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开了不少,今天天气好,到处都有小孩子在跑。
进楼,进电梯,来到门前,所有的一切贺锦西都动作顺畅。
只是在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贺锦西发现钥匙怎么插都插不进去了。
她愣了愣。
郑潇提醒她:“是不是拿错了?”
“没错。”贺锦西道,“刚才门禁都刷开了。”
郑潇:“打个电话吧。”
贺锦西:“好。”
结果电话还是拨给了贺熤北,贺熤北挂断了一次,贺锦西继续拨,第二次响了很久,贺熤北接上了。
“干什么?”贺熤北没好气地道。
“家里的锁换了吗?”贺锦西问。
“之前爸出门忘了带钥匙,妈在里屋睡着了,门叫不开就开锁了。”
贺锦西:“一般开锁不用换锁吧。”
贺熤北:“妈习惯把钥匙插在门洞里!开锁很难搞!”
贺锦西还是觉得有问题:“那么大动静都没醒吗?”
贺熤北已经气到了顶头上,朝她吼:“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你想让我说什么!”
贺锦西:“说实话。”
“实话就是妈晕倒了!要不是锁开得及时,你就少一个债主了!”
贺熤北吼完就把电话挂了。
贺锦西站在原地,手机还在耳边,脑子有些糊。
钥匙打不开门,贺锦西第一反应是家里故意把锁换了,不想让她这个房主进门。她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在她的印象里,爸妈身体都挺好的。平日里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也没什么遗传或者后天的大毛病。
最多就是那几年家里吵得厉害,愁云惨淡,妈妈压抑得久了,哭得多了,有时候胸痛。
好像去过医院,但没什么后续,在贺锦西的意识里,那就没什么大问题。
不知道这次是什么问题。
郑潇戳了戳她肩膀:“怎么了?”
“啊,”贺锦西反应上来,道,“换锁了。”
她低头给妈妈拨电话,顺口解释道:“之前我爸忘带钥匙,开锁就换锁了。”
“嗯。”郑潇应了声。
“我给我妈打电话。”贺锦西道。
“好。”郑潇轻轻牵着她手腕。
电话很快接通了,贺锦西说了现在的情况,那边应着,说他们在外面,还没到家。
“到饭点了。”贺锦西道,“我定个餐厅,在外面吃吧。”
电话那边传来了贺方的吼声:“吃什么吃,还要把人给丢到哪里去!!!”
吴秀梅赶紧把手机话筒捂住了,往旁边走了几步:“西西啊,我们就在家吃吧,你想吃什么,妈回去买菜。”
“那就不吃了。”贺锦西道,“我在门口等你们,谈完我下午还有事。”
“好。”吴秀梅道,“再十几分钟就到了。”
电话挂断,贺锦西将手机塞进包里,长长地呼吸。
郑潇看着她,贺锦西上前一步抱了抱她,道:“你是不是不理解很多事情?”
郑潇:“这方面我不太了解。”
贺锦西扯了扯嘴角:“那你家里怎么回事,以后有机会可以告诉我吗?”
郑潇:“你想知道吗?”
“嗯。”贺锦西点了点头。
“挺简单的,”郑潇道,“我五岁的时候,我爸妈就去了国外,所以我对家庭亲情相关的都不太有经验。”
贺锦西愣住,她没想到答案来得这么突然。
从郑潇以前极少提供的信息,贺锦西知道郑潇家庭背景有大问题,因为她也有大问题,所以她一直不敢问。
她等着有一天郑潇打开心扉同她说这些事,那样她就可以了解郑潇再多一些。
结果现在郑潇随口就说出了答案,用的还是如此稀松平常的语气,这实在是让她惊讶。
既然郑潇说了,贺锦西也就没再抑制自己的好奇心,她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带着你?”
“不方便吧。”郑潇道。
贺锦西:“什么不方便呢?”
郑潇:“记不得了,我小时候问过,总有一些理由。我那时候不太搞得懂,长大以后觉得也没必要搞懂了。”
贺锦西皱着眉头:“那你怎么生活?”
“有阿姨照顾我。”郑潇道。
贺锦西:“你的其他亲戚呢?”
郑潇:“哪些其他?”
贺锦西:“叔叔伯伯,爷爷奶奶。”
郑潇:“过节的时候偶尔会见到。”
贺锦西嘴巴动了动,再说不出话来。
她家里的情况,虽然凄惨,但好歹从世俗的眼光来看,是可以理解的。
父母的失望,父母的过激行为,种种种种,贺锦西都可以从情理上找出清晰的逻辑,虽然理解不代表原谅,不代表可以好好相处,但这些年,她并没有对此事想不通过。
郑潇家的情况,她却完全无法理解。
是什么事情让一家人淡漠到了这种地步,是什么缘由能让父母把一个五岁的孩子扔在国内,交给雇佣的阿姨来带大。
贺锦西攥了攥拳头,生气,又觉得心酸。
她反握住了郑潇的手,道:“没关系,你现在长大了,也不需要他们了。”
郑潇:“对。”
贺锦西:“你可以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那样。”
“嗯。”郑潇道,“我需要你。”
贺锦西突然就觉得充满了力量,好像一切难关都不再让人害怕了一样。
第63章
贺锦西和郑潇等了好一会儿。
吴秀梅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提了大包的东西,看到郑潇,愣了一下。
贺锦西叫道:“妈。”
“诶。”吴秀梅在兜里摸钥匙,“快进来吧。”
门打开了,屋子里窗明几净,客厅阳台上摆了几盆明显是刚买的绿植。
吴秀梅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新拖鞋,放到了贺锦西脚下:“你们先坐,我去做饭。”
“妈。”贺锦西叫住了她,“我回来不是为了吃饭的。”
吴秀梅没回头,还是往厨房走:“你爸待会就回来了,你跟他说。”
贺锦西换了鞋,郑潇跟随她的动作。
贺锦西带着郑潇坐到了沙发上,然后从包里拿出带着的保温水杯递到了她手里:“你坐一会。”
郑潇抱着水杯,应声道:“好。”
贺锦西也进了厨房。
吴秀梅处理菜的动作很利索,这套房子算新,但是厨房的使用痕迹很明显,显然,吴秀梅每天都在这十平米的范围内劳作。
“吃米饭还是小米粥啊?”吴秀梅头也不抬地问她,“想不想喝小米粥啊,你以前爱喝的。”
贺锦西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道:“妈,你身体怎么了?”
“啊,没什么啊。”吴秀梅道,“老毛病了。”
贺锦西:“什么老毛病?”
“血压低。”吴秀梅笑了笑,“吃饭不及时就头晕。”
贺锦西突然就觉得这样的环境让她难以呼吸。
她小时候长个太快,有段时间也容易头晕。她妈妈带她看医生,医生让加强营养,那之后,一天三顿饭,肉蛋奶就没少过。她上学之前,妈妈还要往她的兜里塞一把糖。
他们是对她好过的。
她记得这些好,因为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依赖,比起郑潇,她是有一个完美的童年的。
但是那些都被摧毁了,如果不想起来还好,一旦站在了家人面前,看到他们的目光,听到他们说的话,那些爱和恨都会齐齐涌上来,让她觉得好好地活着是如此地艰难。
贺锦西深吸一口气,打破这虚伪的平静:“您对我的事怎么看?”
吴秀梅愣了愣:“你爸爸……”
“我在问你!”贺锦西提高了声音,“我是你生下来的,你对我的事就没点想法吗!”
吴秀梅低头择手里的菜:“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件事……”
贺锦西冲过去,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菜,扔回了袋子里。
“所有的事。”贺锦西道,“这些年住我的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钱给儿子买房子,过年的时候嫌我丢人不让我回家,现在又去拿我朋友的钱,还有,我今天带了女朋友回家。”
吴秀梅一下子哭起来:“你不要说这些……”
贺锦西声音都有些抖:“所以要一直躲着是吗?好,那以后我再也不会问你任何意见了。”
贺锦西出了厨房,来到了客厅。
厨房里还有抽泣的哭声,郑潇握住了贺锦西的手。
贺锦西闭了闭眼,不断深呼吸。
很快,厨房里的哭声停了,但也没做饭的声响了,吴秀梅一个人待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十几分钟过去,贺锦西起身去看了一眼。
吴秀梅坐在垃圾桶前的小板凳上,表情有些呆。
贺锦西没说什么,又回到了客厅。
终于,门被打开,贺方回来了。
贺锦西道:“你终于回来了。”
贺方脸上的表情很冷:“你爸都不叫一声吗?”
贺锦西扯了扯嘴角:“爸。”
贺方看向郑潇:“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贺锦西笑起来,她挽住郑潇的胳膊站起身:“这是我女朋友,认识一下。另外,这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法律上来讲,我有资格带任何人来这里。”
贺方把手里的车钥匙啪地拍到了鞋柜上:“房子是你买的就了不起吗!谁把你养大的!”
贺锦西:“你算一下吧,养我花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你从这房子里搬出去吧。”
“你!”贺方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吴秀梅从厨房里奔了出来,在贺方胳膊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好好说话!”
“她有好好和我说吗!”贺方指着贺锦西,吼道,“她这些年有好好和我说吗!她做的那些丢人事!她还有脸在这跟我吼!”
“好的。”贺锦西牵了郑潇的手,往外走,“你们受够了,我也受够了,断绝关系吧,具体的相关事宜,我会让我的律师来和你们谈。”
这话说完,刚到了贺方身边。
贺方抬手准备往贺锦西脸上扇,被郑潇挡住了。
“叔叔冷静点。”郑潇面无表情地道,“进警局了更丢人。”
贺方捂住了胸口,快心梗了。
贺锦西一点都没停留,拉着郑潇直出了门,进了电梯。
电梯往下,贺锦西提着一口气,道:“其实我之前都挺冷静的。”
郑潇:“嗯。”
贺锦西:“我方法都用尽了,我想着或许有一天,他们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哪怕有一点点觉得自己做错了,有一点点的良心发现不再这么对我。”
“都不会到这一天。”
“真让人绝望。”贺锦西道,“有些人永远都不会变。”
电梯门打开,贺锦西低头看着脚下:“忘了换鞋了。”
的确是忘了换鞋了,那会贺方就站在玄关处,吵得那么厉害,也没机会去换鞋。
郑潇动了动露在拖鞋外面的脚丫子:“那要回去吗?”
贺锦西摇头:“不回去了。”
顿了顿,她问郑潇:“你的鞋子贵吗?”
郑潇:“不贵。”
“好。”贺锦西牵着她,出了电梯。
两人出了小区,拦了辆出租去了商场。
买了两双鞋子,直接换上,店员道:“旧鞋我帮您装起来。”
“不用了,扔了吧。”贺锦西付了款,什么都没拿。
从北市到H市,再从H市回到北市,扔了两双鞋,花了许多在路上的时间。
出了车站,天还是亮的,虽然北市雾霾严重空气算不得新鲜,但贺锦西看着明晃晃的太阳,觉得世界清明,刺得她眼睛发疼。
“饿了。”贺锦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想吃什么?”郑潇问她。
贺锦西:“你做的饭。”
郑潇:“可以。”
贺锦西:“去你家。”
郑潇:“可以。”
贺锦西看着她:“到了你家我什么都不干,脱光了衣服钻进你的被窝睡觉。”
郑潇:“好。”
贺锦西:“手机我会扔给你,来电你可以随便接,你觉得重要的事再来叫我。”
郑潇:“好。”
贺锦西:“然后好好爱我。”
郑潇其实不明白什么叫好好爱。
让一个人舒服,让一个人开心,都是有法则的,但爱一个人,没有。
什么样的爱才是好的,什么样爱的方式才是好的,和贺锦西在一起以后,郑潇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答案并不明晰。
她理不出来个条理清晰的一二三,但到了当下的每时每刻,脑袋里却都有个确定的答案。
比如贺锦西想吃饭她就给她做,贺锦西不想被打扰她就替她挡一会世间的纷纷扰扰,贺锦西说好好爱她,郑潇心尖都开始发热。
其后的时间,像贺锦西安排的那样,她们回到了家,一个睡觉,一个做饭,一起吃饭,然后在夜幕降临之后,温柔地相爱。
贺锦西异常地粘人,她软在郑潇怀里,一分一秒都不要离开她,郑潇只能抱着她去洗澡,水花下落,贺锦西皱巴着脸,道:“我不想说这句话,我觉得会吓跑你,但我想说这句话……”
郑潇并不嫌弃她的语无伦次,她亲吻她的眼睛,道:“你说。”
贺锦西带着哭腔:“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
郑潇想。
只是我的世界本来就是0,剩你一个反而是加号,足够让人欣喜。
郑潇抱住了贺锦西,一遍遍地用身体传达这份欣喜,终于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