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奉太子殿下之命?太子殿下的训令在何处?太子殿下的教谕又在哪里?”
锦袍男子被她问得一时哑然,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婉儿冷哼一声:“还是阁下奉的,是太子殿下的口谕?”
不待锦袍男子回答,婉儿便紧追道:“阁下应该知道,假传尊者令,是个什么罪名吧?”
锦袍男子被她话语中的内容,骇得喉咙艰难地动了动。
他不过是想借着太子的名义出一出风头,在宫中给自家抖威风。之前宫中几处所在的宫女内侍以及两位低位分、不招待见的主位,都被吓得不敢作声,谁承想在静安宫这么个最偏僻的地方,竟然遇到了这么个硬茬子?
唐宫之中,后宫有向天子奏事、劝谏的权利,昭容又不是个低等级的位分,万一这个上官昭容声张起来,捅到了皇帝那里,哪怕闹到了太子那里,恐怕都难以善了。
锦袍男子应变迟钝,便没了主意。
他想走为上策,又觉不甘心;想和婉儿理论,口齿跟不上,更不占着理。
正迟疑间,一抹子声音传来,彻底堵住了他的后路:“哈哈!这不是韦大郎吗?怎么有空在宫中闲逛啊?”
锦袍男子听到那一声,嘴角登时抽了抽。
人随话到,走路带风,眼前出现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军官模样的男子。
他嘴角挂着笑,一点儿都不见武将的森森杀气,倒像是个好脾气的邻家翁。
只有他身后比他还要高壮的四名佩剑侍卫寒冰冰的脸,反衬得他越发地深不可测。
那名军官径直走向婉儿,在适当的距离停下,向着婉儿躬身行礼下去。
他身后的四名佩剑侍卫也是一水的利落躬身见礼。
“下官骁卫郎将宋令文,见过上官昭容!”宋令文脆生道。
婉儿微怔:“宋令文”这个名字,她似在哪里见过……
宋令文又续道:“下官奉裴相公之命,护卫内廷。”
说着,他转向那位“韦大郎”,嘿嘿地笑:“没想到,韦公比裴相公还要急于奉事啊!”
韦大郎的脸色马上变了。
他再迟钝,也听得出宋令文语中的讥讽之意。
“韦公”指的可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也就是太子妃的父亲,太子李显的丈人韦玄贞。
裴炎素来与韦玄贞不睦,韦大郎可以不在乎宋令文,却不能不在乎身为宰辅之尊的裴炎。
“既然是裴相公的意思,想必都是好的……”韦大郎打着哈哈。
“那么,某便告辞了!”韦大郎朝婉儿的方向虚拱了拱手,便要遁走。
宋令文犹觉不足,哈哈笑道:“韦大郎这便走了吗?不如和某一起当值如何?”
韦大郎哪敢应声?脚不沾地地走了。
而随着他而来的一众兵士,因为宋令文的出现,也有些乱了阵脚,很快便各自散去,各归本营。
宋令文打发了韦大郎,再次转身向婉儿躬身一礼:“昭容请放宽心,有下官在,断不会有闲杂人等来惊扰。”
刚才那一幕被婉儿收入眼底,她在脑中转了几个来回,仍是觉得事情蹊跷得很。
“宋大人是奉了裴相公之命,来护卫的?”婉儿直切要害。
宋令文微怔,继而笑了。
他想起了长子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事,尤其是对于宫中事的格外叮嘱,顿时对眼前这个少女的敏慧生出了几分赞许。
果然是被天后看重才华的人!
宋令文心中赞叹,口中则道:“裴相公措置文事,怕是管不到武将们的头上。”
婉儿眉峰微挑。
宋令文适时压低声音,又道:“下官其实是奉了天后密旨,护卫昭容安全的。”
说着,他挥退从人,自怀中取出一只信封,呈给婉儿:“此是天后令亲信从东都送来的,命下官一定要亲送至昭容手中。”
婉儿盯着那只信封,心神一阵激荡——
那个人,武皇后,她终于记得给她写信了吗!?
所以,那只信封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婉儿的心口一阵失了节奏的狂跳。
她强自稳住了心神,面上不动声色,并不急着接那只信封。
而是徐徐道:“请问宋大人,令郎可是宋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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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自从那夜没有告别的告别之后,这么长的日子里,婉儿无数地想要得到武皇后的消息——
无论是怎样的消息都好,只要是那个人的。
婉儿更无数地幻想过那个人会给自己写信:如果她想写,会无法写吗?会无法安然送到自己的手中吗?
那个人,她可是武皇后啊!是未来的武则天啊!
如今,婉儿终于收到了那个人的信,却又有另一重心思涌了上来。
婉儿竟有些,不敢看那信了。
这算什么?
近乡情怯吗?
又有什么好怯的?
她将要面对的,只是那个人的信,又不是那个人本尊。
婉儿在内心里,深深地为自己的“没出息”而感到丢脸。
打发走了宋令文,婉儿回到静安宫内,自己的卧房之中。
遣散侍从,婉儿独自坐着,看着桌上的那只信封,胸口已经“咚咚咚”地敲起鼓来。
其实这只信封不过是个外皮,里面的才是装着武皇后信的那只信封。
之前在静安宫门口,在婉儿询问宋令文的时候,赵永福已经及时地向婉儿禀告了宋令文的身份:宋令文其实是武皇后的亲信,是武皇后留在京中保护婉儿的。
以婉儿对武皇后的了解,她倒是不信宋令文这样一个存在,尤其是他是历史上有名的那个宋之问的父亲的身份,只是被武皇后留在京中做保护自己的工作。
但是婉儿确信,在武皇后交代给宋令文的任务之中,“保护上官昭容”必定是其中一项。
所以,宋令文是可信之人,从他手中得到的“天后的信”,也是可以相信其为真的。
当然,武皇后就是武皇后,她在被她用的人相信她“用人不疑”的同时,她本心里绝非全然这样想的——
比如,大信封里面的这只火漆蜡封的小信封,便是明证。
婉儿盯着那蜡封上,与武皇后的私印一般无二的小小印记,心脏又不争气地狂跳了起来。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会不会是折成方胜形状的信,或者别的,在这个时代代表着亲昵的形状?
那被折成特殊形状的信里面,会不会写满了武皇后对自己的思念和眷恋?
婉儿是抖着手拆开腊封的,更是颤着心、颤着嘴唇打开那封信的。
哪怕,那封信的形状,根本不是她所想象的,某种代表着亲昵的形状。
当看完信的内容的时候,婉儿的心脏已经没有了任何异常的波动,她面色平静,甚至有些想冷笑。
这就是她盼望了许久、想象了许久的,来自武皇后的信,那封她满以为会饱含着柔情蜜意的信!
呵!
婉儿终是冷笑出声。
看来,她真的以为错了。
一直以来,婉儿以为武皇后就算心里有徐惠,甚至有裴女史等“那些女人”,在不得不离别之际迫不及待地和自己一场鱼.水之.欢说再见的武皇后,待自己也是不一样的。
因为不一样,她才会疑似害怕失去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自己的身子。
因为不一样,她才会在屡屡造次之后,为自己想得那样周到。
因为不一样,她才会霸道地夺了自己贴身佩戴的那只手串,而将素日用的帕子在自己的手腕上系了一个又一个的结扣。
还有,安排下那么多贴心的侍从侍奉自己,安排下妥当的亲信保护自己……
任谁看来,武皇后都是真心待自己好的吧?
婉儿这些日子以来,也都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这封信的内容,又算什么?
没有半句的柔情话语,更不要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情话。
有的,只是平白的叙述,甚至是带着些居高临下意味的吩咐——
婉儿再次冷笑一声:她是不是该感到荣幸,武皇后在信中的语气,更多的是平等的对话,而只有浅浅的几分自恃位高?
如果这种“平等的对话”是和武皇后在一起的格外恩宠,那么武皇后在信中所说的“帝崩,速至东都”,算不算给予自己的格外殊荣?
婉儿绝没想到武皇后会在一封信里告诉自己皇帝驾崩了。
这种堪称天大的事,她竟然就这么和自己说了?
观宫中的反应,尤其是之前那个宋令文口中的“韦大郎”,也就是韦玄贞的长子韦洵的反应,恐怕连太子李显和刘仁轨、裴炎两位大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呢!
婉儿蓦地攥紧了手中的信。
这封信从东都发出,到如今几日了?
就算这信是由快马传递,皇帝驾崩的消息,恐怕也快到这里了吧?
除非武皇后选择秘不发丧,但显然武皇后没有理由那么做,她没有必要用那种不明智的方式给自己多树敌。
太子的无能是肉眼可见的,与其铤而走险,远不如控制自己无能的儿子,更说得通。
那么这封信……又是为什么?
婉儿攥着信的手猛然一抖——
信中的内容和送信的时机,明摆着指向最大的可能,或许也是唯一的可能:武皇后想要让她在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长安之前,提前离开,以防止可能面对的危险。
毕竟,一旦皇帝离世,之前被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种种虚相遮掩着的真实,就极有可能翻到明面上来。太子的心思,臣工的心思,宗室的心思,甚至包括将来的顾命大臣的心思……这种种波谲云诡交织在一处,婉儿所处的这方净土,就有可能被冲破。
婉儿的身份太特殊了,焉知不会有人利用她……的生或者死,谋算些什么?
所以此时,迅速离开京城,悄无声息地赶赴东都,将来在先帝的灵前与众内命妇行当行之礼,这才是于婉儿而言,最明智的做法。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武皇后的决定的确是对婉儿好的没话说。
可若只是这样,那么婉儿和被“天后极其看重的亲信”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武皇后都想让其活着而已。
活下去,然后对武皇后感恩戴德,将来继续为武皇后所用吗?
这难道就是武皇后想要的吗?
却不是婉儿想要的。
武皇后在信中考虑的不可谓不周到,她连婉儿唯一可能的拒绝去东都的理由,都堵死了。
“……帝既崩,郑休远为太常少卿,必与百官同赴东都举丧。令堂为命妇,亦必赴东都。此是国礼,违逆不得……且他日迁都,宗室、百官府邸、家眷俱迁,令堂亦不例外……”
言辞之间直指婉儿的母亲迟早也要去东都,婉儿便无所谓后顾之忧。
婉儿回味武皇后信中的话,越想越是心惊:武皇后竟然将他日迁都的打算都告诉了她!这算什么?绝对的信任吗?
婉儿于是在冷笑之后,在对武皇后的情意大存问号之后,又十分地不确定起来——
武皇后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
爱上一个聪明人,本就累心。偏偏自己爱上的,还是一个处于至尊高位,见识、心机都远高于自己的人……
婉儿不知道是否该就此认命,她却知道,马上赶赴东都是她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
她假装没有察觉内心深处,对于将要见到武皇后的那份欢欣雀跃和强烈的期待——
只是奉命行事,如此而已,不是吗?
婉儿于是面无表情地将那封信,连同信封,都举到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唯有时而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言说不得的心事。
按照武皇后的指示,婉儿只带了赵永福和小蓉两个,乔装改扮了,于深夜小心地打开了静安宫的角门。
角门外,果然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等着他们。
冬夜寒冷,呵气成冰,惨淡的月光照在戎装少年的脸上:五官竟与宋令文颇为相像。
“宋三郎君!”赵永福认得他,低声唤道。
“这位是宋大人家三郎君,唤做之悌。”赵永福忙向婉儿介绍道。
“这位便是上官昭容吗!”少年看到一身书生装扮的婉儿,便猜到了她的身份,一双晶亮大眼更亮了。
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很干净,足见是个忠耿之辈。婉儿并不反感他,但是属于男子的气息,和这副高大的身材,就算宋之悌有着一张娃娃脸,还是让婉儿微生抵触。
而且,这个少年是宋之问的亲弟弟……想到熟悉的历史上,宋之问对武皇后的那种心思,婉儿便更觉得心里别扭得紧。
“此间事劳烦送三郎君了!”婉儿不动声色地垂眸道。
宋之悌听她声音清越,胸口热血激荡,只觉得纵是为了这个女子豁了性命都行!
他到底没忘记父兄是如何嘱咐的,竭力克制住想要大拍胸脯保证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方向婉儿深揖道:“昭容唤某延恭便是!”
延恭,是他的表字。
赵永福闻言,嘴角抽了抽,心道人皆说宋三郎君豪勇更胜乃父,还真是胆子大得很啊!哪有第一次见到贵人,就让人家直呼自己表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