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笑笑,“那时我被爹娘赶了出来,因为我无媒苟合,丢尽了他们的脸面。我一个人带着墨儿处处碰壁,乡民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除了风尘勾栏,没有一处肯雇我干活。”
“嬷嬷你真去了?”云舟听得焦急,忍不住问道。
杨嬷嬷摇头,“我若去了那种地方,墨儿这辈子也完了。最后我狠了狠心,把墨儿寄托给了临镇的一个戏耍班子后,我便背井离乡,远上京城讨生活。”
“恰好燕翎军缺个火头工,我便去试试。幸好老天可怜我,我最后被一品大将军留用了。可燕翎军可不比得其他军队,进去之人多多少少都要学点武功,我这身本事也是那时候学的。自然,进了燕翎军,也不能随意离开军营,我想着干脆多赚几年钱,便回去接了墨儿来过好日子。”杨嬷嬷说着,忽地笑了起来,“那几年的姑娘活得鲜衣怒马,比京师里许多子弟都要风光。我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有时会想,若是我的墨儿在身边,我也要我的墨儿像姑娘一样地风光恣意。”
云舟认真地听着,她可以想象出来,当时的谢南烟会是怎样的飒飒风姿?
“可这人嘛,许多都是表面风光,私下艰辛只有自己知道的。”杨嬷嬷感慨地说完,她的语气便柔了许多,“姑娘在外风光,可在内却是很少笑的。我后来在军中混得熟了,才知道当初在押解途中,姑娘被全家抛弃了,不管衙役怎么伤害她,不管她怎么哭嚎,都没有一个亲人肯为了她回来。若不是一品大将军恰好经过,只怕姑娘早已不在人世了。”说到难过处,杨嬷嬷在自己肋下比了一下,“那么狠的一刀,她小小年纪能活下来,真的不容易。”
云舟瞪大了眼睛,也在自己肋下比了一下,“嬷嬷,你说的地方是这儿?”她恍然,那是谢南烟自己划自己的地方,云舟记得清清楚楚。
云舟心绪复杂,只道幸好谢南烟还好好活着,至少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今日。
“这么多年,她的家人就一点音讯都没有么?”
杨嬷嬷摇头,“这些个狠心无情的人当初就不顾姑娘的死活,又怎会让姑娘寻到呢?”
云舟眉心一蹙,想到昨夜谢南烟的泪眼,她的心不由得一揪。
原来,她与她一样,都是不知娘亲跟父亲在何处的可怜人。
“小北是后来入营的,他很喜欢姑娘,从一见面开始,就像条小尾巴一样地,天天跟着姑娘喊姐姐。”杨嬷嬷又开始讲后面的事情,说到这些画面,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小北是个淘气的孩子,可是他待姑娘是一等一的好。开始姑娘还觉得小北吵闹,一直躲着他,可后来姑娘每日都要与小北一起纵马射猎,比嫡亲的姐弟还要亲昵。”
明寄北是那样的人,云舟并不奇怪。
“可我那几日看小北将军与烟烟相处生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舟越来越好奇,女魔头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样,定是又经历了什么变故。
“此事……”杨嬷嬷本欲说下去,她突然耳朵动了动,压低了声音道,“改日再说吧,姑娘回来了。她素来不喜欢我提这些,公子,你可千万别让姑娘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些。”
云舟点头。
杨嬷嬷给她递了个眼色,挥舞手中的菜刀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你也不能辜负了姑娘,否则,我先剁了你的脑袋!”
“嗯?嬷嬷好大的戾气,这是为何要剁了阿舟的脑袋?”谢南烟推门走了进来,隐约听见了杨嬷嬷说的最后一句。
她不紧不慢地将门关好之后,提着一个大竹笼子缓缓走了进来,瞥了一眼窗口处的两人——杨嬷嬷一手拿着本《孟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菜刀,很是奇怪。
杨嬷嬷正努力想着,该如何回答,云舟灵光一动,连声道:“是我……总是背不得《孟子》里面的几句话,所以才让杨嬷嬷帮我背书的。”
“哦?”谢南烟忍笑看着云舟,“你倒是刻苦,让我瞧瞧,究竟是哪几句话?”说着,她放下了竹笼子,走了过来,从杨嬷嬷手中接过了《孟子》,随手翻了一页。
她的眉角微微一跳,笑道:“是这一页么?”说完,她给杨嬷嬷递了一个眼色。
杨嬷嬷赶紧提着菜刀退了下去。
云舟顺势答道:“对!就是这页!”
谢南烟的笑容中多了一丝魅色,她将《孟子》递近云舟,“我瞧这两句很容易背记的,你再念一遍?”
“嗯!”云舟接过了《孟子》,张口便念道,“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啊?!”云舟反应过来,好像中计了。
“大清早的,就这一句总也记不得?”谢南烟笑吟吟地往前走了一步,酥声道:“听我背一遍,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回头再记不住,相信我,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一次就记得。”说完,飞快地撩了一下云舟的下巴,“今日我高兴,给你抓了山鸡,我先让嬷嬷杀好,送去给刘老头烤来。”
“……”云舟呆呆地看着谢南烟提着竹笼子走出小竹屋后,心底涌起了一阵暖流,熨得隐隐发疼。
她哑然失笑,低头再看《孟子》那句话,喃喃念道:“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双颊忽地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云舟暗觉不妙,她闭眼甩了甩脑袋,可是——谢南烟凑近说的那一句话一直在脑海中回响,甚至谢南烟酥媚的笑意,也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第27章 罚非罚
“啪!”
云舟连将《孟子》往地上一扔, 她用力搓揉了几下脸颊,惊呼道:“这本书读不得了!对, 读不得了!我换本!换本!”
她走到了书案边, 随手拿起了一本《诗经》,翻开第一页便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窕淑女……”云舟念了一句,脑海之中再次浮现起谢南烟的笑脸。
“啪!”
云舟慌乱地将《诗经》合上了,叹道:“完了, 完了。”
“什么完了?”
谢南烟背着双手踱步走入, 笑吟吟地看着云舟, 明知故问。
云舟哪里敢与她对眼, 她佯作镇静地坐到了书案边, “我是说这首诗读完了。”
“哦?那一首?”谢南烟来了兴致,坐到了坐榻上,斜眼一瞥,便瞄见了云舟昨夜绣补的小虎头肚兜。
“烟烟, 不如你来帮我背书吧?”云舟暗叫不妙, 昨夜谢南烟说的是今日算账的。
“慢,书可以慢慢背, 这账必须趁早算。”谢南烟将肚兜儿拿了起来,触手处再无那些咯手的线头,她嘴角微抿,“阿舟, 过来。”
云舟赔笑道:“我还是背书吧,这一寸光阴一寸金呢。”
“也是啊。”谢南烟站了起来。
云舟暗舒了一口气,今日的女魔头感觉很好说话。
“这可是你自个儿选的。”谢南烟搬了一个小竹凳子过来,坐到了云舟身边,将肚兜捧到了云舟面前,“你背你的,我问我的,背不得要罚,说错话也要罚。”
《诗经》蓦地从云舟手中掉了下来。
云舟瞪大了眼睛,“烟烟,罚轻点可成?”
“不成。”谢南烟的余光瞥了一眼书名,问道,“第一个问题,你的胆儿何时变那么大的?连我的肚兜都敢碰。”说着,她故意咬了一下下唇,眸光变得有些炽烈。
云舟瞬间坐个端直,额上开始冒汗。
“我们都……一样是……姑娘家……洗衣裳的时候发现这线头咯手……我只想让你穿得舒服一些……”说着,云舟连忙指天盟誓,“我可以指天为誓,我没有乱想!”
谢南烟杵着脑袋歪头看她,笑而不语。
云舟急了,“真的!我没有乱想!”
谢南烟笑意深深,她点了下头,“第二个问题,你方才说的读完了,读的是哪一首?”
云舟低头搓了搓手,犹豫要不要念出来。
谢南烟拿了毛笔起来,“阿舟,看来你是没有背下来,所以,该罚。”
“啊!”
云舟只觉额上闪过一抹凉意,谢南烟便在云舟的额上画了一笔横线。
原来只是画花脸,云舟小时候跟桑娘不知玩过多少次了?
云舟如释重负,“我领罚!”
谢南烟眉角一挑,“阿舟,你这样可就不好玩了。”
云舟笑道:“那……我就专心看书了?”好不容易逮到了谢南烟的话头,云舟赶紧顺势而下,“我保证,我晚上一定可以背好!”
“好。”谢南烟放下了毛笔,站了起来。
云舟以为这女魔头是真的不闹了,哪知道谢南烟将房门掩上后,竟忽地将衣带扯开了。
“你要做什么?”云舟急问道。
谢南烟不急不慢地将外裳脱了下来,又拉开了内裳的衣带,她说得极为自然,“难得有人帮我补衣裳,自然得试试看,补得合不合身?”
云舟发誓,她是真的没来得及转过身去,就看见谢南烟将内裳褪落下来。
火红色的肚兜被白嫩的肌肤衬得格外鲜红,云舟此时没有马上闭眼,是因为看见了谢南烟缠在肋间的裹伤布——杨嬷嬷说的那道伤疤虽然只能看见一点点,可从虬曲的疤痕来看,那一刀是真的入肉很深。
“还不转过去!”谢南烟原以为这丫头定会害羞转过去,哪知她竟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她算错了一次,便觉得羞涩了起来。
只见她顺手抓了榻上的线球,朝着云舟的头砸了过去。
云舟哪里敢躲?她挨了一下后,便转过了身去,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我不是故意的……”云舟小声解释,可一颗心已经被小鹿乱撞得几乎跳出胸膛来,“下回你要换衣裳,你先说一句,我保证马上背过身去。”
“哦?你还想有下次?还想让我与你同室换衣裳?”谢南烟忍笑,羞涩依旧,可逗弄云舟的小心思却冒了上来。
她早已料定都是姑娘家,云舟这丫头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不敢,不敢。”云舟的耳朵根都被羞红了。
谢南烟将小虎头肚兜在身上比了比,发觉竟一分不差,她笑问道:“你倒是熟悉,绣补得与原来一模一样。”
话中有话,这次云舟倒是听明白了。
“我只是沿着原来的线痕缝补,自然一模一样……”云舟还没说完,却被谢南烟从后面抱住了。
云舟像是一支扎入靶心的箭矢,瞬间站了个笔直。
“咚!”
谢南烟敲了一下云舟的胸膛,云舟惊呼道:“烟烟,别闹。”
“跟你一比,我倒是粗心了些,这轻甲还是大了些,改日给你换个小一点的。”谢南烟故作认真地说完,便松开了云舟的身子。
她的离开,对云舟而言,带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失落心绪。
云舟只觉懊恼,却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自己想歪了懊恼,还是因为谢南烟的离开懊恼。
一切蓦地安静了下来。
一阵穿衣的窸窣声后,谢南烟再次走近云舟,她看着云舟通红的耳根,忍不住凑上前去,凉凉地吹了一口气。
云舟不禁一个激灵,她侧脸定定地看着谢南烟。
若说之前只是觉得谢南烟好看,昨夜觉得有那么一丝心疼,那现下的云舟就再也说不清楚到底胸臆间流动的是什么样的情愫?
她想多看谢南烟几眼,偏又害怕谢南烟看穿她的小心思。
谢南烟挨得实在是太近,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儿沁入云舟胸臆之间,云舟慌乱地移开了视线,轻咳了两声。
谢南烟窃笑一声,听见了屋外杨嬷嬷的脚步声,她故意把声音沉了下来,“你可闻到什么香味儿了?”
云舟张口结舌,“什么……香味儿?”
她若如实回答,可会被谢南烟坐实她一个“轻薄”之名?
“你再闻闻看?”谢南烟故意靠云舟更近了些。
云舟鼻翼微动,她知道答案,却不敢回答。
“我这儿的青竹很多,我若是削竹成条,打一下可是很疼的。”谢南烟佯作磨牙的样子说这句话,“有的人皮嫩得很,一下打下去,说不定马上就见红了。”
云舟倒吸了一口气,死就死了!
“有!我闻到了!”云舟鼓足了勇气回答,“每个姑娘家身上都有淡淡的体香,我方才闻到了你的!”
“啧啧。”谢南烟却敛了笑意,拿了《诗经》起来,打了一下云舟的脑袋,“你怎的跟那些纨绔公子一样的,我明明让你闻的是粥香!”说完,她斜眼看向了关上的房门,“嬷嬷可以把粥端进来了。”
“是,姑娘。”杨嬷嬷低着脑袋将煮好的粥端了进来,一碗放了两个鸡蛋,一碗放了两片鲜笋子。
云舟噤声立在一旁,又羞又恼的。
分明谢南烟要她讲的就是体香,到了最后竟又着了她的道,反倒是她孟浪无礼了!
杨嬷嬷眼尖儿,看见谢南烟的领口没有拉整齐,似是才穿上的衣裳。想到方才这小竹屋房门是掩上的,杨嬷嬷悄然一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姑娘……还是小心些吧。”杨嬷嬷放下两碗粥后,低声提醒了两句。
即便是杨嬷嬷说得很小声,云舟也是听见了的,她不懂杨嬷嬷是让谢南烟提防她什么?
“晓得的。”谢南烟故意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杨嬷嬷便只有同情地回头看了看云舟,仿佛在说四个字——自求多福。
云舟想问杨嬷嬷到底怎么了,可杨嬷嬷却快步走出了小竹屋。
谢南烟悠然坐了下来,拿起了小勺子,含笑瞄了一眼两碗粥,“奇怪了,嬷嬷为何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