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俞他不仅自己没想通,试图让姜宛女士陪他一起想的时候把两个人一起带入了困境,然后陷入绝望。
姜宛那时候甚至没让姜俞把话说完,姜俞仅仅是说了「奶奶」两个字便看到母亲变了脸,剩下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手机屏幕还亮着,祖母发来的那条短信就摆在母子俩人眼前,姜宛双手微颤,声音也跟着颤抖,她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掉,质问道:“我让你不要和他们联系,为什么要骗我。”
“只是奶奶……”姜俞试着辩解。
“不行,不行!你还要我说多少次,你只有妈妈,妈妈才是你唯一的亲人,再也没有了!”
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人让姜俞感到害怕,在他印象中的母亲像江宁川看到的那样,温柔又强大,她何时这样疯狂过。
是不是就像以前想的那样,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眼前这个人,以前看到的,只是妈妈想让别人看到的样子?
姜俞觉得有些窒息,他试图牵住姜宛的手,却被人狠狠甩开。
姜宛冲他吼:“你别碰我,你想姓钟对不对,你说想跟着妈妈全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心里还装着那家人对不对?!”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姜俞被那一声声的质问弄得崩溃,他从没和谁这样想出国,更遑论现在面对的是永远温柔的母亲。
眼泪根本不受控制,越是用力去擦越是涌出来,最后姜俞也不去管它了,任由视线就这样模糊着。
“为什么啊,都过去十几年了,我从五六岁长到二十多,那时候留下的疤不仔细看都找不到了,你为什么还要死守着不放呢,到底是你忘不掉还是我装着他们啊?”
“到底为什么啊,我只是提到了奶奶,我只是想要和你商量商量,为什么都不听我说完话,为什么要怀疑我在骗你,我骗你十几年有意思吗,我过了十几年只有妈妈的日子,小朋友们欺负我没爸爸我都不敢告诉你,就是为了骗你吗?”
“你恨他们,我就跟着你一起讨厌,你害怕提起他们我就十几年没在你面前提起过爷爷奶奶爸爸这几个称呼,我为了什么啊,可是现在爷爷要死了,我就想送送他,我哪儿错了?!”
“你告诉我啊,我哪儿错了?”
家里从来没有爆发过像这样的争吵,母子俩都像无助的孩子一般哭泣。
姜俞浑身颤抖,哭过还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擦着根本擦不干的眼泪向姜宛的方向挪动。
“妈……”他试着像小时候那样和母亲依偎在一起,可是刚一碰上便被人推开。
“你是钟俞,钟俞,你不是姜俞,不是,你不是我的儿子。”
姜宛抖抖索索地缩成一团,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嘴里说着姜俞听不明白的话。
姜俞失控的理智在这个时刻回笼,无论一个人有么生气多么伤心,这样的状况绝对是不正常的,母亲,她真的只是伤心和生气吗?
母亲身上所发生的状况让姜俞陷入短暂的绝望,他在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江宁川,电话短时间没接通他又意识到江宁川对精神方面并没有太深的涉猎,急急忙忙地挂了电话,随后拨通了路裴的号码。
路主任的女儿,在国外专修精神心理方面,找她,找她一定没错的。
江宁川手忙脚乱地描述完现在的状况,挂电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又要虚脱了。
他瘫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喘气,电光火石间又想到另外一个人。
干妈,他们当初离开钟家后投奔的第一个人就是干妈,他一定知道什么。
姜俞紧张地拨通了越洋电话——一定,一定要知道真相。
第62章 ——
江宁川再醒过来时得到的是姜俞已经去了大洋彼岸的消息,他迷茫地看了一眼床头的钟,有些纳闷,这不是才睡了六个小时而已吗,怎么像是自己不省人事地昏迷了半个月似的。
明明十几个小时前还在讨论要不要去参加祖父的葬礼,现在两个人之间却隔着大洋,隔着上万公里的距离。
可是路裴的短信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姜俞和他母亲去澳洲了,他没想好怎么和你说,托我和你吱个声,看到消息请回复。
这不是骤然醒来的噩梦,是比噩梦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江宁川从懵懂状态脱离之后立马拨通了路裴的电话,隔着手机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路裴自然知道江宁川问的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她放下手中的工作,解释了昨晚的情形,“昨天你去医院帮忙了可能不清楚,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姜俞给我打电话,说他母亲状况有点不对,我就立马往你们小区赶,到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好,不过姜俞应该只是被吓着了,我过去之后他就好了很多,主要还是他母亲的问题。”
江宁川心中隐隐猜到事情可能和姜宛有关,没想到此刻被证实了,他皱眉问:“他母亲什么问题?”
“初步判断是隐匿性抑郁症,而且在她平时的常用药箱里发现了帕罗西汀,证明猜想是对的,而且后面姜俞已经向亲属求证过了,姜女士这些年的确有断断续续地接受精神和心理方面的治疗。”
光是那个药物名称就让江宁川觉得头皮发麻,他不甘心似的,说:“怎么可能,她平时一点抑郁的征兆也没有……”
话这么说着,他自己突然闭了嘴,也不是没可能,只要和「抑郁症」这三个字沾边儿,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身为医学工作者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抑郁症患者这一人群,前几天还约着人一起去旅游去吃大餐,转眼就用各种方法自杀的患者大有人在,表面上比谁都阳光开朗的人,可能某一天就悄无声息地自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他们身边的人也是嚎哭着不可能啊,他明明一点抑郁的迹象也没有。
“抑郁症这事儿谁一眼看得出来啊。”路裴说着也有些怅然,它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每年都会接触到很多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患者,而抑郁症患者更是不在少数。
抑郁症患者看上去甚至比其他心理疾病患者更加健康也更加正常,而这一患者群体的死亡率却是最高。
她曾经有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女性患者,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小姑娘笑着说感觉自己快好了,还说知道一家很棒的海鲜自助餐厅,等到放假了就一起去吃。
路裴最后也没等到那顿自助,那年的夏天她只记得路面盛开的那朵刺眼的花,里面藏着的是一个花季少女的生命。
等自己惆怅完,路裴反过来安慰江宁川,“你也用不着担心了,因为给姜女士做心理辅导的医生在那边我才建议他们先过去那里的,而且姜女士出发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姜俞也可以好好照顾他母亲的。”
“我知道他可以,我只是想不通从昨晚到现在,他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
这是江宁川最关注的问题,从昨晚到现在他只看到一个来自姜俞的未接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就连现在两个人隔着十万八千里,他还要从其他人的嘴里得知。
他难过自己不能和姜俞一起解决问题,更难过姜俞在碰见问题的时候没有想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
“我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不过他一直犹犹豫豫的,我也就没逼问,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他要是想说自然会说,你到时候也别逼他。”
没等江宁川说话,路裴紧接了一句:“他们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他说到了那边会给你发消息的,你就先等着吧。”
江宁川颓然地放下手机,说:“好。”
……
从上飞机起姜宛就一直一言不发,双眼放空地看向窗外,姜俞根本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
也不仅仅是现在,姜俞觉得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自己的母亲。
转机后飞机又飞了几小时,太阳升起时照进来的阳光稍微有些刺眼,姜俞越过去拉下挡光板,把小毛毯给姜宛盖在膝盖上,说:“妈,你先休息一会儿,毕竟……”
昨晚没有休息好,姜俞把未说完的话咽下去,他现在不知道说什么会牵动姜宛脑子里那脆弱的神经,索性就闭口不言了。
姜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闭上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母子之间第一次陷入这种可怕的沉默,姜俞每每回想起昨晚姜宛怒吼的样子就不由得鼻子发酸。
他从小到大没被谁这样对待过,唯一一个这样对待他的人,是因为那个人在承受着他所不能理解的痛苦。
昨晚路裴说怀疑有抑郁倾向时他觉得天都塌了,他不是没看过关于抑郁症的文献和相关病例,全球那么多抑郁症病人,最终痊愈的根本寥寥无几。
姜俞吸了吸鼻子,想起来昨晚路裴提醒的不能传递消极的情绪,便努力提高自己的兴致,尽可能挤出一个不那么虚假的笑,说:“如果被何西知道我们两个人偷偷去了澳洲的话他一定会生气的,不过他现在接了好多合作,根本没空跟我们一起对不对。”
“还有老师,都没告诉他我出国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下了飞机我就给他发消息认错吧,听小裴姐说他被医院借去做手术了,什么手术还要麻烦一个已经离职的人啊,可能很麻烦,也不知带他手术完成了没有,要不还是等他找我吧,万一打扰他休息了呢。”
提到江宁川的时候姜俞开始出神,知道老妈可能是抑郁症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瞒住这个秘密,他什么也没说就偷偷溜走了,老师一定会很生气的。
可是老师的母亲就是因为抑郁症而自杀,他一直不敢忘,也怕说到时让对方想起曾经的悲痛,他总是像只鸵鸟,不想面对的,就一直藏着。
只失落了一阵子,姜俞又重新打起精神,“国庆的时候没跟着你们一起去澳洲,也不知道干爸干妈生气了没,希望他们不要怪我,他们一定能理解我的,一定。”
“不过我恋爱的事情还没告诉他们,不知道他们知道我和男人恋爱后会不会想揍我,哈哈哈……”
姜俞还没「哈」完,一旁闭目养神的姜宛终于有了动静,她伸出手轻轻捏了下姜俞的脸,无奈道:“你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叫我怎么休息,别说你干爸干妈,再说我就揍你了。”
“好!”得到回应的姜俞一颗心像是重新掉回了胸腔里,他扭头看着自己母亲的侧脸,泪水再一次涌上眼眶。
下飞机的时候澳洲已经凌晨,何西的父母早已经在外面等着,两人等待的时候心情都颇为复杂,真正见面的时候担忧与不安却消失得没了踪影,只剩下老友重逢时的喜悦。
几位叙着旧上了车,何西的母亲杨云乔转过脑袋,八卦意味十足地问:“姜姜国庆的时候放我鸽子,我都帮你把房间给收拾好了,你妈妈和西西都说你去同事家玩了,假同事还是真对象啊?”
姜俞没想到话题直接转向了自己,不管是男对象还是女对象,和长辈聊起这个话题多少有些尴尬,“真同事也是真对象哈哈哈,飞机上都没睡好,好困啊,好想睡觉。”
八卦中的人可不管被八卦对象累不累困不困,在近乎逼迫的追问下,姜俞终于说出了真相。
杨云乔与何中荣夫妻俩被这个答案震惊得瞠目结舌,虽然不太能理解现在的小孩子们都在想什么,但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杨云乔自我消化了一会儿,见姜宛脸色没有异样,便探着身子在姜俞肩上轻轻拍了拍,说:“想不到啊。”
从尴尬中回过神来,姜俞硬着头皮道:“还好吧。”
杨云乔又问:“对方怎么样啊,做什么职业的,多大年龄,几个前任,让你妈掌眼了吗,西西呢,都见过吗?”
姜俞乖巧地依次回答问题,“是我的实习指导老师,以前是医生,不过现在暂时离职了,大我七岁,前任问题没了解过,大概是没有,都见过了,他家里人我也见过了。”
最后那句话让杨云乔不满意了,秀眉一皱,道:“好啊,就瞒着我和你干爸对不对。”
不管有什么原因,这事儿瞒着就是瞒着了,姜俞自知理亏,忙不迭地道歉。
杨云乔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以长辈的身份提点了几句,也看出了姜俞脸上藏着掖着的害臊,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终于安顿好的时候朝阳也悄悄冒了头,在地平线上将升不升的样子。
快有三十个小时没休息好的姜俞躺进了带着阳光气息的被窝,印象中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只可惜在他想起来之前,早已经沉沉睡去。
第63章 ——
江宁川根据路裴提供的航班消息定了个闹钟,闹钟响起的那一刻他以为能有消息了,可是没有,除了某动发来的流量提醒,手机并没有任何动静。
可能刚下飞机还没缓过神来,还是再等等吧——江宁川如此安慰自己。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澳洲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他猜姜俞已经上了去目的地的出租车,又或者是有人接待,不管是哪种情况,反正是忙到无暇发送一条短信,和司机攀谈或是老熟人叙旧都很要紧,可以理解。
一个小时过去了,不知道目的地远不远,可能是他们还在途中,要不然姜俞的消息怎么还没来?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屋子里光线太暗,只有手机屏幕上幽幽的光芒,姜俞微笑的脸一声不发地呆在屏幕里,窗户与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江宁川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处于被隔离的世界,要不然他怎么连一条短信都收不到。
手机亮起低电量预警,江宁川改坐为躺,怨妇一般地抱着手机发呆,心中的希望一点点儿消失。
他一度想要主动联系姜俞,可是每当看着那个号码的时候却放弃了,既然已经说好了等消息,那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