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手有脚的,而且这么面对面的,太……难为情了。
武太后手腕一动,婉儿的手就扑了个空。
紧接着武太后手腕向前一送,那只盛着药汤的匙就被稳稳当当地送到了婉儿的唇边。
婉儿:“……”
于是不得不张了嘴,老老实实地吞下了药。
苦是真的苦。
见婉儿被药苦得皱眉,武太后也皱起了眉头。
不过,她手里面的动作,并未因此而停止——
又一匙药汤,被递到了婉儿的唇边。
婉儿觑准时机,试图再次去抓武太后的手。
当然也再次被武太后成功躲开,动作特别地利落,利落得让婉儿都有种“这人是练家子”的错觉。
“你嫌弃朕?”武太后挑眉。
“那是你自己的脚,又不是朕的!”武太后哼道。
婉儿这才明白,这人的意思是:你嫌弃朕刚刚摸了脚,就来拿匙子喂你喝药。可朕刚刚摸的,难道是朕自己的脚?
这人会错意了!
婉儿无语,只得解释道:“这种小事,不敢劳动太后啊!”
婉儿觉得自己的语气特别地真诚,特别地发自内心。
可武太后……
婉儿手里一满,蓦地意识到武太后已经把那碗药塞到了她的手里,同时身体后撤,双臂抱在胸前。
“不敢劳动?呵!那你自己喝啊!”武太后下巴微抬,脸色沉着,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婉儿垂下眼睛去,默默叹息。
真就一仰脖,一碗药汤都灌了下去。
当药碗将她的视线遮住的时候,当她的喉咙因为吞咽那苦药而一下一下地动的时候,武太后抿紧了嘴唇,脸色更不好看了。
可惜,婉儿没机会看到。
婉儿自知惹恼了武太后。
放下空碗,稳了稳神,婉儿和颜道:“太后守了我很久吧?”
朝廷政务已经够她忙的了,又要分神守着自己,直到自己醒来……
想到这些,婉儿就做不到和武太后赌气了。
“不久!才十七个时辰而已!”武太后故意道,还生着气。
婉儿刹那失神。
她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之前她怎么都想不起来的“十七”什么,到底是什么了。
就在她昏睡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也就是武太后守着她的十七个时辰里,她俨然亲身经历的,在另一个时空中的事——
医院里,植物人一般躺在那里无声流泪的她,紧紧守着她的“妈妈”,以及后来杂乱的脚步声、医疗器械声、抢救的声音……所有这些,都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在那个时空之中,真实发生的事。
那个她穿越来的时空中,她的肉.体根本没有死去,或者消失。
“她”一直以植物人的状态昏迷着。
而之前在这个时空之中她发烧昏睡过去便成了一个连接两个时空的契机,使得这个时空中的她的灵魂,有机会重新回到那个时空之中。
说不定,当时她的灵魂,是有机会重新回到那具植物人的身体之中,醒过来的。
可是,她没有,而是重被扯回到了这个时空之中,醒了过来。
婉儿恍惚忆起,当时她浑浑噩噩的,好像听到了诵经的梵音声声……
所以,她是被用某种方式,强行招魂回来的吗?
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个她穿越来的时空之中,有人守着她,守了整整十七天!
“妈……”婉儿的情绪失控,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想到妈妈在那个时空之中苦苦地守着自己,等着自己醒过来,婉儿便觉心如刀绞。
那该是怎样的折磨?
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概就是这样吧?
婉儿的心疼得浑身发抖,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泪眼婆娑中,她半是模糊半是清醒地觉得身边似乎空了那么一会儿,但很快就有人靠近了来。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含混地似乎问了句什么。
婉儿的脑中嗡鸣着、杂乱着,此刻唯有那只轻搭过来的手,能让她觉得有所依靠。
她本能地靠近了去,窝进了那人的怀里,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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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思考):我怀疑你是武林高手。
阿曌:……
阿曌和婉儿的现代甜宠没商量(追妻火葬场真香)篇,文名《非典型宠爱》,戳坐着菌的专栏可收藏~
第110章
武太后折回婉儿的卧房,推门而入,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她的女儿,新晋封的太平长公主,正搂.抱着她心爱的女人!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那小东西还哭得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
似乎还在如泣如诉着……
这是在向太平诉说委屈吗?
武太后的脑子里嗡嗡的。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刀,或者剑,反正只要是能杀人的兵刃都行。
她要杀人!
杀了那个挑拨离间的人!
霎时间,她想到了董卓、吕布和貂蝉,想到了王允。
一定是有人耍起了离间计,想离间她们母女关系!
她要杀了那个“王允”!
太平更冤。
她不久前刚被婉儿扑到怀里,整个人还是懵的。
又惊见婉儿哭了起来,太平的脑袋里一阵混乱,心道莫非母亲对上官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不然上官怎么会哭成这样?
太平一边暗怪母亲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一边禁不住轻拍着婉儿的脊背,好歹安慰一下是一下,这也算是替母亲分忧吧?
然而没一会儿,觉察到屋门被突然打开来,一股子腾腾杀气凛凛而来的时候,太平方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武太后铁青的脸,让太平错愕。
她于是知道,母亲是真的怒了,而且是想要杀人的那种怒气冲天。
太平的脑中瞬间划过了自己幼小的儿子的脸:他还那么丁点儿大,万一……万一失去了娘亲……
想及此,太平本能地推阻着婉儿,口中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母、母亲……我……儿臣不、不是……”
有那么刹那,太平想到了死去的李弘——
深宫中有一股暗流,传说着先太子的死因其实是……
太平不是没有耳闻,她只是假作不知,她也不信。
可是现在,当面对着要杀人一般的母亲的时候,太平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传说,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还有故去的李贤的身世……
如果,母亲连自己的亲姐妹、亲生儿子都能杀,又如何杀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
看到武太后额头的青筋暴起,以及紧攥的拳头的时候,太平很有一种想要跪地求饶的冲动。
母亲的气场太强,让她难以自制地想要屈服。
可是,太平最是清楚母亲的性格:软弱只会让母亲瞧不起,更加地鄙夷……
怀中的婉儿仿佛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眼前凶神恶煞的存在,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太平脑门儿上的汗都下来了,实在觉得自己的人生到了生死关头。
“你何时来的?”武太后沉声开口。
太平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压抑的怒火。
至少……至少这股怒火,不会马上喷发出来。
太平心神稍松,喉间紧张地滚了滚,忙解释道:“儿臣来瞧上官的病,看到上官在哭,原想劝几句,不想……”
不想上官就扑到了儿臣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后来的面,太平没说,她知道母亲能理会得。
武太后冷飕飕地哼了一声,抬步上前。
太平忙向旁边撤去,将榻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婉儿仍是毫无所居,失魂落魄地垂泪。
武太后心里又是恼又是心疼,就势拢着婉儿的肩膀,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太平下意识地垂下眼去。
母亲没有发话,她不敢随便离开。
良久,武太后的情绪稍微平复。
她拧眉看看已经停止了哭泣,无力地依偎在她肩头的婉儿。
武太后接着转回脸去看低眉顺眼的太平:“你不在外面等着一起见朕,胡乱走什么?”
太平喉间又是一紧,暗自咬了咬牙,道:“儿臣不愿与小人为伍……”
“放肆!”武太后呵斥道。
太平便垂着头不做声了。
武太后眯眸,盯着太平身上的裙裳的花纹,几息之后,方缓缓道:“他是你的表兄,你们都是朕的亲人,你们合该相互扶持才是正理。”
太平抿紧了嘴唇,眼前映出武三思那张油腻的脸。
她硬着头皮又道:“儿臣说的小人,不是表兄。”
武太后“嗯”了一声,语调高挑。
继而又斥道:“冯小宝出身虽是低贱,但如今救人有功,又是出家人,你该敬着些。”
太平敏锐地觉察到,母亲的气势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咄咄逼人了。
想到冯小宝的那副嘴脸,太平便觉得心中有气。
“母亲当真觉得,单凭一个冯小宝,就能救了上官回魂吗?”太平忍不住道。
武太后眼眸再次眯了眯,斜眸看了看似无知无觉的婉儿:“朕现在没工夫理会你,你且下去!”
说罢,唤门外的赵应:“速传太医令来!”
这是不放心婉儿的身体状况,又要传太医令来瞧的意思。
太平明白。
她也能理解母亲担心婉儿的心情。
可是,如今小人当道,这样真的好吗?
太平悻悻地退了出来,眼看着太医令一把年纪小跑而来,看到她都顾不上向她行一个礼,就被赵应扯进了屋内。
再回想此前母亲竟搬来别院,什么都不顾地守着昏睡不醒的婉儿,还有那些在别院里做法事念经不止的和尚……
太平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陡生出“母亲幸亏只是太后,而不是皇帝”的念头。
别院内的众人,因为婉儿的身体状况和武太后的难测喜怒而紧张忙碌起来。
别院之外,却是两重天地——
瑞雪铺银,高照的艳阳之下,一切静谧依旧。
只有不远处“踢踢踏踏”细碎的马蹄声,搅乱了宁静。
太平带了侍女出来,早有她的几名侍卫护住了她。
因为不是微服,她今日是坐车来的。
正准备登车,旁边一行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并不陌生的男子的声音嘿嘿赔笑道:“表妹要回东都吗?我送表妹吧!”
圆胖的武三思穿着裘袍,袖着手瞧着太平笑嘻嘻的。
而在他的身后,是一脸故作正经,却怎么看都看不出正经的,穿着僧袍的冯小宝。
太平顿觉无比地厌恶。
“不必。”她表情淡淡的,直言拒绝。
这在武三思的意料之内,他也不过是来套套近乎的。
然而,太平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不得不警觉起来——
“本宫新晋了太平长公主,乃天子亲姊,武大人合该称本宫封号,或是称本宫为‘殿下’。”
太平这般说的时候,她身边的侍卫,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气场,无不拔背敬肃。
武三思被其气氛所慑,忙打了个哈哈,躬身拜道:“是下官失了礼数,请殿下恕罪。”
太平随口“哼”了一声,便当是受了他的请罪。
武三思见她这就要走了,忙又趋前一步。
他惧于太平身边的侍卫,也不敢凑得太近,只是挡住了太平的去路,又道:“是这样的,冯师拜托下官,有几句话想与殿下说……”
他说着,回头给冯小宝使眼色。
冯小宝惯会看眼风的,见状忙凑上来,双掌合十,现学现卖起僧人作派来。
冯师?
就他也配!
太平在心里暗啐。
不过,因为母亲的缘故,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意态淡淡地睨着对方,也不说话。
冯小宝自然知道过节儿在哪儿。
且太平此时的仪态,和那位高高在上的武太后简直太像了,冯小宝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人和当年那个好欺负的小公主联想到一处。
“往日曾与殿下有些误会,嘿……那个殿下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初时还能掰几句斯文话,可是说着说着,就不由得露了怯。
武三思在心里暗翻白眼儿,心道混混就是混混。
不过,他好歹还记得冯小宝眼下还有用处,便站出来打圆场道:“冯师诚心向殿下开释前嫌,望殿下海涵。韩信当年还受过胯.下之辱呢!殿下是天家贵胄……”
他这圆场打得也着实不伦不类。
太平是个女子,听到“胯.下”两个字,登时涨红了脸,心里面一股子火气,直撞顶门。
她冷冷一笑,道:“两位不必多言。本宫也是为母亲分忧。两位若是有什么话,可以去对母亲讲!”
说罢,带着侍女和侍卫,头也不回地走了。
武三思和冯小宝被晾在了原地,也是无法——
他们难道真敢对武太后讲什么吗?
借他们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太医令并没有查出来婉儿的身体有什么异样,无非是说了些“情思不属”“宜静养”之类的医嘱。
又下了一服安神养气的药方,命人煎了,让婉儿服下。
武太后自始至终都惴惴的,不错眼儿地盯着太医令如何诊脉、如何诊断、如何用药。
她深深疑惑的是,婉儿始终都是安静的,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似的。
明明气色远非昏睡的时候可比的,明明是个大活人……
武太后不知道自己离开的短短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