,从屋脊滚落下来,闷声摔在石板地面。随后手脚并用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

  -

  阿勒坦陡然睁开了双眼。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陷入昏迷,但不知昏迷了多久。

  暮色像薄纱笼罩大地,他估计时间只过去两刻钟,或者还要再短一些。

  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打倒那几个鬼鬼祟祟的跟踪者后,背心猝然一痛,丧失了意识,清醒后就成了现在这副趴在偏僻小巷地面上的狼狈模样。

  “……阿勒坦!阿勒坦!”

  他听见同伴用瓦剌语呼唤他,于是踉跄爬起,正要扬声回应:“我在这里!”却发现自己喉如吞炭,刀割火灼一般疼痛,发不出半点声音。

  情急之下,他抓起腰刀敲击地面,发出铿然脆响。

  不多时,瓦剌汉子们闻声赶到,冲过来七手八脚搀扶他。

  有人失声叫道:“王子,你的头发——”

  阿勒坦弓着身,低着头,看见从肩膀垂落下来的鬈发,竟从原本的乌黑油亮,变成了积雪一样惨恻的白色。

  他吃惊地抓起一把发辫,发现从发梢到发根全白了。

  同伴从他的背心处拔出一根漆黑的玄铁飞针,表面流动着不祥的幽蓝光泽,显是淬了毒。

  阿勒坦翕动嘴唇,只说不出话,一股悲愤狂怒的声浪,在胸腔内咆哮——

  这声咆哮终于化作一口黑血,喷在衣襟与身前的地面上。

  -

  东城,霍惇特地腾出一处精致又宽敞的宅院,给新来的苏御史居住。这宅院紧挨着驻军营堡,方便锦衣卫带来的五百精兵随时保护。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各有司衙门的官员们休假。军营里的驻军虽不能回家探亲,但也能大锅炖肉吃起流水席,作为节日犒赏。

  霍惇和严城雪早为苏晏置办了一大桌好酒好菜,就备在他的后院中,可以边赏月边吃吃喝喝。

  苏晏既然接受了两人的投诚,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毫不做作地接受了,还热情邀请他们参与部门聚餐。

  严城雪看到苏御史的脸就心梗,并不想和他同桌用膳,找个借口推脱掉,和霍惇一同走了。

  苏晏也不挽留,笑眯眯地拉着小厮与锦衣卫们同坐一桌。

  他看看天色,嘀咕:“阿追怎么还不回来?”

  褚渊说:“荆红兄弟武功高强,断不至于遇险,想是情况复杂,调查起来需要时间,我们再等等。”

  高朔说:“这清水营颇为繁华,又恰逢佳节盛会,热闹得很,还有不少勾栏院,也许他被乱花迷了眼,自找消遣去了。”

  苏晏失笑:“哪儿能呢,他干不出这种事。”

  高朔煞有介事道:“可说不准,男人么,久旷之下找个鸨儿泻火,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晏瞟着高朔,挑了挑眉,“照这么说,你们没少干这事儿?你的上官呢?”

  高朔知道他问的是沈柒。本想给荆红追上个眼药,不料把上官也扯了进来,他不禁有些嘴里发苦,尴尬道:“他是个洁身自……好的……”

  声音越来越小。大约是想起两人初遇之时,自己也在场,亲眼看见沈柒因着手下的挑唆起哄,一时兴起,险些把书生打扮的苏晏绑回去“喝醒酒汤”——怎么看也不像个洁身自好的人能干出的事。

  苏晏嗤了一声:“得了,少往他脸上贴金。”

  他自己参加会试之前,也在烟花场所盘桓过数月,和名妓阮红蕉颇为投契。当时要不是碍于年纪尚小,怕太早泄身,元阳损耗导致以后长不高,也许真就和阮红蕉滚床单了。

  ——谁料还是没撑到十八岁,栽在个趁火打劫的特务头子手里。

  他(这辈子)的初夜……非但没有成熟美女姐姐的谆谆教导,还特么被个男的搞得死去活来。

  妈的沈柒。

  吃干抹净后,连给他送个行都不来,王八蛋。

  苏晏一边银牙暗咬,一边云淡风轻说道:“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

  锦衣卫们稀稀拉拉地笑起来,互相挤眉弄眼,俨然被说中了心声。有几个甚至低声相约,饭后出去赏月散心——至于怎么个散法,自然是心照不宣。

  褚渊在京中有家室,性情也沉稳,没跟着瞎凑热闹,反倒瞪了他们一眼,警告道:“少在苏大人面前胡说八道,任务在身,好好当你们的差,休得出去鬼混!”

  一名锦衣卫笑道:“我们不比褚统领,家中没有知冷知热的人疼,在外面还不准放松一下?可以轮流去,要不了多少时间。放心,耽误不了差事。”

  他转头问苏晏:“苏大人要不要同去?我等也能随时护卫,一举两得。”

  苏晏懒洋洋地嚼着作为前菜的炒花生:“你们想去就去,我回屋睡觉。一路奔波累都累得要死,谁像你们这些习武的,精力这么旺盛。”

  “苏大人这是凤凰看野鸡,瞧不上眼吧?”

  众人又是一阵善意的嬉笑,纷纷向他敬酒。

  苏晏很给面子地统统干了。

  虽说西域来的葡萄酒度数不算高,酸甜爽口,但后劲颇足,一轮喝完,也有了四五分醉意。他指了指满桌菜肴,招呼众人:“动筷子,趁热吃。反正一桌十二个也坐满了,阿追就算回来也不够坐。回头我给他开小灶。”

  苏晏发了话,锦衣卫们才好动筷子,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只苏小北和苏小京还顾着小厮本分,抢在他们的筷子前头夹了不少菜,堆在苏晏碗里,悄声道:“大人快吃,他们都是饿死鬼投胎,慢一步连盘子都被瓜分完了。”

  苏晏笑着揉揉他们的脑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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