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悬正疼得头晕眼花,实在不想再花精力和她争吵,她也忽然通了人性一般,柔声道:
“你是看不到你现在的表情,本来多好看的一张脸,都疼得扭成麻花了。”
“我……”
“行了,今天就别去书院了,回去吧。”
本来童少悬还有点别扭,可是一听到她说“别去书院”了这句话,迅速沦陷。
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嘴上却说:“不去书院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只怕我耶娘不会答应。”
唐见微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神童居然还有不喜欢上学的?
“没事,你耶娘那边我会去说,毕竟此事也是因我而起,我便会负责到底。”
在童少悬眼里,唐见微少有正经的时候,不是别有目的的故作娇媚,就是一脸心怀鬼胎的假笑。
如今好不容易说上几句真心话,童少悬却不敢看她的脸。
越看越像。
越看越觉得唐见微像她的仙女姐姐……
我一定是失心疯了。
童少悬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希望自己能够清醒一点。
不用去书院的愉悦心情也无法战胜她疼得晕头转向的身体,童少悬往家里走的时候,依旧是痛苦万分。
特别是在她看到好不容易修好的书兜子被踹了个七零八落时,更是一口老血卡得胸口发闷。
路过的行人们好心地将散落各处的书卷都捡了回来,童少悬一边道谢一边要接,可右肩的疼痛极大程度限制了她的动作,手臂根本抬不起来。
唐见微便来帮她接。
一边接还一边跟人说谢谢,这画面全然是一派琴瑟和鸣的温馨。
书卷特别沉,唐见微抱了个满怀,回头对童少悬说: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将书卷放回家中,马上回来接你。”
“为何?我伤了肩膀又不是伤了腿,何须你来接。”
唐见微沉下脸:“听话。”
童少悬:“……”
“顺便帮我看车。”
唐见微的早点摊还在这儿,童少悬只能默认。
唐见微迅速进坊,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回来了,还是用跑的方式,提着裙子,快速回到童少悬身边。
“来。”唐见微对她说,“你坐到车上,我推你回去。”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不要……”童少悬拒绝。
“为什么不要?嫌丢人?”唐见微立即拆穿了她的想法。
可不丢人么?就这会儿时间,来来往往的路人全都在看着她。
对唐见微这个外乡人来说,夙县是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没有她的家人也没有旧友,无论做再出格的事情,恐怕也无人在意。
可是对童少悬而言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出生于此长于此,大半个夙县都是熟悉人。
今天这档子事,说不定明天就会在白鹿书院传开,指不定又会被葛寻晴她们好一顿笑。
更不要说坐在推车上,让唐见微推着她回家了!
那画面实在太美童少悬都不敢想!
“不丢人,你因为救我受伤了,即便走路也会颠簸到伤处。这车很稳,我也擦得干干净净,为了你的伤势着想,快上来吧。”
唐见微苦口婆心地劝她,她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唐见微也是服了她。
死要面子!
“我自己能走的。”童少悬按着肩膀的伤处,咬牙往坊内走,“走啦……别在这儿……啰嗦。”
“你还嫌我啰嗦。”唐见微跟上去,疑惑道,“走路的时候真的不痛吗?”
童少悬回头,傲气道:“真的不痛!”
“……看你这汗,嘴唇都白了。”唐见微实在受不了,祭出了杀招,“你再不上车,我可要抱你上来了!”
童少悬完全没想到她还能这般无赖。
“说这等笑话,当真无聊!”
“哦,那你可得瞧仔细了,看我是不是在说笑话。”
唐见微上来就要抱童少悬,童少悬立即猛虎落地,稳稳地坐在推车上。
唐见微一个爆笑,童少悬红着小脸蛋,恼怒地催促:
“好了啦快点!”
大概是因为宋桥自小在博陵长大,即便到夙县几十年的时间,说话的时候依旧带着点官话的腔调,童少悬耳濡目染之下,口音也比一般的夙县百姓要轻一些。
至少字字句句都能听懂。
不过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夙县人,着急的时候口音更加清晰,有点可爱。
唐见微将她推了回去,被告知女儿受伤的宋桥带着一群家仆正好走到门口。
“怎么样啊?伤的重不重?”宋桥看见女儿脸色不好,万分揪心。
幺儿自小身体就不好,平日里一场小伤寒都有可能要去半条命,更不用说这回是实打实的伤到了身子。
对别人而言就是一点皮肉伤,可是宋桥太明白女儿的身子有多弱,听唐见微口述的经过,便觉得心上被人割了一刀似的,就怕这伤会有更多的牵连,让女儿受苦。
童少悬见阿娘这么紧张,觉得她在小题大做:
“我没事啊,阿娘你帮我拿瓶跌打的药酒,我自个儿揉揉就行了。”
“你自个儿揉怎么行!你哪揉得到!”
唐见微接话:“对,你自己肯定不好使。阿娘你给我吧,我来帮阿念揉。”
这都叫上“阿念”了……
还没真的成亲呢,都叫得这般亲密了,等成亲之后不得上房揭瓦?
“我自己会……”
没等童少悬这张不安分的嘴继续抗议,唐见微拿过柴叔递来的药酒,对宋桥道:“阿娘,你们让大家先下去吧。”
童少悬:“下去?为什么?”
宋桥迅速会意,一挥手,柴叔和家奴们全都离开了前厅。
不详的预感在童少悬心底里蔓延,唐见微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童少悬心中刚刚铺开某个场景,唐见微便立即让此场景成了真。
她捏了捏童少悬的后襟道:“脱吧。”
童少悬一个猛惊,立即压住了衣领:
“别这样!”
唐见微欺负童少悬欺负出了乐趣,故意道:
“今日不脱,日后成亲也是要脱的。来吧夫人,早脱早安心。”
童少悬:“?!”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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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少悬:我的攻气,你们需要慢慢体会(邪魅一笑
唐见微:来,脱吧。
童少悬:!等一下/////
第26章
“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虎狼之词?没错, 我就是虎就是狼,说的自然就是虎狼之词。刚才救我的时候不是挺勇敢的吗?为何要帮你上药活血,你倒扭捏了起来?快些让我给你治伤吧, 挫伤不可耽误,越是拖延越是不容易好。你也不想疼上十天半个月吧?到时候右手抬不起来, 就连自个进食都困难,还是得我伺候你。”
“伺候?这是何意?”
唐见微一双桃花眼透着不怀好意的光:“你拿不了箸进不了食,自然是我亲自来喂你。”
童少悬:“……”
唐见微看童少悬都要合成一朵花苞了,掰都掰不开,也不可能硬掰。
为了救命恩人的身子着想,唐见微打算见好就收。
正要跟她说“不闹了”,见童少悬缓缓将腰带松开,背对着唐见微道:
“那我……就露出右肩,可以吗?”
唐见微忍着笑:“可以是可以, 不过还是整件脱了最合适。”
童少悬:“……谁会在前厅脱衣裳?!”
“哦, 夫人这是邀请我去卧房。也罢, 我扶夫人同去卧房吧。”
“……”
童少悬快被她弄得羞愤而死。
唐见微看不见童少悬的脸, 但整个红透的耳朵却是显而易见。
若是继续欺负她下去, 只怕连脖子会通红。
也不知道当真除去衣衫, 看到的会不会是只煮熟的海虾。
童少悬此时比石头还僵,心中狂风暴雨般的自我斗争,思索着到底是留在前厅比较荒唐,还是真的带未过门的妻子去卧房比较荒唐。
最后得到的结论是,还是去卧房比较合理。
毕竟到了卧房门一关, 即便两人在里面斗个你死我活, 别人也不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到时候她还有辩解的余地。
童少悬痛下决心, 正要说“咱们去卧房”时, 听到唐见微憋得难受的笑声。
童少悬:“你?!”
“好了好了,你就在这儿,露出右肩就行。”
“……敢情你是在消遣我?”
“哦,原来咱们不去卧房你很失望?”
“……”
童少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论自己说什么话,正不正经,为何到了这唐三娘嘴里全都变了滋味?
天底下竟有这等口无遮拦的女子。
像她这等轻浮的女人,如何写出《对酒》那般孤傲又璀璨的诗句?
十五岁的童少悬与十七岁的唐见微相处之初,感受到的除了鲜血横飞的刺激之外,更多的是无法理解的矛盾。
此时年少的她还无法预见,这个遗世越俗的女子将会带她走上怎样精彩的人生路。
……
童少悬将右肩露出来之后,便像一只咸鱼一般趴在案几上,动也不动。
唐见微拿起药酒,却发现找不到药膏。
在博陵各大药行出售的跌打药酒都有配合使用的药膏,一般步骤便是将药酒撒在药膏上,于火上加热后,贴在伤处。
没有药膏的话,只能倒在双掌上,用力摩擦,以手掌之间摩擦的温度生热,再用手将淤血揉开。
这样一来,唐见微的手必定得贴在童少悬的肩处。
唐见微一向都是嘴上不饶人,可是过了嘴瘾之后,要如何化解危机,她往往没有做好准备。
唐见微沉默了。
任谁都想不到,药酒居然没有相配的药膏啊!
童少悬发红的肩头触目惊心,若是不尽早处理,只怕真的要十天半个月抬不起胳膊。
难道到时候真的要亲手喂她?
一片乌鸦哀嚎的声音从唐见微心中响过,她将药酒倒在手中,快速地摩擦,待掌心里发烫之时,摁在童少悬的肩膀上。
“我可先跟你说明白,我手劲挺大的,你这伤也不轻,揉起来肯定特别疼,你得有心理准备。”
童少悬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左臂上,闷声道:“我晓得。”
“我要下手了。”唐见微拿了自己的手帕递到童少悬面前,“给你咬着,不然的话咬到舌头我可不负责。”
童少悬特别英勇地回应:“不必。”
既然如此,唐见微便将手帕收了回来。
“开始了啊。”
唐见微都没施多大的力道,想着循序渐进,让她有个适应的过程。
谁能想到才一开始按,童少悬就疼得冷汗直冒,小花苞变成了小石块,根本揉不动。
“你放松点……”唐见微告诫她,“不然搓不开,淤血散不掉的话便没有用处。”
“我也……想放松。”童少悬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这句话后半句没说完,也没脸说。
她的确是想放松,可她一旦放松了,只怕一声哀嚎传出童府之外,那才是要丢大脸。
唐见微小时候习武的时候也经常受伤,她知道这种挫伤有多痛。
“不使劲儿揉开的话,明天你只会更痛,长痛不如短痛。”
“听到你说这话,总觉得下一秒你就要抽出菜刀来砍掉我的脑袋。”
唐见微一愣,没想到疼成这样还能说笑,正好,和她聊聊转移一下注意力,聊点儿她感兴趣的话题,就不会一门心思注意疼痛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如此记仇?再说了,那日是有人欺负到我头上我才拿菜刀吓唬人。难道要我忍气吞声粉饰太平?我可做不到。而且我拿菜刀不过是吓唬吓唬唐玲琅那帮人罢了,你不过是路过后厨,我也没对你下手,你何须惊惧至今?”
的确,被菜刀比划的不是童少悬本人,可无头鸡死在她怀里这事儿没跑。
更重要的是,若是那日持刀行凶的恶妇换作她人的话,童少悬顶多在受到惊吓的当下目瞠口哆罢了,可这恶妇是唐见微……
是她暗自喜欢了许久,仰慕了许久的人。
童少悬在美梦破碎的同时,天子将这碎了一地尖锐扎人的琉璃渣子打包送至她的怀里,让她抱着随时能扎她一身血的美梦碎片度过余生……
如今她的心情并不是“惊惧”二字可以拆解的。
见童少悬不吭声,身子也不像方才那般僵硬,看来转移注意力这法子还是挺有效。
唐见微渐渐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继续寻找话题:
“哎,你之前说你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
“噢,是你同窗?”
“不是……”
“夙县人?”
“不……”
“不是夙县人?”这倒是出乎唐见微意料,“难道还是博陵人?”
童少悬不说话了。
“你不会也不知道她是哪儿人吧?”
说到此处,童少悬总算回头看她。
眼圈整个红了一圈,眼眶里蓄着泪,鼻尖也有点儿粉,小脸蛋因为忍疼的关系泛着不太自然,却将她整个人衬得秀色可餐的浅红。
她伏在案几上露着肩膀,唐见微跪在她身后上半身直挺着,一只手压在她的肩头,这姿势看上去有点儿禁锢举动的意味。
而童少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