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袖中,忘记了就看看,绝不会出纰漏的。”
杨嬷嬷探头过去瞄了一眼,算是放心了不少。她顿一下,继续提醒道:“后日早上,会有喜娘进来收白巾,大人记得点些朱砂在上面,以免传出去旁人笑话姑娘。”
“……”云舟面上一红,“嬷嬷……这事……烟烟会教我的……”
谢南烟站在窗外,忍不住哑然失笑,心道:“啧啧,阿舟,原来在你心里,我如此不正经啊?”
“嗯?”杨嬷嬷狐疑道,“大人与姑娘不是已经……”
“我说的是……”云舟自觉说错了话,连忙找了个借口,“烟烟定会教我,怎么处理楚七小姐的白巾?”
杨嬷嬷总觉得这个理由很是牵强,她叹声道:“大人,明晚洞房花烛夜,楚七小姐那儿是必须留两个时辰的。”杨嬷嬷话中有话,“我想姑娘心里定是不舒服的,所以明晚我会给大人准备好热水,大人从楚七小姐那儿出来后,沐浴更衣了再去姑娘的喜房。”
“啊?”云舟大惊,“两个时辰?我以为明晚我可以直接去烟烟房中……”
“新婚之夜新郎不却扇,传出去可是要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大人既然已经娶了楚七小姐,便不能这样待人家。”杨嬷嬷越说越无奈,“只是,姑娘实在是太委屈了,唉。日后大人一定要待姑娘加倍的好!”说着,杨嬷嬷想到了什么,便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在云舟面前打开来。
云舟只扫了一眼,便知这是什么小册子。
“嬷嬷,你怎么连这个都记?”
杨嬷嬷正色道:“身为贴身嬷嬷,姑娘的月事日子必须记录在册,这样才知何时给大人进补最佳?”
莫说是云舟,房外的谢南烟也惊呆了眼。
杨嬷嬷是何时记录的,她们没有一人发现。
杨嬷嬷嘿嘿笑了笑,凑近了云舟,低声道:“这卫尉府的嫡子,必须是姑娘生下的,所以老婆子我必须上点心。”
“咳咳。”云舟猛咳了一声。
谢南烟忍不住笑出了声,将房中的两人惊了一跳。
云舟又惊又喜,“烟烟!”
杨嬷嬷愁声道:“姑娘……依礼你不该来的……这样会坏了规矩的。”
谢南烟戏谑地笑道:“每夜都与阿舟共枕而眠,今日身边少个阿舟,实在是睡不着,所以就忍不住回家来看看。”话说得如此直白,杨嬷嬷也臊得慌,她知道谢南烟平日最是不羁,哪里还敢多言,摇头笑了笑,便退出了房间,顺势把房门给掩上了。
“烟烟,幸亏你回来了,不然……”云舟如释重负,谢南烟今夜不回来,只怕杨嬷嬷会拉着她叮嘱一晚上。
谢南烟含笑看她,“不然如何?”不等云舟回答,谢南烟欺身上前,圈住了云舟的颈子,淡淡道:“楚七小姐的白巾若是落了红,对外就是你的女人了,她这辈子可是栽你这儿了。”
“啊?”云舟不想拖累楚拂的下半生,她急声道,“那明晚我干脆装醉睡过去吧!”
谢南烟不悦地问道:“你想在楚拂房中睡一夜?”
云舟连忙摆手,“不!不!不!”
“阿舟,你好大的胆子!”谢南烟狡黠轻笑,拉起了她的手来,作势要咬一口她的手指,“连我的喜扇都不想却了?”
云舟哪里敢躲?她由着谢南烟的唇落下,飞快地在她指背上亲了一口,柔声道:“烟烟,我只想跟你成亲啊。”
谢南烟打趣道:“话说得好听,明晚瞧见楚七小姐,指不定魂都要飞了。”
“怎么会呢?”云舟低声嘟囔,“人心只有一颗啊,哪里能容下两个人?”
“阿舟……”谢南烟笑吟吟地刮了下云舟的鼻尖,“傻瓜,我逗你玩的。”
云舟展颜轻笑,牵住了谢南烟的双手,轻轻摩挲,“烟烟,不用嬷嬷交代,我都会好好待你的。”
“很好。”谢南烟的额头抵在了云舟的额头上,两人笑眼相对,柔情脉脉,她忽地哑声道,“阿舟,其实你不必画图拿人的。”
云舟微惊,“你都知道了?”
谢南烟点点头,“她既然不是我的亲姐姐,再拿下她又有何用?每日看见她,我这心里反倒更难受。”
“我知道,可是那日她与萧小满那般欺负你,我只想……”
谢南烟捏住了云舟的下巴,笑意深深,“我的阿舟厉害了啊,会帮我出气了。”
云舟叹道:“其实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
谢南烟摇头笑道:“你在就好。”
云舟抿唇轻笑,扶住了谢南烟的双肩,“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烟烟。”
“我知道。”谢南烟故意说得轻声细语,语气格外酥人。
云舟眯眼笑了起来,谢南烟歪头看了一眼天色,“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云舟重重点头,“明日一早,我便来迎娶你!”
谢南烟莞尔不语,牵着云舟走到了门前,凑到云舟耳畔,撩声道:“明晚我在喜房,等你……进来……”
云舟双颊若烧,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可隐隐觉得谢南烟似乎话中另有一层深意。
谢南烟就喜欢看云舟害羞的模样,她刮了一下云舟的脸颊,“可是想歪了?”
“没有!”云舟心虚地回答。
谢南烟才不信她,对着她眨了下眼,“明晚一并罚你!”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卫尉云府。
云舟看着谢南烟走远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谢南烟的喜服是皇后娘娘亲自督做的,明日定是京师最耀眼的新娘。云舟竟有些迫不及待,只想这夜色快些退去,能快些却下谢南烟的喜扇,将她最美的一瞬铭记心头。
谢南烟是何时回到皇宫的,尉迟容兮并不知道。
她安静地卧在殷东佑身侧,望着绣着凤纹的床帘,若有所思。
明日,她终是嫁了。
南烟能嫁给心爱之人就好。
不知为何,每每想到这里,尉迟容兮就忍不住湿了眼眶,她悄悄合眼,将眼泪都抹在了软枕之上。
“容兮?”身后响起了殷东佑的温声询问。
尉迟容兮佯作熟睡,并没有回答。
殷东佑伸臂将她拥入怀中,他心疼地自语道:“辛苦你了,容兮。”
尉迟容兮的眉头微颤,却将双眸闭得更紧。
殷东佑温润地笑着,温柔地轻抚她的发丝,“朕在,别怕。”
第81章 网中人
吉时已到, 一支喜炮蹿上天空,发出一串清脆的噼啪声。
御街一路往外, 每户檐下都悬了一盏大红灯笼。今晚这儿将灯火通明一夜,万家大红灯笼齐亮, 是京师鲜少的喜庆风光。
两顶喜轿停在皇城城门之前, 每顶轿子都有八名轿夫——细看轿顶,谢南烟的雕了一圈花开并蒂, 楚拂的雕了一圈戏水鸳鸯, 两顶喜轿都出自京师最出色的工匠之手,用了最上好的木材。
花轿之后, 只是捧着嫁妆的丫鬟就足有百人之多。若再算上两侧送亲的簪花卫士, 一会儿两轿一并走上御街,便能应上那个词——“十里红妆”。
这一品大将军府与廷尉府今日这排场,只怕百年之内,京师没有哪家显贵能比上。
御街尽头, 一串炮仗热闹地炸响, 缓缓消散的青烟之中,一骑白马凛凛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马上的清秀卫尉大人微微昂头,大红喜服上的金丝牡丹在晨曦下熠熠生光, 衬得她簪花乌纱下的眉眼格外秀美。
云舟远远看着远处的两顶喜轿,她有些激动,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嘴角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
谢南烟双手执扇,微微低颔, 喜冠垂落的流苏半掩住俏颜,她嘴角轻扬,不知是因为羞怯还是因为胭脂,今日她的双颊显得格外酡红,好似染了三分醉色。
她悄悄歪头,看向了三步外同样执扇端立的楚家七小姐。
那夜只不过匆匆一瞥,只知这位楚七小姐也算生得娇艳,如今红妆一穿,艳色比初见美了七分。
谢南烟不禁有些失神,她竟生得这般好看。
隐隐地,心底泛起一阵莫名的忐忑。
似是觉察到了谢南烟的顾盼,楚拂转头对上了谢南烟的双眸——她冷若冰霜,朱唇浓艳,眸光泛着一抹与生俱来的楚楚之色。
谢南烟庆幸自己只是女子,换做世间其他男儿,只这一眼便足以牵肠挂肚,恨不得掏心挖肺地换楚拂一笑。
褒姒便该是如此容颜吧。
“以后可得看紧些。”谢南烟暗暗打定了主意,今晚必须在家规上多加一笔,不许多瞧楚拂。
楚拂在谢南烟眼底发现了一丝敌意,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凉薄,竟有些许沧桑的意味。
谢南烟看不透楚拂脸上的嘲意,索性便不去看她,以免坏了今日的好兴致。
楚拂心绪复杂,她想过许多自己出嫁时的情景。
或是她为了逃离廷尉府,设计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世家子弟。
又或是她寻到机会,独自离家,漂泊江湖,在青山绿水间与心爱之人三拜天地。
甚至她做了父亲另外的棋子,成为魏王殿下的妾室。
可不管哪一个,她都没有想过自己竟会嫁给一个女子。
楚拂知道卫尉府等待她的是无尽的孤独,只不过是从廷尉府这个牢笼到了卫尉府这个新的牢笼。
想到这里,楚拂更觉心凉。
她就像是一颗掉到悬崖缝隙中的种子,拼命钻出令人窒息的缝隙,等待她的竟是万丈深渊与凛冽寒风。
何处是家?
又何处有温情?
“吉时到,新人上轿——”司礼太监喜滋滋地高声一唱,便有喜娘走到了两位新娘的左右两侧。
楚拂悄然将喜扇往下挪了挪,远远望着胸前系着大红绣球的云舟。
她竟在笑,不是佯装的那种笑。
楚拂下意识地再看了一眼谢南烟,她也在笑。
由心漾出的欢喜,半点不假。
回想那夜谢南烟的焦急,楚拂眸光一沉,女子与女子也有两情相悦?
她还不懂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愫?
当左右喜娘搀着两人款款前行,楚拂偷偷地把云舟看了个清清楚楚。
今日的云舟唇红齿白,虽没有其他少年郎英姿勃勃,却比那些少年郎还要白净秀气——不知怎的,楚拂心头莫名地升起了一抹亲近的念头。
觉察到了这个荒唐的念想,楚拂连忙把头低下。
“今日的阿舟好看么?”
忽地,楚拂听见了谢南烟的声音。
她愕然望她。
“只可惜,她是我一个人的。”谢南烟莞尔,语气却极为不客气,“妹妹看看就好。”说完,她嫣然轻笑,便弯腰走入了喜轿,放下了大红轿帘。
楚拂静默不语,坐入喜轿后,她放下了喜扇,掀帘看向了白马上的云舟。
云舟双眸温情脉脉,看着轿夫把谢南烟的喜轿抬起后,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三分。
温润可亲。
楚拂心头浮现了这四个字,她浑然不觉视线已在云舟身上停留了许久。
云舟的喜恶实在是太过明显,站在楚拂喜轿边的喜娘忍不住提醒道:“新郎官,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啊?”云舟闻声转头,脸上笑意未消,恰恰对上了楚拂的双眸。
楚拂慌乱地放下了轿帘,这匆匆一瞥足以让她的心好似落入盘中的玉珠,凌乱地跳个不停。
一瞬之间,她惊觉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楚拂意识到哪里不对,她在心底不断提醒自己,“云舟不是少年郎,楚拂,你可不能像谢南烟那样……”
如谢南烟那样,哪里不好呢?
当这个问题浮现心头,楚拂更是心虚,她的手指不经意地轻缠着喜扇上的流苏,一绕又一绕,直至打结难解。
喜娘哪知新郎官竟是个木头脑袋,这样提点都不明白,忍不住再提醒一句,“大人,今日可是双喜啊。”
“我晓得的。”云舟赔笑,对着这边点了下头,便调转了马头,不敢再多看谁的喜轿一眼。
炮仗再次炸响,司礼太监扯着嗓子在噼啪声中高唱道:“新人起行,百年好合。”
云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于她而言,今晚在楚拂房中度过的那两个时辰才是最大的煎熬。
炮仗的红屑飘落一地,远远望去,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竟一眼望不到头。
尉迟容兮与殷东佑站在最高的宫阶之上,目送新人远去。
殷东佑牵住了她冰凉的手,柔声道:“容兮,可是累坏了?”
尉迟容兮淡淡笑道:“臣妾今日很高兴,陛下放心,臣妾不累。”
“也是,今夜最累的莫过于云卫尉了。”殷东佑忍不住笑了起来,“朕确实给她摆了个难题,也只能她仔细解了。”
“嗯。”尉迟容兮点了下头,轻抚隆起的小腹。
如今谢南烟已嫁心上之人,她还有的牵挂便是这个孩子了。
殷东佑覆上了她的手,“容兮,朕扶你回去歇息吧。”
“谢陛下。”尉迟容兮低眉点头,南烟有南烟要走的路,她也有她要走的路,就从今日开始,各自珍重吧。
京师上下众人,无一不沉浸在今日的大喜事中。
一辆商车悄然从廷尉府后巷驶出,赶车的青年在唇上贴了胡须,扮作了寻常车夫,赶着马车往京师东门驶去。
这是他们唯一离开京师的机会。
城中喜炮声此起彼伏,马车无波无浪地驶出了东门。
赶车的陈玉担心夜长梦多,便急抽了一鞭马儿,催马儿跑得更快些。
马车转个弯儿,从官道上转入山道,陈玉却猛地勒停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