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的是西医没错,到头来却还是对中医最感兴趣。
上午在会议室讨论了大半天,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下午又在科研室站了半天,江宁川回办公室后觉得脑袋有点儿空,肚子也很空,毕竟早上只吃了一个水煮蛋。
“快快快,救我一命……”江宁川这会儿看到小实习生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快去给我买点吃的,我要饿死了。”
姜俞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把人扶稳听到下半句后十分无语,从口袋掏出两颗奶糖塞了过去,“先垫垫肚子。”
说完把人按进椅子里,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了面包和牛奶。
一楼大门口蹲着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大热天穿着长袖卫衣,还把帽子给套上了,要不是医院空调开得大姜俞觉得肯定会中暑。
他绕过去把看着可怜兮兮的何西拉起来,问:“你你你怎么来了?”
看到姜俞何西才算是活过来了,“我来接你下班啊……”说着他把帽子摘下来,整个人抖了一下,接着说:“我的天医院也太冷了,你穿白大褂也太帅了吧。”
姜俞:我不穿白大褂也很帅。
其实何西并不是单纯的来接姜俞下班,他只是为了能在晚上不那么热的时候去学校操场打球,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明明昨天还是大晴天,今天却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
看着砸在玻璃窗上的豆大的雨点,何西躺在江宁川办公室的简易病床上开始嘤嘤嘤,姜俞有点后悔把人带上楼了,一万个丢人。
江宁川终于把牛奶和面包解决了,问:“下雨了,还去打球吗?”
小实习生带了人回来就说要去打球不回家了,有种被当作备胎的微微不爽。
“可以去室内球场。”何西犹在挣扎,雨声噼里啪啦,彻底扰乱了他的心扉。
姜俞叹了口气,安慰道:“别吧,我妈说今晚做豆皮酿肉,我都好久没吃过了。”虽然是个小伙子,但是真的真的不喜欢篮球这些配合性竞争性都很强的运动,有些时间还不如去跑个五公里。
“行吧。”看着还是很委屈。
决定回家后仨人一起到了地下车库,姜俞刚想打开副驾的门,却被何西连拖带拽地拉到后座去了,习惯坐前面的姜俞一脸莫名其妙,求助似的盯着江宁川看了好一会儿。
接收到小实习生的眼神,再看着空荡荡的副驾江宁川也觉得有些不习惯,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何西向来自来熟,也顾不上自己刚才嘤嘤嘤假哭了好一会儿多么丢人,坐好后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川哥,你和姜小俞每天都一起回家吗?”
江宁川还没说话,姜俞先是一愣,带着些许不确定重复了一遍,“川哥?”
何西喊姜宛女士宛姐姐总觉得被占了便宜,喊川哥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好像又的确是那么一回事,要他不是老师的话,见面喊声哥也是应该的,但这微妙的不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位置……”江宁川先是回答了何西的问题,然后抿嘴笑了一下,又说:“姜俞不准喊川哥。”
第20章 ——
“凭什么?”姜俞皱着眉,头挤在驾驶位和副驾中间,“江老师,川哥,雀神,为什么呀。”
何西随口就能喊,却不准自己喊,这不公平。
江宁川没解释,何西在一边幸灾乐祸。
“你都喊老师了,再喊哥,按照咱们中国话来说,这叫乱了辈分,罔顾人伦,懂不懂。”
姜俞心说我可去你的,你让我喊你哥又喊我妈姐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到什么狗屁人伦,但江宁川不解释又不说话,他只好皱着眉缩在一旁,生了一路闷气。
江宁川在前面憋笑憋得辛苦,何西的回答倒是和自己想的差不多,但被那么一解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明明才隔了七岁,怎么就差了辈分呢……
一直到下车姜俞都没怎么说话,江宁川和何西的话题提到他才嗯嗯啊啊敷衍着回应一下,表情委屈得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怨妇。
车停稳后何西先下了车,江宁川回头把正要开车门的小实习生拉住,问:“明天钟教授的手术,要去观摩吗?”
“嗯?”姜俞愣了一下,听明白后又说,“去啊,上次出了错,这回肯定没问题的。”
他说话时面色平常,似乎他们在讨论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病人。
“那加油吧。”江宁川在他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像是鼓励,也像是安慰。
在江宁川心中,小实习生和钟教授这祖孙二人关系有点复杂,原本明天的手术可以让小实习生回避,但能够观摩这种程度的手术也是很难得的机会,他觉得小实习生并不应该错过。
回了家姜俞靠在沙发上吃桃酥,是姜宛女士下午特地去老房子那边的饼屋买的,每吃一口都酥得掉渣,上高中时这就是熬夜复习必备的点心。
中央七台军事与农业正播放着的如何饲养良种公猪是客厅的背景音,姜俞没滋没味地把桃酥往嘴里送,想着事情的时候把点心的美味给忽视掉了。
姜俞觉得惭愧,把咬了一半的桃酥放下,喝了口茶。
刚才还在厨房偷吃的何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看着电视满脸惊喜,问:“鱼儿你终于打算放弃当医生回家养猪了吗?”
姜俞瞥了一眼电视,又看了看身边人,微笑道:“这不正养着呢吗。”
何西早就习惯了发小时不时的人身攻击并且能够很自然地忽视,他契而不舍地坚持自己刚才的话题,“说真的,当医生有什么好的,你自己说的,实习第二天就碰上了医闹对不对,第一次观摩手术就因为晕血差点晕倒,病人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在乎,可是晕血多么严重我知道呀,别做医生了,哥开工作室,老板助理了解一下?”
“不想了解,再见。”姜俞说着往旁边挪开了一点,见何西盯着自己,又抬头和他对视,“哎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从小就想当医生你也知道,再说晕血现在也在好转,你就别操心了,行不行,好好操心你的工作室当你的小老板去吧。”
姜俞从小立志当个能治病救人的医生,而何西的梦想改了很多次,目前暂定当一个国内外知名设计师,两人的人生轨迹正往自己预想的方向顺利进行,但何西总想在姜俞的人生旅途上插一脚。
当医生有什么好的,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工作的事情俩人到最后都没能谈拢,连初步的一致都没达成姜宛女士便喊人收拾桌子准备吃饭。
姜俞觉得自家老妈是个神奇的人物,明明这么多年的饭菜都是她准备的,但是每次做饭还是要先用手机搜一下菜谱,有些菜尽管是第一次做,还每次都出奇的好吃。
姜俞把嘴里的豆皮酿肉咽了,又吃了最后一口饭压着,喊:“妈。”
姜宛问:“干嘛?”
“明天有个大手术……”病人是爷爷。
姜宛挺讨厌说话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下意识皱眉,“然后呢?”
“然后就是……晚上应该不在家吃了。”还是不敢在老妈面前提起钟家人。
何西抢着问:“那要我接你下班吗?”
姜宛斜了他一眼,问:“你明天不是去装修工作室吗?”
“是这样吗?”何西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我已经回来两天了吗?!”
姜俞:……
姜宛:……
到最后手术的事情姜俞也没有告诉姜宛,他想起来上次提到爷爷奶奶老妈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样子,不想再看到她哭。
早上姜俞照常和江宁川一块儿上班,不久后姜宛会和何西一起去工作室确定装修风格。
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每一天都像是一个轮回,也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有些人的今天是完全相同的昨天,而另一些人,可能重复,也可能再也无法醒来。
打了麻醉的钟家靖被推入病房,江宁川作为主治医生正在和他进行手术之前的交流。
“我很崇敬您,希望日后可以和您有学术上的交流。”
钟家靖面无血色,听到江宁川的话也是艰难地弯了弯嘴角,“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
“这场手术,我们一起加油。”
钟家靖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指,说:“加油。”
等到钟家靖麻醉完全起作用姜俞才敢走近,印象中不可一世的爷爷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脆弱得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江宁川穿着墨绿色的手术服站在旁边等一切准备就绪,计时器打开,手术室内的氛围瞬间紧张起来。
参与过的很多手术都让姜俞有在和死神赛跑的感觉,江宁川每下一次刀都让他感觉离死神远了一些。
但这次却不一样,手术在紧张地进行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不敢去看江宁川手上的动作,仿佛有什么东西攫住了自己的喉咙。
他机械地执行耳朵所听到的指令,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和手术无关的事情。
只是一个病人而已,即使他是钟家靖,是自己曾经噩梦的主角,他也只是一个病人而已。
但他好像完全无法说服自己眼前躺着的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把止血钳递给江宁川,他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后面的助理医师自然而然地替换了上来。
姜俞坚持不住的时候还有人可以替他,但是从手术刚开始,江宁川和另外两个医生在手术台边持续坚持了十一个小时。
钟末和老太太一直在门外等着,太阳刚升起的时候他们就在门外,现在月亮都已经高悬于空中,等手术中三个明晃晃的红字变成绿色母子二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到江宁川出来母子二人便围了上去,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江宁川把口罩往下拉了一些,开口说:“观察一段时间就能转普通病房了,目前还不用担心。”
老太太握着他的手说:“谢谢医生了。”
钟末说:“辛苦了。”
手术过后,钟家靖的脸色比一开始还不如,姜俞站在隔离病房外,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
他又不可抑制地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钟家靖手里经常拿着小竹条做的戒尺,严厉又凶狠,“你现在不努力,长大了就是废物,就不配当我孙子,不配当钟家的人。”
“我们中医世家,老祖宗留下来的传承不能丢,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更应该好好学。”
“不准哭,背书。”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厚厚的玻璃壁上轻轻敲打,最后紧紧贴在上面,钟家靖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对外面的事物一无所知。
姜俞收回目光,他想:我现在配吗?可是我不想当你们钟家人了。
第21章 ——
傍晚时分,客厅被金色的夕阳铺满,姜俞正趴在桌上划着圈搅拌芝麻糊,加水之前还加了两勺奶粉,芝麻糊的醇香里头还多了一些奶香,不过姜俞没什么胃口。
芝麻糊是姜宛出差前去超市买的,连带着还买了两打鸡蛋三罐奶粉和若干水果挂面之类,家里一米八的冰箱都塞满了。
搅拌好后姜俞舔了一口勺子,加了奶粉之后的芝麻糊又甜又腻,也可能是这几天吃腻了,看着眼前一碗黑糊糊的东西怎么也下不去嘴。
去厨房把东西倒了又洗了碗,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这还是姜俞住进这个家里来第二次点外卖,第一次是姜宛出差的第一天,他和何西俩人看着舌尖上的中国饿得直翻白眼,冰箱里的瓜果芝麻糊完全没办法勾起任何食欲,还是在何西的提醒下姜俞才想起来这世间还有外卖这么方便的东西。
但姜俞是个重度选择困难症患者,上次何西吃红烧肘子和松鼠鱼的目标很明确,等到他自己要点的时候,看着外卖平台复杂的页面,觉得脑袋有点疼。
用温水给自己冲了碗奶粉,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下一下地划拉着,屏幕上突然冒出的「江老师」三个字让他手一抖,手边的杯子差点给打翻。
“老师您回来了吗?”
姜俞的声音里是毫不隐藏的雀跃,上次手术后没多久钟家靖就苏醒过来,醒过来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科研所,他要在那里耗尽生命中最后地光和热。
虽然身体的病痛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作为他的主治医师,江宁川在没多久后跟着一块儿去了钟家靖的科研所,以确保不会有什么突发情况的发生。
在那边他还顺便代替副院长参加了一个研讨会,钟家靖在处理自己亲孙子的事情上虽然有点诨,但对江宁川这个有潜力的后生却很看好,毕竟是把自己从鬼门关往回拉了一点的人。
江宁川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他不在姜俞也没了去医院的必要,每天都呆在家看看书,一点意思都没有。
“刚下飞机……”江宁川那头的背景很吵,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轻快,“晚上有事儿吗,路主任让晚上去他家吃,没事的话我一会儿回去接你。”
“没事没事我没事……”姜俞连喊了好几嗓子,还嫌不够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您什么时候能到啊,我就在家等着,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就下楼。”
“你急什么呢,真着急的话直接去路主任家等我就行。”江宁川笑着,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七月末正热的天,刚出机场大厅就出了一层薄汉,回去肯定得先洗个澡,上了车终于又重新感受到冷气,他松了口气,对电话那头说:“先不说了,回家了再给你电话吧。”
“我不急呀,我等你。”姜俞嘟囔了一声才挂了电话,又退出了外卖界面,将凉的差不多的牛奶一口气喝了,洗过杯子之后躺在沙发上,当万事万物都安静下来,姜俞发现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他伸手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受着它强有力的跳动,勾起嘴角笑了笑,掩面发出一声喟叹。
在没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