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吧,做一个等爱的傻瓜。
……
窗帘突然被人暴力打开,阳光毫不遮掩地直射进屋子里,直晃晃地照在姜俞的眼睛上,姜俞哀嚎一身蜷起身体,眯缝着眼睛瞧着窗边的人,问:“几点了,太阳怎么升这么高了?”
杨云乔将窗帘绑好,往房间里的花瓶插了一束小雏菊,道:“还说呢,现在下午三点半,都睡十二个小时了,要不是看你旅途辛苦,我早就逼你起床了。”
姜俞抱着枕头耍赖,像只大虫子似的蠕动到床尾,“好困啊好困啊,腰酸背痛的,让我再睡一小时好不好?”
“咦,你这个样子好恶心啊……”杨云乔笑着把姜俞翻了个个儿,“做梦呢你,早饭午饭都没吃,饿不饿呀你,而且现在还在长身体,饿坏了可怎么办,快起来吃点东西,下午我带你们去逛逛。”
艰难地完成了起床洗漱这一系列动作,姜俞如同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靠在椅背上,手机放在上衣的口袋里面,拿出来时已经低电量自动关机,看着黑黢黢的手机屏幕,姜俞心慌,终于想起来被忘记的事情。
他趁人不注意重新溜回房间里面,用数据线给手机续命,也给自己的爱情续上几秒。
电话拨通后立马被接听,姜俞几乎下意识地半跪在床上,中气十足地认错,“我错了,对不起,原谅我吧,拜托了!”
“你想的倒美……”江宁川指尖在水杯边缘划了一圈,故意说出让对方愧疚的话,“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没有下次了。”
江宁川冷「哼」一声,对这个道歉十分不屑一顾,他说:“你认错的次数太多了。”
“这也不能全怪我啊,你也要负一点点责任的,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腰酸背痛屁股疼,不会在飞了三十个小时后碰上枕头就睡着了,所以,也不全是我的错。”
见对方根本不吃自己这套,姜俞厚着脸皮搬出自己的歪理,尽可能的祸水东引,只不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虚又害臊。
江宁川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明明耍赖,偏要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还找出旁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电话那头的人和自己明明隔着一个大洋,但是只听他说话便能想象出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嘴角挂着笑,眼角眉梢都藏着让人心神不宁的羞赧。
几十个小时不见面,江宁川早已经想得厉害,此刻却也只能依靠声音缓解思念。
他喝了口凉水润,指尖在桌面敲了敲,“接着说。”
除了道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姜俞换了个话题,“小棠姐都和你说了吧?”
江宁川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她说是你的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吗?”
姜俞被那酸不溜秋的语气弄得一激灵,心中暗爽,但隐隐的不安居多。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避重就轻地将那晚的事情说了,说母亲突然崩溃大哭,说在母亲房间找出的药物,说连夜赶往大洋彼岸,也说了又累又困,粘床便睡,不是故意不去联系。
纵使不是第一次了解这件事,再一次听到江宁川依旧觉得十分沉重,他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更需要道歉的是这件事情。”
“对不起。”
面对如此干脆利落的道歉,江宁川扶额,“我不是让你道歉,我的意思是,既然是你的母亲,那我就有必要和你一起分担,我们在一起不仅仅是为了享受短暂的欢快,以后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你不能遇到问题就逃跑,就瞒着我,作为你男朋友,我难道不值得你去依靠吗?”
姜俞被问得面红耳赤,他无话可说,只一句「对不起」说得比较顺口。
他也想两个人能在一起走得长久,但在工作与学习中得到的帮助与依靠已经足够了,他认为一个合格的恋人,不能事事都给对方带去麻烦。
“打住吧你,我不是想听这些的。”江宁川让那一声声「对不起」说得无语,他在想傻男朋友现在的处境,问:“你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了,现在有什么打算?”
“下午陪老妈和干妈一起逛街,明天陪老妈去看医生,听医生怎么说。”
江宁川声东击西地说:“离考试没几天了。”
“我知道。”姜俞被江宁川刚才那番话说得迷迷糊糊的,根本听不出深层的意思。
江宁川没辙,只能打直球,问他:“所以什么时候回来?”
姜俞恍然大悟,在澳洲他就没办法参加考试了。
虽然和江宁川的想法风马牛不相及,但好歹也想到回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姜俞心中有各种担忧,他正思考着,杨云乔站在房间门口喊他:“怎么又回房间了,可不准睡回笼觉,我再煎个蛋就能开吃了。”
姜俞捂住听筒,转身小声说:“等我一会儿。”
杨云乔看到姜俞拿着的手机,八卦地笑了笑,说:“打电话吗,那你好好说,等你好了我再煎蛋。”
电话那头的江宁川出声,“有人找吗?”
姜俞点头,“嗯,我干妈,也是何西的妈妈。”
“叫你吃饭吧,从凌晨睡到现在才醒,肯定什么都没吃,快去吃吧,晚上回来视频。”
姜俞笑笑,“好。”
……
说是下午去逛逛,其实姜俞就是陪着姜宛和杨云乔两个人一同逛商场,很好地担任了拎包小哥的工作。
看姜宛在商场狂买狂刷卡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前天才精神崩溃过的人,姜俞双手已经拎满了各种各样的购物袋,但前面两位好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购物之旅一直到日暮时才收官,姜俞早已经累得虚脱,坐在汽车后座喘个不停。
杨云乔买到心仪的限量款包包开心得不行,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调侃:“小姜姜还是缺少锻炼了,上次西西一起来的时候逛得比我们还开心,临走还嫌弃我们买的太少了。”
“我不和他比,他每次逛商场都兴奋过头,精力也多得用不完,刚回家那会儿还想在伏暑天拉我去打篮球呢。”
“哈哈哈,他就是太烦人了我们才让他赶紧回国的,前段时间他嚷嚷着不给他在国内买房就要回来,把你干爸给吓坏了,差点就要花钱消灾,还好后面他自己又后悔了。”
“劝你给我封口费,不然我可要告密了。”
姜宛将购物袋按大小整理好才开口,“你干妈才不怕,当着她亲儿子面也是这么说的。”
听着这两位母亲毫不在意的语气,姜俞对远在万里之外的何西生出一丝丝同情,他道:“何西真是好惨一男的。”
……
姜俞晚上如期和江宁川开了视频,暂时丢弃了自己的鸽王身份。
明着聊天暗里调情过后,姜俞终于安心地睡着,没再像昨晚那样做着被人追赶的噩梦。
第二天起床时发现太阳没了踪迹,空中积满了乌云,给人一种大雨随时会倾盆而下的错觉。
杨云乔夫妇这一天早早便去了公司,姜俞握着姜宛的手掌,上了前往医院的出租。
杨云乔夫妇的别墅地址稍微有些偏僻,车程过于漫长,让车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姜俞也不想这样,但一想到一会儿自己可能会了解更多的真相,他就不由得不安。
姜宛反而要安慰身边的儿子,他在姜俞手心拍了拍,温柔地说:“你别太紧张,前段时间我已经来见过医生了,今天去也只是和他聊聊,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医生,没关系的。”
“对于小时候的事情我真的已经不记得多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记得那么深刻,我只希望你让我看到的是你真的快乐。”
十几年前只会哇哇大哭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如自己所愿地长成了一个优秀的大人,可是自己怎么还停在原地呢?
姜宛想不明白,她愣了愣,微凉的指尖揉了揉姜俞的头发,笑着说:“我知道了,妈妈答应你。”
第64章 ——
姜俞已经在诊室门外等了近半小时,姜宛女士进诊室已经将近半小时。
在这半小时里姜俞故作镇定地和江宁川闲聊,接受来自何西灵魂深处的谴责,再时不时张望一下诊室紧关的大门。
姜俞:都半个小时了,你说他们在聊什么;
江宁川:如果说你妈妈以前是每年才看一次医生,那说明前些年情况比较稳定,而像你所说的,只是今年她就已经失控了两次,时间间隔还不算长,医生要问的可能会多一些;
姜俞:每次失控都是因为提到了钟家,都怪我;
姜俞:托腮.jpg;
江宁川:你傻不傻,只要提到钟家她才失控的话,那么说明钟家就是她的病因,找到病因才更好医治,怎么能怪你;
江宁川:再说了,这辈子这么长,难道你要一直小心翼翼地说话吗?
姜俞看着最后那条消息失神,说得也对哈,他不可能每次在和老妈说话之前都先想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母子俩每天都这样相处的话,会不会太累了。
老妈既然愿意来看医生,那么就代表她愿意克服她所面临的问题,倒是自己,永远像个逃兵。
姜俞在输入回复给江宁川消息的时候姜宛从诊室出来,神情茫然得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对上姜俞眼神的时候才笑了一下,说:“你要不要去和医生聊聊,可以问一些关于我的问题。”
姜俞收起手机,点头道:“好。”
……
诊室和江宁川以前的办公室有很大区别,没有熟悉的书架,没有洗手台和简易病床,只一张桌子,一台电脑和一个微微笑着的医生。
医生是土生土长的澳洲人,四十岁上下的样子,棕色长卷发和一双幽深的蓝色眸子,有一种独属于中年男人的魅力。
“你好,我是兰特医生,你可以叫我兰特,姜,你的母亲向我提起过你,你果然是个漂亮的少年,就像你的母亲。”
兰特十分自来熟地和姜俞打招呼,笑起来向下弯的眼睛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
姜俞在兰特办公桌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陌生人直白的赞美让他稍稍有些尴尬,他红着脸道:“谢谢……兰特医生,您也很英俊。”
“哈哈哈,你很有趣,我喜欢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兰特的笑声十分爽朗,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真诚,姜俞稍微放下了些面对陌生人自然而然产生的戒备。
“在我刚开始接触病人的时候就遇到了你的母亲,说起来她算得上我的第一个病人,真是奇妙的缘分。”
兰特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里面第一页便是他和三十岁左右的姜宛的合照。
从陌生人那儿看到自己母亲的照片,这种感觉的确挺奇妙的,姜俞这样想着。
他看着照片上腼腆笑着的姜宛,喃喃道:“十三年前,我一直都不知道。”
“十三年前她是一个迷人的女性,当然现在也是,但是十三年前姜你还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朋友,一个母亲是不会自私到让自己的孩子分担自己的不幸的,如果是你的话,也不会这样做,对不对?”
那倒也是,姜俞心中思忖着,如果在十三年前自己就知道了真相,那才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姜俞无奈,他说:“我只是想多了解她,在我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她只给我看她希望我看到的,我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真实的她,全被她隐藏了。”
“你所看到的就是真实,你的母亲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在你面前保持这个状态,那么你母亲的这一面就是真实存在的,你不应该去怀疑……”
兰特单手托腮看着面前满脸疑惑的年轻人,用手指着自己,说:“她在面对你时是一个慈祥温柔的母亲,不同的是,我看到的她是大方迷人的病人,一个人在面对其他人时有时不同的状态,每个人都是多样的,你不能奢求你能看到自己母亲最全面的个性,即使是最亲密的,比如你的恋人,你也没有办法完全了解他,一个人最应该了解的,应该是他自己。”
面前年轻人的眼神从疑惑变为释然,兰特笑了笑,说:“现在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吗?”
姜俞点头,“大概明白了一些。”
“那好,我们现在来说一些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者有什么想告诉我的,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吗?姜俞低下头,他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东西了,以前是没机会了解,可是机会摆在眼前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如果真的开口,那么便会挖掘到母亲这么些年来辛苦隐瞒的秘密,她想掩埋的,不想让其他人所知道的,全都要曝光于自己的面前,这样好吗?
心理医生最明白自己应该说什么话,姜俞半晌不开口他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在犹豫什么,善解人意道:“你可以仔细想一下,你最希望知道的。”
最想知道的,莫过于姜宛为什么会对钟家那么敏感,为什么平常人三年五载就能忘记的事情她愣是记了十几年都忘不掉,再有就是,这种针对于某种特定事物的崩溃,能够被治愈吗?
兰特一一替姜俞解答了疑惑——
姜宛的精神状况初次出现问题并不是她第一次看心理医生的十三年前,早在他们从钟家离开的那段时间就已经有问题了。
最开始是整夜整夜的做恶梦,梦里姜俞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伤口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脚底,最后看不出形状。
钟末像是嗜血的恶魔,从人体肉林中一步步走来,将母子二人逼入绝境。
她一直与自己的噩梦抗衡,没有人会被噩梦给打倒。
只是后面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不仅仅是梦境,钟末甚至会在生活中出现,工作的时候,买菜的时候,下班接姜俞和何西放学的时候,被夸大的恶魔挤进姜宛的生活,扭曲了姜宛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