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突,她缩回了手来,“我只是……”她惊觉自己的双颊有些莫名发烫,她坐到了云舟对面,却不敢再看云舟的双眸,“想确认引魂散之毒是否全解了,你不要乱想。”说完,生怕云舟会乱想,她又故作冷静地加了一句,“这引魂散一旦发作,几欲窒息,毒素皆会汇集于颈脉这一线上……”
不知为何?她解释越多,就越发地心虚,索性不再解释,轻咳两声,“说了也不懂,还是不说了罢。”
“哦……也是……”云舟也觉自己想多了,她坐了个端直。
车厢中突然一片静默,这一刻好似什么都静止了。
一路无言,马车缓缓驶向了廷尉楚府。
与此同时,京郊外的一处寻常庄子中。
萧别心疼地坐在床侧,看着床上不住呼痛的萧小满,忍不住厉喝道:“解药还是没有研制出来么?”
一旁的郎中已是满头冷汗,紧蹙眉心颓然摇头,“按说药方用上了千年人参就能解引魂散之毒,可还是不对,似乎少了一味关键药引。”顿了一下,郎中建议,“还请主上先让少主服下年宛娘给的缓毒之药吧,不然少主只怕要捱不住了。”
“药引是什么?!”萧别双目赤红,“你倒是说啊!”
郎中再摇头,“主上,属下还需要些时日才能琢磨出来。”
“小满若是有事,你也绝对活不了!”萧别已经失了分寸,他紧紧握住了萧小满颤抖的手,可身侧的郎中却在这时候跪了下来。
“主上不如现下就要了属下的命!”
“你!”
萧别万万没想到属下逼急了还敢反威胁他。
郎中自嘲道:“少主若有事,属下定会偿命。可若主上再不给少主服下缓毒之药,属下这条命死得不甘!”
萧别的指节咯咯作响,他最终还是把药拿了出来,放在了郎中手心。
“让小满少受些罪,一会儿给她一服麻沸散吧。”
“是,主上。”郎中领命。
萧别不忍再留在这儿,萧小满每痛苦地叫唤一声“爹爹”,他的心就狠狠地扎上一下。他叹息着走出了房间,翻上了檐角,望着京城隐约的轮廓,咬牙道:“镇国公主重现人间之日,年宛娘,我也要你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扑哧扑哧——”一只白鸽振翅飞来。
萧别吹响口哨,那白鸽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把白鸽信囊中的信笺取出。
“越州似有踪迹。”
简单的六个字让萧别紧拧的眉心瞬间舒展开来,他忍不住放声阴冷大笑。
没有死而见尸之人,果然未死!
“年宛娘,今年冬至,可不仅仅是冷那么简单了。”
马车在楚府门口停下,云舟先行下车转身搀着楚拂缓缓走下。
门口的丫鬟们瞧见七小姐与七姑爷到了,笑然迎上,“七小姐,七姑爷,这边请。”
“瞧咱们的七小姐多有福气,这姑爷生得真俊。”
“可不是么?”
楚拂听见了两句丫鬟们的窃窃私语,悄然看了一眼身侧的云舟,她头戴乌纱,大红官服穿在身上实在是俊秀。
若真是她的夫君,纵是女子又如何?
只是,她只属于谢南烟,永远也不可能是她楚拂的真正夫君。
当这个念头浮上心头,楚拂悄然松手,却被云舟重新握住。
云舟凑近了她,略一低头,几乎算是耳语,低声道:“我答应你的,不能让你难做。所以今日这戏,我会陪你演好,所以,请恕我唐突了。”
楚拂哑然由她牵着,笑得有些涩然。
是啊,只是一场戏。
戏终之日,一了百了,谁也不欠谁。
她开始所求,不就是“自由”二字么?
他日求仁得仁,多这些妄想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觉察到了楚拂掌心的冰凉,她不禁问道:“入夜天寒,拂儿可带了大氅出来?”
楚拂恍惚看她,“大氅?”
云舟知她定是没有,她对着一旁的丫鬟道:“劳烦二位去抱件大氅来给拂儿吧。”
“是,七姑爷。”丫鬟们对着云舟福身一拜,便退了下去。
云舟笑望楚拂,“钻研医道太入迷,这自己的身子骨也要顾一顾啊。”
楚拂怔怔看她,云舟不但是语声温暖,笑容也一样温暖。
这一霎,她已分不清楚,眼前的她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关心。
“其实……你不必……”
云舟牵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莞尔道:“回家该高兴才是。”
第109章 醉
回家高兴, 只因这是真正的家。可对楚拂来说,这个家亲情淡薄,与卫尉府其实没有区别。
云舟与楚拂一同踏入了前厅。
满桌佳肴, 尤其是放在正中心的那盘烤鸡,烤得金黄酥脆,老远都能闻见它散发的香味。
云舟的鼻翼不禁动了动, 目光被烤鸡给吸引了去。
楚拂瞧她有异, 忍笑扯了扯她的衣袖。
云舟回过神来,对着主座上的楚忌拜道:“岳丈大人, 小婿与拂儿……”
“来了就好!”楚忌不等云舟说完,就笑着站起,拉着云舟坐到了身侧,“贤婿啊,老夫这儿有件难事,只怕要你帮手了。”
云舟赔笑道:“岳丈大人吩咐便是。”
楚忌满意地拍了三下手, 小厮便将一幅画卷送上。
楚拂坐下,接了过来,“这是什么画?”
楚忌比了个小声的动作, 低声道:“此画在近日挪移之时不慎沾了水, 这可是当年镇国公主的画像,若是被陛下知道了, 老夫那个不成器的门生只怕要丢官了。”
云舟瞬间明白了,这是想拉她下水,一起背个案子, 才算是可控的“一家人”。
云舟迟疑问道:“岳丈就不怕东窗事发,牵连进去么?”
楚忌叹道:“老夫这门生的爹娘当年有恩于我,所以于情之上,老夫必须救他这一回。”说着,他对着楚拂递了个眼色。
楚拂做样子轻轻地拍了拍云舟的手背,“父亲都如此求你了,夫君,你又善丹青,都是一家人,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云舟转脸看她,楚拂眨了下眼。
云舟叹了一声,从楚拂手中接过了画卷,“好,这事就交给我来。”说着,她看回了楚忌,“岳丈大人三日之后派人来取吧。”
楚忌大喜,“如此,就辛苦贤婿了。”说罢,将烤鸡的盘子往云舟面前一挪,“趁热吃,老夫可是听你舅舅说过,你最爱吃这个。”
云舟心头一紧,“舅舅连这些都跟岳丈大人说了?”
楚忌大笑,似是知道云舟在担心什么,“可不止这些,他说你这侄儿是他见过的最皮的学生,当初教你画画,可费了不少心思。”言下之意,孙不离并没有暴露她的女儿身。
云舟隐隐不安,楚忌太刻意强调“侄儿”二字,反倒是没那么简单了。
“岳丈大人,不知舅舅今日可会来?”云舟故意将话茬引到了另一处上。
楚忌摇头,“你是真不知?”
云舟岂会不知明寄北这些日子正在拿他,甚至这几日搜查宫中密道时,她也下意识地暗暗寻觅舅舅的踪迹。
“还请岳丈大人明示。”云舟装作不知,惑然反问,“舅舅不是一直在岳丈大人这儿么?”
楚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云舟,又看了看楚拂,瞧楚拂也是一脸茫然,“你舅舅这几日被明寄北盯上了,本来藏在宫中躲避也算安全,谁知还是被发现了。前几日好不容易才混出了宫,这会儿老夫也不知他藏到何处去了。”
怪不得她遍寻皇宫都找不到一点踪迹,原来舅舅又逃了。
云舟低眉思索,这楚老狐狸明面上说不知,只怕还是不想让她知道舅舅藏身何处?
楚忌看她有些出神,话中有话地提醒道:“谢将军出征之后,她总有人留在府中吧,贤婿可以跟着这些人,或许能知晓你舅舅的踪迹。”
云舟笑道:“岳丈大人好主意,我回去就试试。”
可她怎会真的跟踪木阿或是墨儿,坏了烟烟的安排?
楚忌举杯,劝酒道:“今日是家宴,就先不提那些了,你舅舅那么大一个人,总是能照顾好自己的。来来来,贤婿,今日老夫要与你好好地喝上几杯。”
云舟唯有微笑着举起杯盏,强忍着酒的辛辣,一口咽下。
楚拂提壶给云舟满上,云舟瞪大双眸给她递了个眼色,她酒量不好,这酒喝多了,她怕胡言乱语坏事。
楚拂笑道:“夫君只管放心喝,若是醉了,留在这儿过夜便是。”
云舟暗暗苦笑,这酒如此难喝,她在大婚那日就醉过一次,可不想再醉一次,受一回那种晕天晕地的罪。
可楚忌怎会放过她,明上是各种家长里短,暗中楚忌却在打量着她与楚拂的一举一动。
都说谢南烟走后,云舟几乎每夜都歇在楚拂那儿。楚忌必须试一试,楚拂到底掌控了云舟多少?
这人喝醉之后,最难控制言语。
楚忌要的就是那一刻,他好好问问云舟,这心里还藏了些什么?
楚拂虽在帮着楚忌劝酒,可她也在盘算着什么——她的余光悄然瞥了一眼云舟放在双膝上的画卷,绘芳苑的画卷千千万,为何就独湿了这一卷?
镇国公主殷宁与一品大将军年宛娘之间曾经有过婚约,先帝当初是下过诏书的。
楚拂虽不知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知道此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贤婿,老夫是真的希望可以早些看见拂儿有喜。”楚忌的声音响起,楚拂与云舟皆是一惊。
楚忌大笑道:“来来来,今日高兴,贤婿,干了这杯!”
云舟几乎是憋着气喝下的,如今腹中空空,只有两杯烈酒在胃中翻腾。酒气冲喉,云舟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烤鸡入口,才嚼了两下,便发现有些不对。
“这烤鸡里面……”
“上好的女儿红先泡过再烧的,这口感可是更好了?”楚忌也夹了一块放在口中,动勺舀了一勺酒酿丸子放入云舟碗中,“尝尝这个,可解腻。”
云舟这算是明白了,这楚老头就是想把她给灌醉了。
她赔笑舀了一颗丸子起来,放入口中缓缓嚼着,侧身也给楚拂夹了一块烧鸡,“拂儿,你也尝尝,是真的好吃!”说话间,连连给楚拂眨了好几下眼睛。
云舟双颊酡红,两杯下去这烈酒的酒劲也来得猛,她只怕自己再喝几杯,就会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楚拂缓缓再给云舟斟满酒盏,“夫君,你也该敬父亲一杯。”
云舟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她苦笑举盏,一手执盏,另一手悄然捏在自己的大腿上,“岳丈大人,小婿敬你一杯。”
楚忌很是满意楚拂的劝酒,他举杯相对,“日后你我同心,定能在朝堂上干一番大事,干!”
“干……”云舟喝下这杯酒,脑袋已经开始发晕。
她才放下酒盏,楚拂便将酒盏添满。
云舟终是开始拧自己的腿肉,借着痛意让自己保持清醒,“岳丈大人,来,今日咱们不醉不休!”
楚忌知道这酒的烈性,与云舟接连干了数杯,莫说是云舟,就连他也有些发晕。
“贤婿啊,你说,老夫的拂儿待你可好?”
云舟半眯起眼睛,她猛点头,“好!一千一万个的好!”
“既然已成夫妻,便是一体,夫妻之间,最重坦诚……”楚忌继续问她。
“小婿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云舟强撑着醉意,感觉捏掐自己的痛意也没方才那么疼了。
楚忌这次亲手给云舟斟满一杯,试探地问道:“贤婿啊,你可知谢南烟突然出征是为了什么?”
“烟烟啊……她……她出征了……”云舟只觉自己已经被酒气包裹,她晃了晃脑袋,看了看楚拂,“拂儿……你知道她为何要出征么?”
楚拂莞尔摇头,伸手轻抚云舟的后背,“夫君慢慢说,我们都听着。”指尖轻轻抚动,有意无意地似是在写着什么。
她一脸迷糊,回头看了看楚忌,又看了看楚拂,端起酒杯,忽然一口饮尽酒盏中的酒汁。
楚忌愕然。
“她……出征了……嗯……出征了……”云舟喃喃几句,忽地身子一歪,倒入了楚拂怀中,不断重复呓语这几句话。
楚拂皱眉看向脸色难看的父亲,“她喝多了,只怕这会儿什么都问不出来。”
楚忌沉下脸色,“我没问出的,你来问,今日就留在这儿过夜吧。”
“也好。”楚拂顺从地点头,扶起了云舟。
画卷滚落。
楚忌弯腰捡起,递给了楚拂,“画也让她好好画。”
“是,父亲。”楚拂再点头,唤了丫鬟来,帮着她一起将云舟扶入了后院。
楚忌捻须看着她们走远,心道:“老夫倒要瞧瞧,年大将军你这次能耍出什么把戏?”
这边丫鬟将云舟小心扶着躺上了楚拂的床,楚拂便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亲手将房门与窗户都关严了。
楚拂坐到了床沿上,将画放到一旁,刚准备帮云舟除去乌纱帽,就被云舟握住了手。
云舟努力睁着醉眼,笑道:“我……知道你写了……写了什么……”
楚拂淡淡道:“写什么都不重要了,你方才能管住嘴巴,我希望你现在也可以管住嘴巴。”说着,她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
门窗虽然能关上,可附在门窗上的耳朵却不可能关上。
“拂儿……”云舟枕上了她的腿,用滚烫的额头轻蹭她的衣裳,“我很难受……”
“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