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汀栖手中的剑眨眼就跑到了她手上,并且毫不犹豫地对准面前的人刺了出去。
一个死局的场面又瞬间变成了动态的,底下两个人出手速度非常快,身形一沾既走,几乎在一块儿缠成了残影,上面架着的枪完全无法出手。
余棠串起来用了很多招式,而她会的,对方似乎都会。只是这种话,也是乍一看像模像样,实际却到底只学了一个皮毛。
短暂的交手后,余棠一剑深深地切进了青砖转角的墙面,低头认真问:“是不是你?”
她这句话问的没开头没落款,可听进耳朵里的人……却全部听懂了。
叶巍脖子上那一刀——是不是以冒充余棠的名义划的?
门口两面青砖墙形成的空隙刚好是个直角,脖子被剑卡在两面墙空隙间的女人却没有分毫紧张,甚至近距离地打量了余棠好几眼后,眼睛才又桃花似的一弯:“是又怎么样?好妹妹,要亲手报仇吗?”
段汀栖忽然冷淡一瞥,冲她眯了眯眼。
余棠垂着睫毛,表情不明的脸上很恍惚地闪过杀意。
可这个人跟孟渡不一样,她还对她一无所知,不知道她杀了多少人,不知道她这些年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事,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后手的安排,甚至……还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旁观的江鲤手心起了一层黏腻的汗,焦虑紧绷地紧盯着余棠的手。
把人送进警局和自己一刀切了,这显然不是一个说法。
安静了很长时间后,余棠抬眼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女人嘴角戏谑地一勾,脸上的表情却若有似无地敛了起来,意味不明地盯着余棠看了一会儿后,说了句匪夷所思的话:“余棠,你一直过的都是我的人生——我现在想拿回来,也能拿回来吗?”
段汀栖往她的眼睛里深深探了一眼,余棠则是眉头轻轻一动:“什么意思?”
女人微妙地冲她一挑眉:“字面意思,当年余霁离开的时候,本来要带走的人是我,是你忽然追到门外,抱住了他的腿不停喊爸爸,还死活不撒手,所以被带走的那个人换成了你——”她适可而止地顿了一下,降低了声音:“懂了吗?”
余棠睫毛很轻地动了动,望进她的眼睛里:“所以你这些年过得不好,是不是?”
被她用剑困在墙角的人脸色倏然细微地变了一下,同时身形柔软到不可思议地一折,蛇一样地从围困的墙角滑了出来。
她脱开身后,轻挑摇曳地坐到了侧边的墙上,慢条斯理地摸了下脖子,才居高临下地嘲讽说:“好妹妹,你都心知肚明地追到老汽车站了,还不清楚那里面出来的女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一个结婚前就夹在中间两头卖的人,结婚后还东跑西跑没消停过,你还指着跟着她过能过得多好?”
江鲤一愣后,不敢吭声地瞥了眼余棠的脸色。
这段话涵盖的意思太明显了,起码说明余棠的父亲当初是遇到了喜欢的女人,可这个人却并非良人……而阴差阳错被养在了两个地方的双胞胎,这些年或许有些截然相反的境遇,长成了不一样的人。
而这中间可说道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可是尽管这样,那些无所不在的观察和关注,莫名地追逐和模仿,匪夷所思地自我代入——也都太过诡异了一些。
难怪有了当初那些对余棠的偷拍跟踪,甚至冒名顶替。
江鲤越想越暗自发毛,后背也蹿起了一股寒噤。
人的命运有时候就是有这么细微的分叉口,如果当初真的留下的是余棠……她又会过什么样的生活?经历什么样的事情?
段汀栖发现哪怕只是想想,她心里好像也被一根线轻轻揪了一下,忍不住无声攥了下余棠的手。
余棠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按压在刀锋上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沉了几分后,无声松开,最终只是轻轻在自己的指腹摩挲了一下。
“你到底……有没有亲手杀过人?”
女人浅色的眼睛飘散似的转了一圈,才勾嘴开口:“孟渡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弄死她,你说我有没有杀过人?”
这个她……很明显指余棠的母亲,或者说,她们两个的母亲。
刀风骤然划过,带出一条血线后没进了墙里,余棠一字一顿地开口说:“所以他是你的恩人,你觉着你在这里拖延了时间,今天就能顺利救走他?”
墙上的人抬手一摸,无所谓地低头看看手中的血,偏头一瞧:“我为什么要救他?他死了,川岚山以后就彻彻底底落我手上了,到时候我天天跟你对着来,应该很有意思。”
带了耳麦的宋端冷冷抿了一下嘴,食指在扳机上摩挲了两下。
狙击镜里的女人同样按了按耳朵,然后眉梢忽地轻轻一挑,冲余棠摊手:“好吧,我是想救他试试的,你果然没给我这个机会。”
她接到劫车失败的消息后就不再多废话,直接了当地耸肩问:“所以现在这个互相牵制的局势,你是放我走?还是我们鱼死网破?”
余棠没有说话。
墙上的人颇为淡定地指尖敲了敲坐着的石砖,又抬头转了一圈,分析道:“我上面的人多一些,你地面的人多一些;我这边只有我一个人用刀,你那边只有一个人有枪,到底鹿死谁手好像还说不准——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余棠浅棕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她片刻后,面无表情地掏出湿巾,低头擦了擦手中的剑。
墙上的女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手中一把飞刀忽然莫名其妙地飞向了墙角的各个位置,刀尖钉进了地面。
同时空荡荡的巷子另一端忽然飞出了一个风驰电掣的摩托车队,像野马群一样逆着风雪冲了过来。
江鲤目瞪口呆。
墙上的人轻轻一跃,直接在急速中抓着尾巴上了摩托,还转身吹了一声口哨,两秒钟后就消失在了长巷的另一头。
等摩托车带起的大片烟尘消散,斜头顶一颗引爆弹才忽然从狙/击枪内-she-了出来。江鲤脚下瞬间嗖得蹿起了一条冒着火星的引线,蚯蚓似的呲呲啦啦一路烧向了地下!
空气中的炸/药味猛然升腾了起来!
“我CAO……”江鲤刚勃然变色,那条引线又在空气中忽闪了两下,忽然像个瘪里瘪气的打火机,原地跳跃着呲儿了一点火花后——
灭了。
“……??”江鲤一阵大惊大骇后,先是气得破口大骂:“我CAO他妈,人都走了还要——”
她骂到一半儿忽然感觉到不对,又戛然闭了嘴。
一是CAO……那个女人她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二是——她目光看向了那些钉在地面上的柳叶刀,有些沉默。
这里应该确实本来是埋有炸/药的,但引线刚才都被柳叶刀切断了,那个人并没有选择动手。
就像以往许多年,她一直藏在暗中,可能有过很多次杀余棠的机会,却始终没有动手一样。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就只是来见你一面?”江鲤背上后知后觉地出了一层冷汗,才装作没紧张地嘘出一口气。
段汀栖也看了眼面前的余棠,轻轻接过她手里的剑:“一种试探罢了,她最后没有动手,是因为余棠也没有要对她赶尽杀绝的意思。”
“?”江鲤的脑子又开始浆糊,随之迷茫地掰了根树枝,也在地上刨了两下,“这里地下的炸/药也提前挖空了?”
她刚说完,方才悄无声息的墙后忽然影子似的冒出六个人,个个走路没声地站在了段汀栖身后,手上还提着大型“武器包”。
???
所以到底是那个号称姐姐的女人制衡了余棠,还是余棠提前猜到了这一环又一环的后手,反过来没有轻举妄动?
再进一步,这难道就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吗?
江鲤非常懵逼,但满天的雪被寒风一吹,呼拉拉进了她一嘴。
她低头呸呸了几声。
什么鬼天气,一夜又回到寒冬。
余棠避着背上的伤,借力靠在墙上,仰头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东西。
“她还不知道陆颂的事情,等雀楼、川岚山……和余家所有的基底都清干净了,她身边剩不下多少可用的人,躲不了多久的。”
可她刚说完,董铭宵立马不消停地按着耳机说:“喂?阿棠,你们那边结束了吧?我这边也好像摸到线索了!”
他好像还在寒冷的西三省,边走边哈着气,能听到快速的脚步声,余棠往手机上看了一眼:“你说。”
段汀栖给她扣上了衣服上的帽子。
董铭宵语速也很快:“根据她说的话,我刚刚从当地警务系统里查了下本地二十六七年前带女儿改嫁,十一年前左右又出现非谋杀情况下的意外死亡的案子,范围稍微从白头村往外扩大了一些,果然发现有一件符合的……啊!”
江鲤眼皮儿一跳:“怎么了?”
“靠……”董铭宵嘟嘟囔囔骂了两句,弯腰喘了两口气说:“没怎么,踩冰河破洞里了。”
江鲤:“……”
董铭宵拔出脚,透心凉地甩了几下,甩着一截儿湿腿继续往前风风火火地继续快走,嘴上跟放炮一样:“是一件十一年前房屋倒塌的案子,发生在白头村的隔壁村子,以前离得不算远,但这个地方几年前忽然被一条河水改道给冲开了,后来又在中间修了高速路,架成了两半,看起来完全没关系,所以我们前段时间都把注意力放错地方了!”
余棠安静听着没说话,江鲤一探头:“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有有用的吗?”
“当然有,我是从派出所跑出来的,还在往过赶,马上就到了,但是段家领导的人已经先过去了。”
董铭宵刚好说:“等等!我先接个电话。”
他繁忙地摸出另一部手机,结果听了几秒后,忽然有些沉默,脚步也慢了一点,转而声音非常低地说:“阿棠,找到了。”
余棠睫毛轻轻动了动:“叫什么名字?”
“……郭霜。”
他尾音落下的时候,声音变得模糊,说了句:“你等一下。”
几十秒的疾跑后,有一个年迈的声音慢慢插了进来,逐渐清晰,开了免提。
“……但是郭是我们村东头光棍滑头的姓,也就是这闺女的继父,她随她妈落户到这里前,应该叫祁霜。”
祁,余棠母亲的姓。
边上却有个年轻的声音忽然插话:“不对,奶奶,我记得小时候上学的时候,有一次她被欺负,我给她递了一张纸,她靠在墙边说她不姓祁,姓……姓一个别的什么来着……对了,姓余!”
余霜。
“还有这个事儿呐?”老太太往灶台里添了一根柴,转转头,“那恐怕是亲生父亲的姓,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董铭宵的声音也深沉响起:“你记得这么清?”
年前小伙子也不否认,只是声音有点郝然:“小时候么,总有几个喜欢的姑娘,可是她不怎么亲人,也不像别的小女孩,姓格很独,跟谁都不亲近。”他说这声音低了一些,“可惜……”
余棠眼珠轻轻一动,似乎有什么天生的预感——
“可惜那郭光棍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嗜酒如命,一喝醉就爱打人,那姑娘她妈又是个长得太过漂亮的,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真不安分还是太招人,反正他们家整天鸡飞狗跳,没有闲下来过,好在郭滑头后来得了急病,死的早。”
老奶奶声音很好听,说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托着余棠的照片说:“我记着这姑娘小时候就这么好看,可惜跟着亲妈吃足了苦,挨了不少打,后来十四五岁的年纪,刚刚长开,她妈又成了个破罐子破摔的,那家里整天大门都往外开,她就跟长在了狼窝一样。”
余棠卡在喉咙里的那句话再也说不出来,后背也慢慢僵了起来——
她过的……好不好?
旁边的董铭宵眉心皱得很深,弯腰问:“您、确定吗?”
老太太有些为难,把照片又看了看:“我倒不是嚼舌根的风言风语,而是记着有一年夏天,还闹了一件挺大的事。”她含蓄隐晦地说:“这姑娘自己半夜去村里抱了警,涉及的还是隔壁白头村的一个老头子,围观的人不少,我看着可怜,还在她包了件衣服,当时小姑娘个子还不很高,垂着头在风里抖。”
“……然后呢。”
“然后这事不知道怎么就被压下来了,反正没有闹大,大概率是老头那边背地里找关系了。对了……当时本来还有个小男孩儿可能捣蛋的时候看到了,愿意作证,后面不知道是被大人吓了,不让多管闲事,还是家里收了东西,临到录口供作证的时候又反悔了。”
段汀栖心口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堵,紧紧包了下余棠的手。
董铭宵低声问:“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说起来还有点沾亲带故,老头儿叫程肆年,是我娘舅家的表亲,当时连孙子都不小了,一把年纪,不要老脸。”老太太啐了一口,抬手把余棠的照片还给董铭宵,“后来约莫是孽力都拖累到儿孙身上了,孙子好好儿的,十六岁的时候为救人淹死了,儿子听说去年因为什么事儿,也在大城市入狱了,老太太好像还得了绝症。”
“至于当年那个小孩儿,我记着也是白头村的,就住在公田拐过去的一分地,叫……叫什么?”老太太回忆了一下,拍拍头,“暂时有点想不起来了,二十多年没来往拉。”
旁边沉默了一会儿的年轻人却轻声接上说:“李晓斌,小学的时候和我是同班同学,去年冬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