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村,路途长而枯燥,钟于很久没起这么早了,体力不够,手撑在车玻璃边上打算支棱着头睡一会。
他才有这个动作,闻司余关切的声音就传过来了,“困了,我的肩膀借你啊。”
钟于侧过头看他一眼,又淡淡看了眼摄像机,果然靠到了闻司余肩头,“那我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随便你用。”他冲钟于眨眨眼。
钟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打算,陈飞不是想要爆点吗?他们偏不如他所愿。
陈飞想看他们私底下真实的相处模式,他们也不遮遮掩掩,但就是要给观众一种他们是演出来的感觉。
载着他们的车一路穿过五六个黑黢黢的隧道,路过焕发出层层生机的绿苗点缀的山谷,在碧空如洗下的坚实柏油路上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应该是最早抵达的,一堆黑黝黝的镜头和好奇打量或激动平淡的眼神打量着他们,钟于忍不住往闻司余身后缩了缩。他这么久没出门面对过镜头了,有这样的情绪很正常。
闻司余却将他从身后牵到了身边,手上力道有点大,“钟老师,紧张了?”
钟于如常笑了笑,“有点儿,不太习惯。”
跟拍导演这个时候很合时宜的追问:“那钟老师这段时间都去干什么了呢?”
钟于状似认真的沉吟了一会,慢吞吞地说:“休息一段时间,做了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那可以透露一下是什么感兴趣的事吗?”
钟于不好意思地说:“瞎写点东西。”
话头又对准了闻司余:“首先要恭喜我们闻哥最近喜当爹,前几天你和钟老师因为家里宝宝一起上了热搜,能不能说一下为什么是你们俩一起去医院。”
“谢谢。”闻司余哥俩好的搭在钟于肩上,面不改色地说:“钟老师这段时间一直都住在我家啊,我就拉着他一起去了。”
跟拍导演仿佛明白他话里不愿意透露与妻子有关的太多信息也不再问这方面的事,废话,他可不是陈飞,陈飞有胆子套路这些艺人,他不敢。
一想到陈飞的套路,他就忍不住捏了把汗,觉得陈飞这人可真的不怕得罪人。
他们和艺人谈的时候意思是请几对朋友一起上综艺玩玩,但在陈飞的安排里,这几对朋友,一共八个人,在每一期开头都会以抽签的方式不分男女重新组成cp,而每一期都会按照游戏和观众投票排名淘汰最后一名。
艺人签综艺都是签的四期,打的名号也是和朋友出来一起游山玩水,完全不知道还有被淘汰的可能。
他可真怕陈飞哪天晚上就被人套着麻袋打了。
做完录前采访,闻司余和钟于暂时被安排到一个小房间休息,大概是出于在车上发生的事或者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钟于一进门就先观察墙角这些地方有没有摄像头。
没有,他安心了。原以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不会对镜头这么在意了,但镜头的存在感还是太强了,他没法让自己忽略这个庞然大物,这么一个小时下来,他后背已经出了不少汗了。
这反应可真讨厌。他在心里说。
房门咔哒一声,他放下包的瞬间就被背后一股大力推攘到了墙角,闻司余掐着他下巴逼迫他抬起头吻了上来,重重在他唇上反复碾磨、舔舐,舌头毫无阻拦地闯进来,勾着他很大力地吮吸。最后在钟于嘴唇上狠狠咬了一下,闻司余低声说:“你怎么这么乖,啊?”
刚才躲在他身后就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那么乖,那么软,要不是场合不允许,他真想把钟于揉进自己怀里。
钟于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嘴唇被闻司余咬的泛白,很快红肿起来,眼神是茫茫然的无辜。
闻司余被他看得心动,低下头在他眼皮上又亲了一下。
“是不是不太习惯?”他不知道钟于有轻微的镜头恐惧症,单纯以为他长时间在家休息体力跟不上。
钟于说:“还行,就是头有点晕。”
“怎么会头晕?”闻司余于是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好点了吗?是不是揉太阳穴会更有效果?”
钟于失笑:“没那么严重,我眯一会就好了。”
两人在长沙发上坐下,闻司余不依不饶拉着他在自己腿上枕下,“行啊,你躺我腿上眯会,我顺便给你揉揉。”
钟于一个不慎被他拉了去,躺都躺下了,也懒得起来了,而且躺着好像是舒服多了。
钟于闭上眼,闻司余温暖的指尖在他紧绷的太阳穴处力道适中地按压揉动,眼前黑暗里飞也似地飘过一路上绿色的生机勃勃的树木,第三个隧道前的小山谷里有一谭清澈的潭水,钟于听到溪水流动的清凌凌的声音,和幼鸟发出的清脆声音混合在一起。
早起和坐车带来的疲惫感随着胸口浊气被一起排出去,钟于即将从身体不停的坠落感中沉入梦乡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看过《步步为营》的本子吗?”他闭着眼问。
闻司余顿了一下,他知道《步步为营》是他的新本子,此刻为钟于提起这件事而感到诧异,随后响起含笑的声音:“还没看,要黑幕我当男主角吗?”
然后他见钟于睁开了眼。
钟于睫毛很长,这个睁眼的过程在他看来十分缓慢。
先是睫毛轻颤了一下,然后原本铺在他下眼睑的睫毛随着眼皮的动作轻轻飞了起来,像一只蝴蝶。这个开合的过程莫名让他想起了花朵的绽放,鼻尖甚至因为这个幻想隐隐飘起了花香,混杂着点雨后泥土里泛出的青草气息,很舒服。
“这个剧本被明锐拿走,他筹备得差不多了,大概这个月或者下个月就开拍了。”
明锐是近年的新秀导演,他手上只有一部权谋类作品,去年各大奖项倒是有几个提名,只是一个奖都没拿。闻司余没想到钟于会把剧本卖给他,更别提现在主动说起这件事了。
钟于犹豫了一下,一个新导演和一个新编剧,似乎的确不太和闻司余的咖位匹配。
倒是闻司余不甚在意,“行,我回去看看。”
钟于于是不再多说。
将近午饭的点,才有工作人员来通知他们嘉宾已经全部到齐了。
陈飞也是奇怪,这人做综艺连嘉宾都没在网上公布,节目组录制行程也没放出来,只给出了几个嘉宾的线索,因此就连嘉宾也不知道有谁。
钟于和闻司余被引进装饰满花朵的小餐厅时才发现他们是最后一组出场的,其他六人早已在长餐桌上入座,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摄影机在房间另一角牢牢盯着他们,两人老老实实对着镜头和众人问了好才在一边坐下。
钟于坐下时才发现这张餐桌上八个人,除了自己,他竟然认识五个。
和闻司余一个乐队的越宣,还有林凌,他们是《过界》里的演员,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红痣》的女主角程星,以及曾经在《少年》合作过的高心思。
还有两个面生的女生,胡笑笑和齐霜,她们是去年一个选秀节目出道的。
陈飞这是真要搞事啊,把一群几乎都互相认识的人凑在一起。
八个人一边吃一边不冷不热的聊天,等吃的差不多了,陈飞才姗姗来迟向他们宣布了规则。
果然他那十分坑爹的规则一宣布就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这个规则你根本没说过啊。”
“骗人的吧,现在退出节目还来不来得及?”
“导演够狠!”
钟于左边是闻司余,右边是林凌。
林凌转过脸低声问他:“你们知道这个规则吗?”
钟于说不知道。
林凌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低头只顾吃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钟于单方面认识林凌,毕竟是自己的剧本还是关注了几个主演,他记得这小孩今年才十八岁,看起来倒是很不苟言笑,十分老成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忌惮着镜头的缘故。
第一期的抽签很巧的把闻司余和钟于分到了一起。
钟于按住胸口别着的麦,低声问:“你和陈飞说了什么吗?”
“嗯,”闻司余拨了个西兰花到他盘子里,“多吃菜。”
钟于默默把西蓝花送进嘴里,他已经习惯被闻司余投喂了。
哪有这么巧的偏偏两人抽到了一起。
只是还在餐桌上钟于也不好多问,只决定等拍摄休息间隙再仔细问他。
与此同时,陈飞也简单讲了讲接下来三天的安排。
像通过各种方式赚钱向村民买自行车,去八公里外的小城镇拿到节目组准备的惊喜礼物。
或者是半夜熟睡被节目组突然叫醒第一组到达的可以获得别人干活时自己组去逛街的权利。
等等这类十分拉仇恨值的活动略过不讲,就算钟于和闻司余一直搭配的不错,也累的够呛。
三天一闪而逝,到了结束的时候,钟于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却也熟悉的来电。
作者有话要说:综艺第一期不会详细讲啦,主要还是在第二期!嘻嘻,最后几个情节就要来辣!
(ps.以亲身经历告诉大家千万千万不要熬夜了,昨晚(不小心)通宵了,结果今天超级难受,大家一定要身体为先呀!)
(pps.综艺的灵感来源是日本高中生恋爱真人秀《不要被冬日的狼君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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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这一章讲的是
钟于手指悬在拒绝两个字眼上良久, 最后出于——或许是最后一点软弱和怜悯,还是接通了电话。
这个电话让他很容易就想到了上学时的经历。
特别是初中高中的时候,学校经常会让学生叫家长开家长会,少年钟于既惧怕父亲又不愿成为班里那个例外,只能硬着头皮拨通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经常是一群男人起哄吵嚷杂音的背景,伴随着女人的惊叫调笑声,让他莫名想到声色犬马这个词。
彼时他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 在教室外明亮的走廊里用班主任借给他的手机给那头的人打电话,仿佛是两个被厚重无色玻璃隔开的世界,只要一脱下校服, 他就会回到混乱肮脏的、他长大的地方。
现在这种场景仿佛又在重演。
“儿子,最近工作忙不忙啊?”
钟于推开闻司余搭在他身上的手往卫生间走去,低声说:“什么事?”
“就是关心一下你,你叔叔说在电视上看到你都开始给别人当老师了。”
“嗯, ”钟于皱眉,与镜子里抿着嘴的自己对视, 那都是去年的事了,“你要钱?”
电话那头的中年人嘿嘿笑了两声,钟于瞬间想起少年时期见到那个男人和债主低声下气的场景,那一天将会是他和母亲最不好过的一天。
“我儿子果然有出息, 爸爸为你骄傲,我们一家人说什么要钱啊,爸爸的钱以后都是你的。你叔叔最近想拉我一起做个投资,手头又没有现钱, 所以想让你帮帮忙。”
钟于通过镜子看见自己颈侧红了一小片,碰碰又是不疼不痒的,于是随它去了。
“我没钱。”
什么投资,在赌博上的投资吗?
“我也不要你的钱,”他垂下眼,不愿多说,“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大概是那边也猜到他要挂电话了立马换了个恶狠狠的语气,“钟于,你别不识好歹!我还是你亲爸,你不给我赡养费我就去向那些记者曝光你!你别觉得我狠心,前阵子已经有人来向我打听你了,我是疼你才没把你的事往外说!”
听筒里传出男人吼声的同时,恰好另一个人进了卫生间。
是林凌,说话声太大了,钟于肯定他听到了,但林凌除了往他脖子上瞟了一眼外,神色动都没动。
他冲钟于点头示意就进了隔间。
林凌进来了他就不好再继续在这里打电话了,钟于往外走在楼梯间停了下来,“谁来找你的,乐如?”
男人呸了一声,恶声道:“我管谁来找我的,你给不给钱!”
“我没钱。”钟于指甲有点长了,在白墙上划动留下一道细细的印记。他说:“我没什么事怕被曝光的,你想找记者就找吧。”
电话那头又响起几个轻一点的男声,窸窸窣窣说了几句,就听中年人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和他那个早死的......”
钟于挂断了电话。
或许是闻司余和涂涂的存在给了他明亮的勇气和冷静思考的能力,他居然也能像局外人一样冷眼回想过去。
那个男人从没来过他的家长会,老师让家长在试卷上签名他也从未签过。
父母和孩子的关系总是不平等的。在孩子降生之始,父母天姓和道德准则就要求家长用爱与关心照顾孩子,但只有在父母垂垂老矣之时,孩子才会有能力反哺他们。
这种关系里父母总是会比孩子付出的多,这是一种无私的单方面的付出,而父母会在这种付出里自我圆满。
钟于想,所以,孩子的童年时期是非常重要的。当然也不是说别的时期不重要,只是这个时期孩子会更脆弱、更容易引导。
钟于在楼梯间站了一会,墙上多了几道指甲印。划了人家的墙他怪不好意思的,指腹抹两下也没用,钟于突然想起自己兜里还有玩游戏时剩下的贴纸,于是粉色的小猪佩奇被贴到了墙上,遮住了那几道胡乱交错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