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笑然领命,一手抚平宣纸,一手提笔沾了墨汁,很快在纸上画出了一双谢南烟的眉眼。
谢南烟起身看了一眼,“我哪有那么凶?”
云舟一本正经地道:“初见你的时候,你就是那么凶。”
“啧啧,这接风宴看来暗藏杀机啊。”谢南烟故意说得好似牙痒痒的,随时可以出手收拾了云舟。
“瞧瞧,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么?”云舟眨了下眼,却没有害怕的意思,“可就算烟烟会凶人,可我记得,烟烟的这儿……”她一手摸了摸肋下,“曾经为了我,捱了一刀。”
谢南烟怔然看她,“阿舟你今日……”
“看第二个。”云舟微微挪了下纸,在方才那个眉眼下面又画了一个谢南烟的笑眼。
谢南烟放下了酒杯,问道:“这又是什么时候的我?”
“我记得,在清宁村小竹屋里面,你曾逼我说,烟烟是云舟的烟烟。”云舟说得认真,“这个你可不能赖皮。”
谢南烟笑道:“你想我赖皮,我还不肯呢!”
“烟烟可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你?”云舟又在纸上画了一个含泪的眉眼。
“海龙集。”谢南烟记得,那是她头一次在云舟面前哭。
云舟再问道:“那可还记得你说过什么?”
“为什么要丢了我?”谢南烟似是有些明白云舟了,“阿舟,我……”想要解释,可又怕翻了旧账,徒增不快。
“烟烟,看这儿。”云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快速将这三双眉眼的人形勾勒出来,衣裳花纹,与那日在宫宴上献舞时穿的一模一样,“红绡是你,谢南烟也是你,不管你是喜,是怒,是哀,都是我记在心间的妻子。”她最后一笔勾完,搁下了毛笔——只见三个谢南烟在纸上翩然起舞,舞姿错落,本是神态各异的三个她,如今在一幅画上出现,竟没有半点违和。
谢南烟看看画中的自己,又看看云舟的笑脸,笑问道:“喜怒哀乐,你只画了三个,乐去何处了?”
云舟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呵,病养得差不多,这小聪明也厉害了啊。”谢南烟心中高兴,可面上还故意绷着,“还好早把你给抢了,否则啊,这京师中的名门闺秀,怕是要一个一个栽在你的……”
“烟烟。”云舟突然一手搂住了她的腰肢,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我不会的。”
谢南烟心跳得厉害,也不知是酒汁的缘故,还是云舟今日的话太过醉人,她顺势勾住了云舟的颈子,“所以,接风宴,完了?”
“完了……”云舟凑近她的唇,笑意盈盈,酥声唤了一句,“烟烟。”
食指按住了云舟欺近的唇瓣,谢南烟狐狸似的笑了,“老实交代,这几日你到底偷偷地看了些什么书?这说话是一套一套的,这行事也……”
云舟乍然轻吻了一下谢南烟的指腹,“所以啊,多读点书,还是有用的,烟烟你说,对不对?”她的声音带着一抹沉哑,这轻轻地一吻,轻而易举地撩动了谢南烟的心弦。
谢南烟媚声提醒,“你就不怕……这里是白山楼?”
云舟轻轻地在她唇上点吻一口,小声道:“我只亲亲……”
“只亲亲?”谢南烟反身将云舟压到了窗扇上,她轻勾云舟的下巴,“你惹了本将军,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敢问将军,要下官如何善后呢?”云舟坦然相对,虽然再无之前的怯懦,可颊上的红晕还是被谢南烟看了个清清楚楚。
谢南烟轻咬下唇,双手扣住了云舟的双手,将云舟死死抵在了窗扇上——
“不……许……动。”谢南烟酥声说完这三个字,便狠狠地吻住了云舟。
烛火摇曳,锁住了一室春意融融。
窗外,落雪簌簌,落在檐上,发出轻响。
大堂中宾客的醉语隐约传来,偶然还能听见一句喝醉了的诵诗。
“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接风宴其实才刚刚开始。
这世上有酒千万,对谢南烟而言,云舟这一叹女儿红,才是她甘愿一世沉醉的。
巷陌之中,不知是哪个孩童放飞一支窜天猴,发出一声尖啸后,在天幕中炸出了一蓬火花。
木阿看着阴沉的天幕,喃喃道:“再过一个月,就要到正月了。”他歪头看向白山楼迎风轻摇的招牌,只怕到时候这白山楼的厨子也会被将军请到府中去做酒菜吧。
这白山楼的酒菜是京中第一流,想到这里,木阿也馋了。
雪落了半夜,木阿等了半夜,终于等到了谢南烟与云舟拿着画纸从白山楼中走出来。
他忙撑伞迎了过去,两人低头快步走上了马车,谢南烟慵懒地道:“回府了,木阿。”
“诺。”木阿赶车前行。
谢南烟悄悄地看了一眼一旁依旧羞涩的云舟,她偎入了云舟的怀中,笑道:“好累,我先睡会儿。”
“好……咳咳。”云舟这一说话,就觉得嗓子极为干哑,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谢南烟笑而不语。
云舟急道:“烟烟,不准笑。”
“我吃得高兴……”谢南烟故意说话只说一半,“大不了,给你咬回来啊?”
“你……”云舟双颊通红,又咳了两声。
“回去让杨嬷嬷给你煮一壶参茶,哼了那么久,是该补补气。”谢南烟又打趣了一句。
云舟羞道:“烟烟你还说!”
“这白山楼的酒菜确实好吃啊。”谢南烟勾住她的颈子,“特别是你喂我吃的那道菜,我想想菜名哈,应该叫做……唔!”
谢南烟的话猝然被云舟一吻封缄。
就算是纸老虎,发起威来,也算得上是老虎。
“咳咳。”木阿听到了车厢中的动静,他这次学聪明了,他坐得端直,扬声喝了一声:“驾!”
马车飞驰,轱辘咯吱。
木阿默默念道:“我什么都听不见,听不见。”
第138章 休书
马车来到了云府外, 云舟与谢南烟一起下了马车。
“今夜谢谢牛大哥了。”云舟感谢一句。
木阿连忙摆手,“无妨无妨,我先下去歇会儿。”此时再不早点溜了,只怕不小心又看到不该看的了。
谢南烟看着木阿远去的背影,笑道:“这牛头怪好像最近也懂事多了。”
“怎么连烟烟你也唤他牛头怪了?”云舟问道。
谢南烟莞尔, “嫁鸡随鸡,你喜欢这样唤, 自然我也就跟着了。”
“大人, 少夫人。”杨嬷嬷听见了门口两人的说话声,便迎了出来,一人手中塞了一个暖壶, “天寒, 快些暖着。”
云舟笑问道:“嬷嬷怎的还不睡?”
杨嬷嬷恭敬地道:“楚少夫人似有要事,还等着大人回来。”
“去看看吧。”不等云舟开口,谢南烟便先开了口, “等了大半夜,定是要紧事。”
“我很快便回来。”云舟点头,便捧着暖壶往楚拂的小院行去。
谢南烟嘱咐道:“嬷嬷,明日早膳记得给阿舟加个蛋。”
杨嬷嬷愕了一下, “今日……”
“很好。”谢南烟轻轻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脸颊, 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杨嬷嬷双目圆睁, 她似是想歪了什么,点点头,“一个怕是不够吧?”
“那嬷嬷就多放几个吧。”谢南烟知道她定是又想歪了, 可这事也没法子解释啊,她轻咳两声,“我先回房了,嬷嬷你也回去歇着吧,阿舟她知道回来的。”
“诺。”杨嬷嬷应了一声,等谢南烟走了几步,她忍不住提醒道,“少夫人,趁着这几日大人在家休养,可以抓紧些的。”
谢南烟惑然回头,“抓紧些什么?”
“早些怀个小娃。”杨嬷嬷笑得和蔼,“这几日大人的饮食,老婆子一定尽心准备!保证大人不会伤身的。”
谢南烟苦笑道:“嬷嬷啊,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杨嬷嬷猛点头,“也是,老婆子也会尽心准备少夫人的饮食,每日都会把热水准备好,多洗几回也是可以的。”
“嬷嬷,还是早些休息吧。”谢南烟脸颊一烫,不敢再与杨嬷嬷说下去。
杨嬷嬷知道她是害羞了,她满意地笑道:“那明日开始,老婆子就这样做了。”
“咳咳,嬷嬷啊。”
“老婆子先下去歇着了。”
杨嬷嬷喜滋滋地退了下去,便走便高兴地板着手指数了数,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谢南烟抱着暖壶,只觉全身烧得厉害。
这下好了,杨嬷嬷的那些补药一起上来,她跟云舟只怕每日都冷不下来。
谢南烟无奈地摇头一笑,除了一声叹息外,还能如何拒绝杨嬷嬷的好意呢?
这边云舟抱着暖壶来到了楚拂的小院中,阿荷见云舟来了,便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楚拂坐在书案边,刚刚写好什么东西,她觉察云舟踏入房后,便道:“把房门关好。”
云舟怔了怔,转身把房门关好。
“拂儿有什么事么?”云舟缓缓走近,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书案上放着的是一封休书,“这是?”
“是我休了你,不是你休了我。”楚拂说得淡然,将笔递给了云舟,“签了吧。”
云舟放下暖壶,接过了笔来,迟疑道:“离开这儿,你要去哪里呢?”
“天高地阔,应该能有一处容身之地吧。”楚拂说完,起身抱了药箱过来,“我救了你那么多回,你是不是该投桃报李了?”
云舟点头,“应该。”说完,她轻叹一声,提笔在休书上签下了名字。
在这府中困她一世,拂儿何其无辜?放她自由天下,兴许哪日能遇到真心疼惜她的人,那样对她也好。
楚拂听见她的轻叹,涩然笑笑,从云舟手中拿过了毛笔,搁在了一旁。
“把手伸出来。”
云舟乖乖地把左手递了过去。
楚拂一手捏住她的中指,一手从药箱中拿出了一个小碗,放在了下面。
云舟狐疑问道:“这是……”
“取血啊。”楚拂又从药箱中拿出了一把小刀,从开始到现在,楚拂都不曾抬眸看她一眼。
怕多看一眼,会失去离开的勇气。怕多看一眼,便多念她一分。
既然决定了了断,便该少些牵绊。
云舟下意识地想缩手,“为何?”
楚拂紧紧捏住,不容她逃开,“引魂散的解药,你的血是药引。”
这一刀割下,楚拂知道割开的就是她与云舟最后的联系,说不犹豫,那是不可能的。
“我是药引?”云舟安静了下来,将手指全部舒展开来,“那……拂儿你下刀吧。”
“你就……”楚拂强忍心头酸涩,匆匆抬眼看了一眼她,眼圈已红,她害怕云舟看出她的异样,便又赶紧低下了头,哑声道,“忍着吧……”
“拂儿?”云舟错愕无比。
冰凉的小刀刀锋划破云舟指尖,血珠一滴一滴地滴入小碗,也掺入了楚拂的两颗眼泪。
这最痛的一步已经跨出,楚拂知道再无退路。
“疼么?”楚拂低哑问她。
云舟摇头,右手轻轻地握住了她拿着小刀的手,“只要你能安好,不疼的。”
楚拂缓了缓哑涩,“云舟……”
“嗯。”云舟答她。
楚拂放下了小刀,往云舟身前走近一步,“有件事……我一直想试一试……”
“何事?”云舟温声问道。
楚拂的双臂温柔地环住了云舟的腰杆,歪头靠在了云舟的颈窝之中,她幽声道:“原来……这里的温暖是这样的。”
云舟呆在了原地,心湖翻涌,一时也不知该应她什么话?
楚拂忽然笑了,她吸了吸鼻子,松开了云舟的腰杆,往后退了一步,“我以后的心上人,一定要比你还要温暖。”
云舟心头微微酸涩,“一定要待你好。”
“我会找到那个人的。”楚拂笃定地开口,已是泪光盈盈。
“拂儿,等雪融后再走吧。”云舟出言挽留,“我也好给你备份礼物。”
“我可以不要么?”楚拂问道。
云舟欲言又止。
楚拂笑笑,“逗你的,云大人的礼物,民女是一定会收下的。”如此,云舟便能安心些,往后偶尔想起她来,至少愧疚能少些。
云舟涩然笑笑,“好。”
楚拂看了一眼小碗中的血,差不多够了,她从药箱中翻出了止血药粉跟纱布,“来,我给你止血。”
“够了么?”云舟担心地问道。
楚拂点头,“够了。”
突然,满室安静。
楚拂洒上止血药粉后,一圈一圈地给云舟缠好了伤处,低头道:“姐姐该等急了,你快回去吧。”
“拂儿。”云舟唤道。
楚拂抬头看她,“何事?”
“我可以给你画一幅画么?”云舟问道。
楚拂凉凉笑笑,“小心又画成了姐姐。”
“这次不会。”云舟歉然摇头。
楚拂点头,“好,我就让你再画一回。”说着,她低头将书案上的休书折起收好。
云舟重新拿了一张宣纸展开,这一回,低头便在宣纸上勾出了楚拂的轮廓——白衣胜雪,她站在梅下,手中捻着一朵新摘的梅花。
云舟凝神勾勒她的眉眼,一笔一笔展开,是她,在梅边拈花轻笑,美的出尘。
楚拂眼眶微润,只想让这一刻永远凝滞,眸光从画上移向了云舟,“那日……你在?”
“我听人说了,那日你翻栏杆跑去墙角折梅,我想,应该是画中这样。”云舟说完,仔细想了想,便在画的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