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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谢 字数:4915 更新:2022-01-19 12:48:45

面面俱到。”

  他心里乐见苏晏得势,毕竟两人投缘,交情也算不错,苏晏得了势,日后想必也能提携他一把。但又隐隐尝到了嫉妒的滋味,就像一枚未经霜的柿子,酸里带涩,想着苏晏究竟有什么值得东宫如此看重?文字未必绝佳,殿试弹劾一事更像是歪打正着,就连在恩荣宴上作打油诗,都有哗众取宠之嫌。

  而自己身为状元,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思敏捷,过目不忘,却至今得不到重视,仍被埋没在翰林院的故纸堆中。要么皓首穷经,要么过几年转任六部或外放为官,又要从基层做起。

  储相,储相,说得好听,几百几千个翰林学士,才能出一个内阁辅臣?更别说首辅了!

  一念至此,崔锦屏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暗自长叹:果然是“当官没工夫,全靠天线粗”!这苏清河,不就是靠了一根顶顶粗的天线,才能这般惬意么?原来再多的正经学问,也抵不过陪着小太子玩乐一场。

  正当他心绪起伏之时,宫人提了个食盒进来,将两屉蟹黄大汤包、一盘炸春饼并一碗胡辣汤、一碗鸭血粉丝汤,一一取出,最后还有一碟切好的煎灌肠,琳琅摆了半个桌面。

  荤香扑鼻,可不比清心寡欲的白米小米粥搭配攒馅馒头诱人得多,大殿内其余几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尤其是鸿胪寺两位少卿,眼珠子都要投进鸭血粉丝汤里。

  苏晏见都是自己早餐爱吃的几味,心想小鬼平日里霸道归霸道,关键时刻还挺贴心,昨晚在柜中偷听到他说起鸿胪寺少卿抱怨伙食潦草,便上了心,这不,早就备好了。

  他大方地将碗碟往崔锦屏面前推:“这么多我也吃不完,来,屏山兄,同吃,同吃。”

  崔锦屏见他热情,对自己方才生起的妒心很有些羞愧,赶紧给用力摁下去,道完谢,拿了一碗粉丝汤和几卷春饼。

  “蟹黄汤包要么?”

  “不用不用,我吃不得螃蟹。”

  苏晏想起恩荣宴上,探花郎似乎是喜欢吃螃蟹的,便端了一屉蟹黄汤包,走到云洗身边,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云洗不为所动地看他一眼,继续舀着粥。

  苏晏笑道:“这是谢礼。谢你昨晚扶了我一把,免我摔个斯文扫地。”

  云洗这才望向笼屉中。

  蟹黄大汤包一个便有巴掌大,饱满圆润,雪白晶莹,薄如纸的表皮几近透明,中央的皱褶细巧均匀,整个儿恰如一朵重瓣紧拢、含苞欲开的玉菊,有种吹弹欲破的柔嫩。

  他有点出神,不知想到什么,耳根竟微微泛红。

  苏晏见对方并未拒绝,便将吸汤汁用的荻管往他面前一递:“先戳破,当心烫嘴。”

  云洗接过荻管,轻声道:“多谢。”

  苏晏回位后,崔锦屏看着他啧啧称奇:“我如今是真信了。”

  “信什么?”

  “坊间的闲言碎语呀。说进士游街时,个个都是凡间的好相貌,可独你苏清河是在玉山上行走,光映照人,还说你是东君转世。你看这不是,连傲雪寒梅都给你催开了。”

  屁个坊间传闻,普通老百姓哪会说什么“玉山行走”,分明是这崔状元自己编出来调侃他的。苏晏作势拿汤匙敲崔锦屏脑门,笑骂:“促狭鬼!”

  用完了早膳,几位官员们便在殿中等候调查,不料左等右等,枯坐半日,也不见有内侍来传唤他们见驾,就连查案人员也不见出现一个。

  心急的贾公济想出小南院看看情况,却被守门的侍卫客气地拦回来,说大人们在殿内尽可以自如行动,就是不能出这道门。

  贾公济问,什么时候才能被召见?或者派人来询案?

  侍卫答,不知道,等呗。

  用完午膳,如此又枯坐到傍晚时分,几位官员们反应过来了,皇帝不是忘了昨日的凶案,而是根本不想见他们,直接往小南院一关了事。

  至于还要软禁多久……谁知道!

  鸿胪寺少卿们急得团团转,刘韦议和贾公济也坐不住了,寻衅又吵了两架后,气冲冲地各自回房。就连崔锦屏也焦灼起来,私下问苏晏:“你说,皇爷该不会抱着‘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念头……”

  苏晏失笑:“你这想法够阴谋论,可皇爷却不是曹阿瞒。”

  崔锦屏叹气:“我不怕刑部拷问,就怕给这么不明不白地关在这里,关到老死。”

  “那你昨日不在场,做什么去了?”苏晏问。

  崔锦屏道:“喝酒去了。我对射柳又不感兴趣,见席上菖蒲酒好下口,便想着去找备酒的仆役偷偷买几瓶。这些宫内筵席都是光禄寺准备的,他们一贯在采买中抄肥,从上到下都收银子。”

  “买到了么?”

  “哪儿啊,钱使了,酒还没到手,就听说场中出事,赶紧回来了。”

  苏晏侧头看了一眼在池边树下观鱼的云洗,又道:“也不知云探花那时去了哪儿。他这人性子冷清,想是不耐热闹,昨日又穿一身补子常服,估计也没有下场射柳的打算。”

  崔锦屏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你也知道,我与他素无交情,不关注他的去向。”

  苏晏点头,不再多问。

  掌灯时分,内侍请诸位大人出来用膳。苏晏见众人都在大殿,只吃了两口,便借口中午吃太饱积食,独自离开。

  等进了走廊,他没有回房,而是悄悄拐去了刘韦议和贾公济的房间。

  叶东楼一案,凶手下手时,如果是用外袍兜住喷出的血迹,事后想必是要处理掉。但短时之内,他埋凶器都嫌仓促,哪里还有时间细细处理血衣?如果他随手遗弃血衣,早就被耙地三尺的锦衣卫们搜出来了。

  如此推测,为何始终找不到这件血衣,只有一个可能——这外袍是双层的,中间做了隔水处理。

  凶手脱下外袍,身着与他花色相同的曳撒作案后,又将外袍翻一面,继续穿回身上,这样就能隐藏血迹和曳撒,毫不引人注目地再回到人群中去。

  昨夜所有不在场的官员都在小南院沐浴,换下的衣物统一交由内侍宫女拿去清洗,却并未见到这件染血外袍和曳撒。

  崇质殿宫人众多,这些官员们走到哪儿都有人亦步亦趋跟着,如果燃烧或掩埋血衣,不可能不被人发现,所以极有可能是被凶手换下来后藏在自己房间的隐秘处,等待风平浪静再销毁。

  故而苏晏决定利用这顿晚膳的工夫,一间一间搜寻。

  他先将刘、贾两人的房间搜了个底朝天,没有可疑之处,又潜入两位鸿胪寺少卿的房间,也是一无所获。

  只剩下崔锦屏和云洗的房间尚未搜查了,苏晏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搜云洗的。毕竟这位仁兄恪守食不言的君子之礼,吃饭快得很,不比崔锦屏爱喝酒,至少要再拖两刻钟才回房。

  更何况崔锦屏当时去找光禄寺的仆役买酒,有不在场证明。

  云洗的房间收拾得极简洁干净,所有物件都端正摆放在应该在的位置,一丝不苟。房中燃过熏香,但余味并不浓,是清幽冷冽的魏公梅花香,与主人的气质相得益彰。

  苏晏不太相信云洗是凶手,但仍认真检查过房间,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他皱眉想着,莫非是我推测错了?伸手拉开房门,与一身素衣的云洗撞了个正当面。

  云洗怔了怔,问:“你来我房中做什么?”

  苏晏心虚地垂着眼皮,见他荼白色衣摆上绣的一枝墨梅,寂寞孤寒,秉性高洁,脑海里想起一句词: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见他不应声,云洗反手关闭房门,迫近一步,又问:“你明知我在大殿,不是来找人,那便是来找物了。何物?”

  苏晏被逼得后退一步,情急之下,鬼使神差地答:“我是来找碴的。”

  “什么?”

  “就是那个……猹,许是从墙角豁口跳进来的,昨夜被我逮住一只。那畜生专爱吃瓜,今日没有瓜喂,它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云洗冷冷看他:“我这里没有瓜可吃。”

  苏晏忙拱手:“那我去别处找,不好意思叨扰了。”

  他的指尖刚搭上房门,便被身后的人一把攥住手腕。

  云洗道:“你找的不是猹,是凶手吧?”

第三十五章 半夜挖了个坑

  苏晏心中暗凛,打了个哈哈:“说笑说笑探花郎秉性高洁,有如云在青天水在瓶,谁能把你误作凶手?再说,我自己如今这副处境,会被扣在东苑,估摸皇爷那头还疑冰未泮,哪有心思找什么凶手。”

  那你倒有心思找猹。云洗无声道。

  “——云探花在说什么?”

  “未尘。这是我的表字,你可唤之,不必一口一个探花郎。”

  既然他这么说了,苏晏也就不再客气,毕竟这“探花”虽然比状元榜眼好听,但叫着叫着,总让他想起小李飞刀,有点串戏……

  “未尘兄方才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生出了缉凶的心思,不知清河可愿同行。”

  苏晏有点意外,但再一想,倒也合情合理。软禁僻地,不知何时能见天日,云洗面上看着清冷如常,心底未必不着紧,与其等人来查案,不如自己把案子破了,那才是釜底抽薪。

  他心念数转,问道:“未尘兄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如今言之尚早。”

  意思是,有发现,但还不确定?苏晏还在揣测,云洗打开房门,低声招呼:“随我来。”

  他穿过半截走廊,拐过殿角,闪身进入一扇房门。苏晏紧随其后,意识到这是崔锦屏的房间,也是他唯一还没搜过的房间。

  关上房门,苏晏转身见云洗站在屋子中央,左右顾视,从姿态到视线都生疏得很,不由笑道:“这种鸡鸣狗盗之事,还是我来做吧。”

  他像对之前那些房间,有条不紊、毫无疏漏地搜查了一通,并未发现任何蹊跷。

  “什么都没找着。未尘兄不妨说说,究竟发现了什么,莫非与屏山有关?”

  云洗不吭声,在床榻周围寻找着什么。苏晏走过去,俯身贴近地面,在床底靠墙的幽暗处,隐约看见了一双皂靴的影子。

  “嚯,有双鞋。这黑里藏黑的,险些没看出来。”苏晏说着,想找根长物去拨,一下子没找着,干脆袖子一撸,半个身子探进床底。

  云洗来不及阻止,伸手捋到一把袖尾。苏侍读只余腰身和双腿露在床架外面,风流才子的形象全无,他看着却嘴角微挑。

  苏晏指头勾住靴筒边沿,拽出来,起身拍打外衣上的灰尘,朝云洗赧然一笑:“风度尽失,让未尘兄见笑了。”

  他正要拎起皂靴检查,云洗道:“等等——”

  说着抬手,用袖口轻轻抹去他鼻尖上的灰尘。

  苏晏见云洗的素白袖子上多了一点污渍,虽只是一小点,但因为对方太过洁净,看着就格外突兀和扎眼,心里更是过意不去:“未尘兄喜洁,何必为我污了袖,只需告知一声,我自己擦便好。”

  断都断了,还怕污么……云洗默然。

  “这是崔状元昨日穿的靴子。”他沉声道。

  苏晏前后端详,又看靴底凹凸的纹路,发现积了不少黑泥,其中夹杂了草叶的碎片。指尖轻碾,黑泥尚有些湿意,碎叶也还新鲜。

  “这泥是腐泥,林子潮湿处才有。射柳场上青石铺地,宫道与殿内更是沾不到土。再说,昨儿个白天沾的泥,到眼下早该干了才是……昨夜又没下雨,屏山这是去哪儿闲逛了?”

  云洗缓缓道:“昨夜,夜深人不静,这殿里有些动静。”

  苏晏闻言心虚不已。

  昨夜他屋里来来去去的,都快成走马灯了,莫不是真被云洗听到了动静?

  可他与自己的房间隔了大半个殿,应该是听不见的吧?

  “我夜半偶醒,听见窗外院中小径上行路淅索之声,一时生疑便起身出门,尾随而去。”

  “是崔锦屏?”苏晏问。

  云洗点头,“我跟随他,进入南墙根附近的林子里,见他用宫人料理花木的铲子挖了个坑,埋进去一包物件,随即将坑匆忙填平,撒了几把落叶,又原路返回。那时我就觉得古怪,待他走后,本想挖开那个坑瞧瞧。但一来他把花铲带走了,腐泥烂叶,我不好徒手去挖;二来倘若他只是处理个人秽物,或者有什么怪癖,喜欢到处私藏钱财之类,我去擅动,于礼不合。故而我也折返,回屋就寝。今日一早,便把靴子交予宫人拿去清洗了。”

  “我明白了,你为何今日又忽然怀疑起他。”苏晏将皂靴放回地板,“正是因为这双没有清洗的靴子。若他心里没鬼,今早也该同样将靴子交予宫人,可他却没有,而是藏进床底,又使人去拿一双新靴来穿。”

  “因此我不得不怀疑,他昨夜挖坑埋起来的,究竟是什么?”云洗垂目看靴,眉间微皱,似乎对心中猜疑也并不乐见。

  苏晏忽然道:“时间差不多了!”他俯身又将皂靴丢进床底靠墙处,对云洗说:“我们快走,换个地方继续说。”

  两人最后环顾一圈,确定物件摆设都恢复原样了,便离开崔锦屏的屋子,关好房门。

  在步廊上走得有点急,苏晏原本就没好彻底的脚踝不慎又扭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他手扶廊柱,想等这阵疼劲过去。云洗不见他跟上,回头一看,又折回来,问:“伤到脚了?”

  苏晏连连摆手说没事。

  云洗正想伸手扶他,崔锦屏的身影出现在转角处,喝得一脸微醺。

  看见他们,崔锦屏有些吃惊,问道:“你二人缘何在此?”

  苏晏忍痛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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