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
如果真的能学成也算是一技之长, 就算以后做不了修真者, 去开一家食肆,也不怕饿死。
现在刚过饭点, 厨房里还算清闲,崔小酒打过招呼探头进去。
唐秋荷擦净手, 转头便看到探进来的小脑袋, 忍俊不禁的笑了, 朝她招招手:“快来。”
崔小酒便走进去, 站到唐秋荷身侧。
唐姑娘就是她找的教授吃食的灵厨,性格温柔腼腆,在厨房里一众糙汉子里面很是打眼。
“九姑娘想先学什么?”唐秋荷声音和缓悦耳,像潺潺而过的小溪。
九姑娘是崔小酒的化名。
这次海市之行是男主的机缘,崔小酒知道, 现在握有剧本的封北一定不会错过, 两人势必会碰上。她想了想, 为了不让封北察觉自己,改换了一番容貌, 还换了名姓。
“先学糕点吧。”崔小酒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说, “桂花糕。”
唐秋荷点点头:“正好船里有新补给的糖桂花。”
桂花糕做起来不难,崔小酒认真的看唐秋荷示范。唐秋荷洁白腕子上的红色珠串很惹眼,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漂亮的珠子。”
唐秋荷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面颊飞上些红:“未婚夫送我的。”
崔小酒恍然。
两人边做糕点边闲聊起来。
崔小酒了解到,唐秋荷家里自小给她定下了娃娃亲,她原本心里很忐忑,但后来见到未婚夫,发现未婚夫是个很好的人。
“然后就……喜欢上了。”聊得有些熟了,唐秋荷便没有之前那么害羞,安静恬淡的讲两个人之间的事。
崔小酒看着她眼角眉梢都充溢着幸福,心情仿佛都跟随着好了些。
桂花糕并不难做,只是每个步骤都需要间隔些时间,崔小酒看一遍就会了,做起来有模有样。
讲完自己,唐秋荷有些好奇的问:“九姑娘有喜欢的人吗?”
崔小酒手下动作一顿,脑 海中不知怎么的,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她闭了闭眼,有些手足无措的把自己杂乱的想法甩出去:“大约是……没有的。”
“这样呀。”
上午的教习做完,崔小酒把自己的作品打包,拎着回船舱。
回去的路上,忽然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张公子立在道路的一侧,见她走来,眼中微亮,手足无措道:“九姑娘!”
崔小酒心说正好省得我去找了,客客气气道:“张公子。”
张公子一见到崔小酒便脸红:“九姑娘,早上送的花和信……可看到了?”
不远处拐角,两个小孩正在做游戏,见到他们两个,游戏也不做了,趴着看热闹。
其中戴着长命锁的小孩老成道:“你看他们,一个俊俏,一个貌美,知道这叫什么吗?”
另一个小孩思考了片刻:“金童玉女?”
“错!这叫郎才女貌。”
崔小酒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这些小孩子的议论,顿了顿:“看到了。”
“那……”
未等张公子生出点喜悦,崔小酒果决道:“我知道张公子的心意,只可惜,这份心意实在不能领受,还请……不要再继续了。”
她其实不太明白张公子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地方,面容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只有那次帮忙的善举是真的,但是……那也只是有恩的关系。
两人并不了解,甚至还脾性都不清楚,怎么就能轻言喜欢?
张公子面色由红转白,磕磕巴巴说:“我、我是真心的。”
崔小酒不搭话,拿行动表明了拒绝。
她鲜少有这么冷着脸狠心的时候,但她知道,感情这方面,如果实在无意,拖着反倒对对方不好。
拐角趴着的小孩轻咦一声。
半晌,张公子瞪着一双狗狗眼,仍不死心:“为什么,难道九姑娘有喜欢的人了吗?”
崔小酒不答,张公子又问:“那……九姑娘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为了九姑娘改!”
看来不说点什么,张公子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崔小酒不假思索的说:“我喜欢那种看上去冷的,像高山上皑皑的冰雪,但内里要燃着一簇火。这个人要正义,最好和我的处事一致、融洽,而且细心,温柔……”
她说着说着,忽然卡了壳。
因为她发觉这不是择偶标准,而是择友标准,如果换个性别,妥妥的就是灵钧的模样。
张公子脸上闪过恍然的神色,失魂落魄:“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什么啊?
崔小酒茫然,不过张公子能想开放弃便好。她微微欠身准备走了,这时忽然听到张公子说:“祝你幸福。”
她更加摸不着头脑,只能说“好”。
回到客房,灵钧仍保持着靠在窗前的动作,只是手中的白花不见了踪影。
崔小酒把包好的桂花糕拿出来,一一摆放在屋内盛点心的盘子里。
灵钧的目光扫过来,很快又收了回去,崔小酒主动说:“这是我今日特意去厨房学的,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快过来尝尝。”
说完,她自己拿起桂花糕咬了口,嫩白的指尖,橙黄的点心,看着就很让人有食欲。
灵钧没动。
崔小酒心中不知不觉蒙上些忐忑,又邀请了一遍。
这是她第一回 尝试给人做糕点呀。
灵钧看她一眼,又克制的垂下眼皮,哑声说:“不要再这样了。”
崔小酒一怔。
她讷讷道:“不要这样……是什么意思?”
灵钧不答。
崔小酒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本来被自己忽视了的、灵钧这几日有意无意的疏远,忽然放大了数倍,压在心头。
她气闷片刻,软下嗓子:“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灵钧摇头:“你已经很好了,是……我的问题。”
崔小酒咬了咬唇,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又是这样,说了和没说差不多,问不出关键性的节点,自然也无从解决。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委屈和愤懑一股脑的涌进来,崔小酒看了眼自己精心准备的点心,胸口急促的呼吸两下,小声嚷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呀?”
灵钧看着崔小酒,小姑娘脾性软,连生气都是收敛着的,说出这样剖白的话便已是极限了。
她眸光在小姑娘红红的眼尾、紧抿的嘴唇上打了个转儿,心疼的要命,却只能狠下心来,装出满不在乎、冷心冷情的模样,说:“我觉得,我们需要保持一点距离。”
这样分别的时候,也不会那么难过。
门“哐”的一下打开,又“砰”的一声合上。
室内空荡荡的,仅剩灵钧一人,用作装饰的花,晃晃悠悠坠下几片花瓣。
她倚在窗子上,久久不动,像化成了一座雕像。
……
另一边,崔小酒气呼呼的走出老远。
到了处没人的地方,她靠在墙上,吐出口气,身体慢慢往下滑,蹲坐在地上。
横亘在心底的先是慌。
她觉得灵钧仿佛又成了那片捉摸不透的云雾,看不懂,抓不到,握不紧。只要灵钧想,就能随时离开。
这种慌她很久没有过了。两人经历了两个秘境,数重考验,本来已经心神相通,她原本以为,这种关系可以稳固的持续下去。
问题出在哪呢?
蹲了一会儿,脑子渐渐冷静下来。
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不对,虽然灵钧表现的很冷漠,但是也不能因此把她当成陌生人来看。想一想吧……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才会……”
心情正沉郁着,不巧耳边听到些唧唧我我的声音,亲密的紧。她肚子里直冒酸水,抬眼一看,唐秋荷和一个面貌平凡的男人正往这边走,有说有笑,想来那人应当是唐姑娘的未婚夫。
唐姑娘见到她,关切的问:“这是怎么了?”
崔小酒对这两人之间的氛围生出一丝艳羡,站起来,摇摇头说:“没什么。”
差不多也到了下午练习的时间,唐姑娘怼了怼未婚夫的胳膊,未婚夫会意的笑笑,打个招呼便离开了。
唐姑娘说:“走,我们去厨房。”
到了舱里,里面正好没有其他人,恰合崔小酒的心意。
唐姑娘体贴的没有细问崔小酒的事,嗓音柔婉和缓的给她介绍另一种吃食的做法。
可惜崔小酒心不在焉,只记了几个步骤,做的时候一团糟。
看着狼藉的案板,她低低的说:“抱歉。”
唐姑娘关切的看着崔小酒:“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如果心里有苦闷可以同我说说呀。”
……要说说么?
崔小酒拿起案板上的面团揉搓,半晌闷声道:“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忽然与我保持距离,我……有些难过。”
唐姑娘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说:“不难过不难过,是你那个心悦之人吗?”
崔小酒:!
面团“啪”的掉到了地上。
……
灵钧在桌前静坐。
她面色复杂的盯着那一团点心,半晌拿起一个,放到嘴里,食不知味的咬下。
冷了。
第三十一章
崔小酒问唐秋荷, 什么是喜欢。
有一种朦胧的感觉亘在心头,像张薄薄的窗户纸,她觉得自己快要找到答案了。
唐秋荷看了她一眼, 小声道:“我悄悄的, 只和你说。”
崔小酒点点头, 附耳过去。唐秋荷顿了一瞬方开口, 脸颊像是揉上了胭脂。
“会心跳失序。”
“会想和他做更亲密的事。”
“会因此汲取到力量,变得勇敢。”
“会希望自己成为那个人的唯一, 不想让那个人再看别人。”
崔小酒听着听着,几分恍然几分不敢置信, 但是微妙的, 又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四条里面, 除了第二条, 全中。
不,第二条可能也……有一些。
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她喜欢灵钧?
朋友不是形影不离的。
只有恋人才会形影不离。
唐秋荷有些慨叹:“我原本个性怯懦,平日只会闷在家里摆弄些吃食。我那冤家是在海上讨食的,为了他,我头一次鼓起勇气离开家, 来到这船上做灵厨, 现在活得竟也有声有色。”
崔小酒点点头, 小声说:“我亦是……为了那个人努力修习。”
唐秋荷朝她笑了笑:“小呆瓜,早上时候我还以为你晓得自己心意呢。”
崔小酒摸了摸发烫的耳根:“我的情况……有些特殊。”
她早早的和灵钧绑定在一起, 形影不离,所做的事用好姐妹来概括也不算出格, 两人又是相同的性别,因此很难往……恋慕的方向想。
如果不是唐秋荷问上那么一句,她或许在很久之后才能明白关窍。
“可是……”一想到现实灵钧的态度, 她鼓噪的心情又低落下去,“可是她不肯理我了。”
唐秋荷为崔小酒参谋:“那个人有察觉到你的心思吗?会不会是因此故意避着你?”
崔小酒回想了一下自己从牙山幻境出来后的行为,都不出格,是以前也会做的事。
“应当是没有。”
唐秋荷:“会不会是那个人有意中人了,所以避嫌?”
“没有!”崔小酒斩钉截铁道,随后她发觉自己反应太大,脸颊红了红,“她这几日一直与我形影不离,而且……以她的情况,大概是不会喜欢 上什么人的。”
灵钧有意中人?
很难把这个词汇和灵钧联系起来。
唐秋荷又想了想:“没有平白无故不理人的,应当是在你不知情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崔小酒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我也有往这个方向思考,但是……哎,如果她不说,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她几乎可以确定是那个幻境的影响了,只是如果灵钧真心想瞒,凭近日的态度,她是问不出什么的。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和唐秋荷一番话,让她看明了自己的心思,不管怎么说也是好事。
唐秋荷忽然戳了戳她,说:“如果那个人在乎你的话……不如试试苦肉计?”
崔小酒眨眨眼。
……
这天下午没有学糕点。
崔小酒往自己舱房走,头重脚轻,脑子里盘旋着的都是唐秋荷给她灌输的“驭夫之术”。
真是人不可貌相,知也无涯,博大精深。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呀。”崔小酒拍了拍自己的头。
站在房门前,她有些忐忑。
中午不该生气的,也不该说那么直白的话。
刚出圣山那段时间,她什么都敢说,什么也不怕,现在想想,太孩子气了。
哪怕心里憋着口气,也应当给自己给对方都留一层台阶下,不然就像现在这样,连推门进去都很犹豫……像灵钧之前那种默不作声的疏远,才是正常的体面的做法。
语言潜藏在行为之中。
呆立半晌,她吐出口气,静静推门垂着眼走了进去。
希望接下来相处不会太尴尬。
这么想着,眼前忽然飞过一只幽蓝色的蝴蝶,她惊讶的抬起眼皮,视线随着这只幽蓝色的蝴蝶往里飞,最终停驻在窗边人的指尖。
是灵钧。
崔小酒喉咙动了动,刚想垂下眼,就见灵钧自窗台上跳下,朝她伸出手。
“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
心中涌起万千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