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腔,大有一种将水果当饭吃的架势。
作为助理,月月虽说不能把她心思猜全,一半还是没有问题的。从昨天拍摄广告结束,到今天两人不黏糊,心里就大致有数。
“这西蓝花是真好看,都摆成一朵花儿!”助理月月夹起其中一小朵,在空中搁半天欣赏,才放入口中咀嚼。“好吃!”
吃着圣女果的左谨,耳朵动了动。
助理月月从大叶生菜上,夹起一颗雕琢成狐狸形状的胡萝卜,“谨姐,你看这小妖精,多精致可爱,舍不得吃!”
左谨斜睨一眼,见到一只惟妙惟肖的精致狐狸,配着胡萝卜的颜色,就是一只火红狐狸。
收回视线,继续戳着透明盒子里的圣女果,一颗一颗地吃下,填饱肚子。
大约过十分钟,专属的化妆老师拉着黑色化妆箱,敲门进入。
随后,服装老师也将戏服熨烫平整,挂在一旁等她化妆完成,穿戴好之后,等通知过去拍摄。
拍摄开始。
拍摄:第24集 02场,日内,顾家姐妹院子
角色:姐姐顾兮枫、妹妹顾兮月
内容:姐姐对妹妹起提防之心
场记在镜头前打板,拍摄正式录入。
院落风起,卷着绿叶娇花,慢悠悠地飞舞。
顾兮月在夜总会与曹家人接头后,在外头逗留许久,到第二日太阳升起,才换下染着血腥味的衣服,招来一辆黄包车回顾家宅子。
姐姐顾兮枫坐在小院子的池边,手里握着一把鱼食,一点点撒进池塘,池中红鲤张着小口吃,水面冒着泡泡。
“姐姐!”顾兮月挥退跟着的下人,轻手轻脚地走近和姐姐的小院子,在她身后轻轻地唤一声。
只是,这次姐姐没有像往常一样回首浅笑,软着嗓音宠溺地应声。
“姐姐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顾兮月还不知,自己隐藏的身份已被姐姐知晓,兀自亲昵地跪坐在身后,倾身圈着姐姐的脖颈。
顾兮枫想要将她的手拍开,最后却舍不得地作罢,问着:“昨日出去之后,整夜不回家,去哪儿野了?”
“去的地方很多,算是溜达半个城,还给姐姐带了新出的桃花酥。”顾兮月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已经是炉火纯青,声音与表情都无懈可击,让人找不出丝毫破绽。
若不是顾兮枫亲眼见她换装,进入曹家的产业,也会被妹妹骗了去。此时,等在这里,想要听她说句真话,却是难。面上怀有的期待,渐渐消散。
身后的顾兮月看不清她的神情,继续说着:“今儿夜里,广和楼有名角唱【贵妃醉酒】,想不想去听听?”
顾兮枫眼睑低垂,瞧着碧波中争相吃食的红鲤,没有应声。
“若是姐姐不想听戏,我们去看新派电影,姐姐准会喜欢,对不对?”
顾兮月伸头越过她的薄肩,才瞧见姐姐神色有异,双眉不由拧起,问着:
“是易家二少,惹你生气?改天我帮你出气,让他永远得不到你,好不好?”
手中的鱼食从指缝漏尽,顾兮枫拍拍手,震落残留,侧头瞧她,“兮月,我昨日一路跟着你。”
说出这句时,明显感受到贴在背上的身子,有那么一瞬是僵的,心也就跟着往下沉。
继续出声:“你什么时候,与曹家搭上关系?”
“姐姐!”顾兮月将头缩回,避开她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过是好奇,想着大白天乔装一番,从后门混进去瞧瞧。”
顾兮枫:“瞧什么?”
顾兮月:“瞧瞧那些个唱歌儿、露腿儿的人,擦去胭脂后,万种风情可有一丝丝...比得上姐姐。”
“胡闹。”顾兮枫下意识脱口而出,之后反应过来,自己是差点儿,被妹妹的花言巧语糊弄过去,刚升起笑意的脸也沉下,“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一个女孩子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听姐姐这样说,顾兮月痴痴地笑出声,“难道姐姐你,不是女孩子吗?这罢工、罢市、罢课,声援爱国学生运动,可不就有你的功劳在里头!每次灰头土脸地回来,可都是我给你上的药。”
顾兮枫鼻音轻哼一声,妹妹是越来越伶牙俐齿,同样心思也愈发深,不由发出叹息:“不希望有一天,我们刀枪相向!”
“不会,你永远是我的姐姐,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顾兮月靠在姐姐背上,指尖随着微风,拨弄她的秀发。
“以后,你好好待在家里。若是想出去,让下人跟着,外头混乱危险。”
顾兮枫这话,相当于是变相地软禁顾兮月,断绝她与外界的来往。
“姐姐,我不要!我是大人,又不是小孩子。”顾兮月抱着她撒娇,“我会憋疯的,成疯子嫁不出去怎么办?姐姐又不能娶我。”
“在我眼里,兮月永远是抱着姐姐腿,不挪窝的小孩。”顾兮枫扭身刮了她秀挺的鼻子,“姐姐是不能娶你,但寻个俊俏青年送给你,还是可以的。”
“俊俏青年嘛!我瞧着易家二少就不错,姐姐做大,妹妹做小,永远在一起。”顾兮月趁着姐姐愣神的功夫,笑着偷亲她一口,便在她欲要笑打嗔骂之前,起身踩着青石板小道,快速地溜回屋。
留下顾兮枫微红着耳尖,摸着刚刚被妹妹偷亲的脸颊。
镜头拉高,小院子内鲜花簇簇,六月的阳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却是朝着不同方向延伸。
“卡,过!”监视器前的陈导,瞧着这段戏的表演,十分满意,“两位老师先休息。”
陈导回放着温墨偷吻左谨的片段,查看唇瓣落下的位置,离唇角也就一指的宽度,不由叹着:“心机啊!”
导演组的人笑说:“这要是不知道剧本内容,还真以为两位老师,正在拍百合剧呢!”
陈导接过助理递来的冰镇黄瓜,咬上一口,盯着对面的几人,“可别瞎说,传出去不好。”
“放心,我们都懂!”几人挤眉弄眼地回着。
这几人与陈导长期合作,是一个团队,也都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在剧里暗藏“私货”,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都习惯了。
听到陈导的声音传来,温墨脱下外套,递给蹲在地上起身的服装老师,喝着柠檬蜂蜜水走出屋子,加快步伐跟上左谨。
余光偷看她一眼,见着她目不斜视,连一个眼神都不丢给自己,温墨的心就变得哇凉哇凉。
知她心里有气,温墨也不敢说话,就落后几步,踩着她的脚印步步跟着,引得剧组的工作人员连连侧目。
声声议论,飘进左谨的耳朵里,便止了步伐转身,盯着要撞上来的人。
及时收住脚步的温墨,焉头耷脑的模样,瞬间似枯木逢春,变得鲜活起来。
只是这笑啊,还没绽放到极致,就被左谨一句话给凝住。
只见她下巴微抬,黑眸阖垂一分,说:“你,别跟着我!”
第44章
说这话时,左谨润白细腻的脸上,没有丁点儿笑意,像是深秋的海面,静而冷。
看在温墨的眼里,就是她不愿见自己,也不愿原谅自己,连一个对待陌生人的笑容也不愿意施舍。
做错事的温墨自知理亏,连想要撒娇求原谅的神情,也都不能表露,只能瞧着娉婷袅娜的身姿,在视线中渐行渐远。
助理安安撑一把黑伞,为她遮烈阳,提醒着:“外头热,我们回休息棚。”
“哦!”温墨无精打采地应一声,迈开步子朝前走。
心思不在脚下,难免会自个儿绊脚,看得八卦的场务们心里一惊。
没一会儿功夫,剧组工作人员私底下已经传开:温老师和左老师闹掰了
小群里一堆吃瓜工作人员,追问着几人细节,闹哄哄的狂刷屏。
回到休息棚里的温墨,从出工箱里取出剧本。强制坐看,白纸上的黑字却像是会飞,一个字儿也没有进入脑子里。焉哒哒地翻上几页,便丢到四方长桌,人向后躺靠在休息椅里。
阖上双眼,脑子依旧是乱哄哄。左谨的身影不停地出现,扰得心神晃荡,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倒是希望左女士能大发脾气,也比这平静的冷暴力要好。她一不骂人、二不打人、三不吵闹,就是无视你。
越是这样,温墨的心里,也就越没底。
滋生出:连吵闹一句都不愿意,她是不是不在意我啊?我在她心里有位置吗?位置有多少?是不是最重要的一位?
在温墨陷入自我臆想时,一旁的助理安安,在默默地清洗水果,放进装着碎冰的盒子。
舒爽的凉意顺着空气沁入皮肤,拉回温墨的神思。薄软透粉的眼皮下,眼珠儿骨碌转动定主意。很快,就睁开茶色的眸子,捧着冒寒气的冰镇水果去看人。
路上遇到服装组的工作人员,她们人手一根甜腻的雪糕。见到温墨走过,纷纷打声招呼,随后凑头八卦起来,打赌温老师她啊,是要到左视后面前,去献殷勤。
助理月月听到敲门声,侧头看向谨姐,发现她耳朵抖了一下,正装模作样地拿起剧本看。
去开门,发现真的是温老师,人也识趣地找上洗手间的借口,将门带关上。掏出一袋五香瓜子,和助理安安在外面闲聊嗑着。
屋里的左谨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心里明明是有些开心,但面上还是冷凝一片。
温女士如此过分,绝对不能轻易原谅。
“天气热,带了一盒冰镇水果过来,请左女士尝一尝。”温墨小心翼翼地开口,边观察她的神色。
左谨不吱声,连纤黑的长睫也没颤抖一下,神色也是冷冷淡淡,像这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似的。
彻底被忽视的温墨,将水果盒轻轻放到桌面。
“我知道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嘛———”温墨嘟哝着,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伸手去捏她的白色T恤,手腕带动轻轻晃了晃。
听到温女士软软的声音,左谨差点人就没绷住,克制着抿唇不回应,将无视进行到底。
而原本就心慌没底的温墨,不知她内心是如何想的,见着她抿唇绷紧的侧颜,以为是不悦自己碰她的衣服,颇为难受地慢慢收回手。
“你是不是不打算...原谅我了?”温墨声音低低的,带着明显的失落,还有隐隐的期待。
左谨强迫自己认真地看剧本,默背着下一场的台词,再度揣摩角色的动作。
忐忑不安的温墨,被她这毫无反应的模样,小小地伤了一把,就像有一根针扎进心脏,细细、深深地疼。“你不原谅我是应该的,可好歹我们是熟人,也是能做朋友的,不是吗?”
左谨的眉心蹙起,内心想着:温女士这意思,是不打算努力求原谅,要改当朋友。哼!想的倒是美!你个温渣女!
一个人唱独角戏的温墨,站在左谨身后耷拉着脑袋,做着最后的询问:“左女士...难道连朋友...都不想跟我做了吗?”
话音落下时,左谨将剧本翻页,发出一声摩擦后的哗啦脆响。
温墨心也跟着一跳,眨巴着茶色的眸子等待着,等啊等,什么声音都没有等到。
屋外执行导演大步走来,见两位老师的助理坐在这里嗑瓜子,心里就有数,豪爽粗狂的嗓门也放低许多:“跟左老师说一声,现场马上准备好,咱们可以过去了。”
助理月月用纸巾擦擦手上的瓜子灰黑,“好的,我们稍后就到。这瓜子挺香脆,您要不要来一点?”
“这天气燥,嗓子火烧的燎,就不嗑了。我那有薄皮西瓜,一会儿你去搬一个过来,切开来解解暑,脆爽得倍儿甜。”
执行导演赶时间,大步地来,大步地走,临了补上一句:“别忘了啊,记得去搬一个。”
“好的。”助理月月应一声,转身与助理安安说:“到时候,将一半送给你们。”
助理安安:“西瓜利尿,天热懒得动。”
对此,助理月月只能“啧啧”两声,转身去敲门:“谨姐,陆老师已经在现场等着了,咱们快些过去。”
似乎是刚说完话,左谨就拿着剧本拉开门,两米之外的后方,跟着黯然神伤的温老师。模样好不可怜,活像是个被人抛弃的小媳妇,跟在身后巴巴地求回头。
左谨去现场拍戏了。
失魂落魄的温墨,焉哒哒地回到蓝色四角棚,戴上洋甘菊蒸汽眼罩窝在休息椅里,想进入酣睡。试图在美梦里,抚慰落寞的心儿。
心里藏着事,一时难以入眠。脑子浑浑噩噩,思绪错乱生心慌,得不到一时片刻的清净。
等左谨拍完两场戏,现场副导来叫人,温墨依旧没有睡着,浑身的器官都在叫嚣着难受。
在去片场路上,和左谨面对面相遇,温墨投去幽怨的小眼神,不发一言地走了。
回到休息室里的左谨,脑海中反复回放温女士的眼神:怎么有一种是自己做错事的错觉?
瞧到桌上的水果盒子,里头的碎冰因高温天气化成了水,里头飘着新鲜的水果。
边吃边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该怄气?
转念一想她那可恶的行为,心里就难受得很。
神思飘离间,捏着一颗艳艳的樱桃放入口中,一个不留神,让小小的核崩着牙齿。
不由轻“嘶”出声:“疼!”
尾音绵长,缱绻万里。
另一边的温墨,由化妆师补了妆容,先与陈细蕊过一遍戏。
拍摄开始。
拍摄:第24集 19场,日外,顾家宅子。
主要角色:顾兮月、曹蕊
内容:曹蕊带走顾兮月
场记在镜头前打板,拍摄正是录入。
得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