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尴尬消融干净。
余抒对程倾笑了笑,捧起桌上的白粥,喝了半碗。
她一向很招长辈的喜欢,相貌清丽纯美,气质也是温软干净的风格。
虽然她对于那晚的事还感到尴尬,但吃完饭,她选择主动去帮程远山择菜。
程远山有点手忙脚乱:“不是,小余……你去玩,不用你帮忙的。”
“没事叔叔……”余抒朝他一笑,“反正也是闲着,您一个人在忙多无聊。”
程远山忍不住想,这可比自家两个女儿都要贴心啊。
说实话,见到程倾带了个女孩子回家,他不是不震惊的。只是他不是思想老旧的古董,又不忍心对人家小姑娘说重话。
这两天他在琢磨,其实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自家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冷淡到有些孤傲的性格,不爱说话,也不喜欢搭理人,在看重的事情上极为强势,根本不可能温柔关切地为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
唉……
鬓角发白的老父亲叹了口气,压下心底如潮思绪。
午饭后,程倾问余抒:“下午回去?”
余抒一怔:“要走了吗?你有工作要赶回去?”
程乐插了句:“不走不走,我们还要去海边玩呢。”
程倾笑:“好。不走。”
正在厨房洗碗的程远山忽然一阵心酸。
这没良心的死丫头,哪次回来不是第二天赶早就走的,还美其名曰说自己认床睡不好,怎么抱着女朋友就睡得好了?呸!
不过心酸之余,他又有点欣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小余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叔叔等会去菜市场再买点,带鱼吃不吃,或者别的海鲜?”
余抒有点受宠若惊:“我什么都行,叔叔您随意。”
程乐语气凉凉地说:“我这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到现在还没问过我想吃什么。”
余抒好脾气地问:“那你想吃什么?”
还没等程乐说,程倾拉着她站起来:“出门吧,别惯着她。”
“喂喂喂……”程乐叫叫嚷嚷地追出去,却笑起来,“等等我呀!”
厨房里程远山也笑骂一句:“真够闹腾的。”
可这个家,太久没这么闹腾过了。
窗外云雀悠悠飞过,又是人间好时节。
在云市玩了三天,她们才回永州。
回程路上,余抒掀开衣服,在对比自己到底晒黑了多少,低语喃喃:“好像晒黑了点。”
“毕竟某人非要顶着大太阳冲浪……”程倾声音里含着笑意,“晒成黑菠萝了也挺好。”
余抒凶她:“再这么说,我要挠你了。”
“哦……”程倾慢悠悠地开口,还是没停下逗她,“那以后阿白改姓余好了。”
“程教授……”余抒语气凉凉,“你再,你再……”
卡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要怎么凶她。
程倾被她可爱到了,捏了下她脸颊:“给你挠。”
“脸都被你捏圆了……”余抒快受不了她了,每次都喜欢捏自己的脸,声音含糊地说,“我今天要去找小阿姨了。”
程倾:“我跟你一起?”
“没事……”余抒挪开她的手,“我自己去吧。”
程倾:“她在哪?”
余抒:“她在永大,让我选地方,我选了学校外面的咖啡厅。”
程倾:“我也过去,在旁边等你们。”
余抒想了想:“也行。”
她本想上门找小阿姨坦白的,但余庭秋记仇地说还在生气,消气之前不让某个没良心的东西进家门。
到了咖啡厅,余抒看了看时间,还没到点,她已经开始紧张了。
程倾选了靠窗的座位,正在低头翻着桌上的宣传小册子,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朝她笑了下。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高挑明艳的女人推开咖啡厅的大门,径直走了过来。
余抒忙站起来:“小、小阿姨!”
余庭秋淡淡扫了她一眼:“坐。”
有那贼心瞒她那么久,怎么就没贼胆承认呢?
余抒给她倒水:“喝水喝水。”
“我要喝咖啡……”余庭秋回过头叫服务员,“一杯冰美式,谢谢。”
余抒双手交握:“小阿姨,你,还生气吗?”
余庭秋冷哼一声:“你这几天去哪了?前天我路过你们学校,你不在,又跟着程大教授出去了?”
余抒乖乖点头:“嗯……”
余庭秋审视着她:“是不是她哄着你去的?小萝,你实话告诉小阿姨,这么久以来,她到底有没有对你……”
话到这里停了下来,余庭秋心里也很矛盾,一方面相信好友的人品,另一方面又是对侄女的爱护,她想问程倾有没有借助身份、阅历的不对等对余抒有所诱导,可她问不出口。
余抒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她对我很好。”
余庭秋舒了口气:“那你们,除了宁姐说的误会……你为什么要跟她接触?”
余抒低下头,思绪又陷入那场冷冰的冬雨:“小阿姨,说了你别骂我啊……那天我第一次知道我爸妈的事情,跑去永大,也没找到你。当时淋着雨,我挺难受的,甚至在想被车撞死也好……反正也没人在意我。”
余庭秋皱眉:“什么?”
“我知道我当时的想法很幼稚……”余抒忙解释道,“我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小阿姨你放心,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这么想了。”
余庭秋一言不发。
心里却有些酸涩,也心疼。
她最知道余抒有多听话。
小时候生病住院,余抒从不闹腾。有次姐姐没空,她临时赶到医院,站在门口就看见小姑娘坐在病床上,一口气喝完了发苦的药,放下杯子看见她,明明眉头还紧皱着,还不忘朝她甜甜地笑了下。
余庭秋揉了揉太阳穴:“你那天遇见她了?”
“嗯……”余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给了我一把伞。”
余庭秋语气凉凉的:“一把伞就把你骗到手了。”
这傻孩子,真是太好骗了。
余抒小声反驳:“也不全是……”
最初确实如此,那时她像没有主见的飞虫,见到光源就往上撞。
“后来不告诉你……”余抒又轻声细语地补充,“是怕你生气。怕你失望。”
语气温和又小心,是真的紧张。
余庭秋舒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
话已至此,她似乎再也没法去怪程倾。她也不敢想,要是那次余抒没碰见程倾,这孩子会怎么样呢。
“她呢?”余庭秋左右环顾,“也来了吧?”
“嗯……”余抒指了指,“在那边。”
“你出去转转,我跟她说会话。”
“哦……好吧。”
余庭秋往程倾的座位走去,直接在她对面坐下了。
程倾见她过来,并不意外,远远地对余抒挥了下手,示意她先出去。
余庭秋冷笑一声:“上次才答应我不做什么,这几天又把小萝骗回你老家。程大教授,你可真厉害。”
程倾难得理亏,只能说:“是,是我不好。”
“现在认错倒快……”余庭秋一拳打在棉花上,也没了火气,“你父亲知道吗?”
程倾点头:“知道。”
临行前……
两鬓微白的父亲把她叫到一边,低声说:“爸爸以前没照顾好你,从来只要求你考第一,但好像从没对你说过,要快快乐乐地长大,生活。”
还没等她说话,父亲又说:“现在也回不到你小时候了。以前爸爸补偿不了你,以后,以后……跟你爱的人牵着手,走在阳光下吧。”
“怎么了?”余庭秋见她陷入沉思,有些担心地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小萝?”
问完她又后悔了,怎么显得她好像很紧张程倾父母不同意。
“没有……”程倾摇头,“他说我喜欢就好。”
“哦……”余庭秋松了口气,“那你真的喜欢她吗?”
这是之前问过的问题,她却要反复的,再三确认。
坐在窗边的女人抬起头,神色认真。
她的长发落在肩头,阳光透过玻璃落到她平和清淡的脸颊上,红唇微弯,陡然绽开的笑容柔和而明丽。她笑时风华正茂。
“你是指哪种喜欢?”程倾平静地问,却并不需要答案。
她继续说,“我想跟她一起虚度时光。”
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但却是她能说出来的,最直白的话。
许她以陪伴,等她成长,与她一同虚度时光。
余庭秋却被这话打动了。
这么多年她们多少次通宵工作,她知道程倾一心事业,根本没几分柔软的情绪。
虚度时光这几个字,已经够了。
太阳快要下山,染了点橘意的阳光将她们彻底笼罩进去。
余庭秋没说话,拿起杯子跟她的杯子轻碰了碰。
是某种无声的确认。
……
起初,余抒还时不时往咖啡厅里看几眼。
等得久了,她也无聊,站在路边发呆。
正好微信群里童嘉@她:在哪?
余抒很快回复:在永大旁边。
童嘉:正好,我们也在。
余抒:我们?
童嘉:对,班长回来啦,他说下半年就复学。我们在奶茶店,快来。
余抒:来了!
童嘉发来的定位就在附近,都是比赛时的熟人。
余抒打过招呼,点了杯果汁坐下。
童嘉笑盈盈地问她:“听说你谈恋爱啦,对象是永大的?”
余抒猜她是听安可说的,大大方方承认了:“嗯。”
“哇吼……”班长跟她碰了下杯,“得请我们吃脱单饭了吧?”
余抒见他神色坦荡,也弯了眼眸,“正好,也庆祝你能早日复学。”
童嘉:“人呢人呢,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今天啊……”余抒顿了顿,“还是先不了。我……我晚点跟你说吧。”
她想还要一点时间铺垫,也要给她们一点心理准备。
童嘉扁了扁嘴:“好吧。”
喝完果汁,余抒看见手机上的消息,程倾问她在哪。
她忍不住笑,又抿了下唇,站起来说:“我先走了,你们聊。”
童嘉:“好,你走吧。”
但等余抒一走,她就八卦兮兮地说:“走走走,偷偷瞧瞧她男朋友有多帅,远远看一眼就好了。”
一行人经不住她煽动,做贼似的跟了上去;隔了一段距离,童嘉看见路边有车停下,赶紧挥手,停在原地。
车窗降下来,余抒弯下腰说话:“我小阿姨今天凶不凶啊?”
程倾:“没事了。”
余抒既惊且喜:“真的?”
程倾嗯了声:“今天她还有事,过几天叫她出来吃饭。”
余抒心情好到不行:“那我给她买个礼物!”
程倾解开安全带:“好,今天就买。”
不远处,童嘉眼睛都要看穿了。
正好这时车门开了,从驾驶座上下来的是个女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脸,但从气质到身材都绝佳,不用看五官都知道是个又美又御的姐。
童嘉人都傻了:“这,这是女朋友啊?”
班长也酸酸地说:“难怪有次她还说……男人有什么好。”
余抒全然没察觉,伸手去摘程倾的墨镜:“怎么戴了墨镜,差点要认不出你了。”
“路上阳光太刺眼……”程倾低下头,由着她摘下墨镜,目光往后一瞥,正好跟呆若木鸡的童嘉对上。
“小菠萝……”程倾无奈地笑了下,“往后看。”
“什么?”
余抒把墨镜折好,转身看见童嘉等人,也呆了。
程倾笑着问童嘉:“要过来吗?”
“不了不是……程老师再见……”童嘉疯狂摇头,她看着余抒的眼神也怪怪的,“师母也再见。”
师、师母?!
余抒差点咬了舌头。
她实在哭笑不得,也想不到这几个朋友会偷偷跟过来。
没多久,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童嘉:@余小抒,师母好;
班长:@余小抒,师母好。
童嘉:亏我每次辛辛苦苦给你抄笔记,我想要老师的课件TAT;
班长:师母,请问程老师开小灶要多少钱?
童嘉:师母,请问程老师对你凶吗?
班长:师母,我们这样对你,程老师会让我们挂科吗?
后来连不明真相的队长等人也叫她师母了,真是……
余抒看着屏幕上满满的「师母」两个字,人都要傻了。
“在看什么?”程倾靠过来给她解安全带,“又是笑又是皱眉的?”
才到明大校外,余抒走路也捧着手机看,被程倾揽着走。
“哎呀……”余抒放下手机,揉了揉脸,“她们在笑话我。”
程倾笑着挑了下眉:“谁敢笑话你。”
余抒想起朋友在群里说的那句挂科,明明知道程大教授不是这样的人,但还是忙说:“没有没有,随口一说。”
说着话走到宿舍楼下,余抒问:“室友都回家了。你要不要……上去?”
程倾眯了眯眼眸,似想起来什么,她点了下头:“好。”
明大学生宿舍条件很好,四人间宿舍,宽敞明亮。
余抒的位置在床边,桌上贴了粉蓝色的桌纸,整齐堆了两摞书。
“你先坐……”余抒拖开凳子,“我收拾下行李。”
从云市回来,她急着见余庭秋,连行李箱都没收。
程倾嗯了声,说好。
她坐在余抒的座位上,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台历,正好看到某个圈出来的日期,旁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