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他修的那封书,应该已经送到了夏秋潋的手中了吧。
夏秋潋说要与曹奕独处,燕挽亭便远远站在御花园的一角,藏在了夏秋潋瞧不见的地方,她负手半隐在一座假山后,遥望着远处湖心亭里端坐着的那两道身影。
虽隔的那么远,但是燕挽亭还是觉得那道绿油油的身影甚是碍眼,她微微皱着眉头道。
“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断袖吗。”
曹奕昨日一身红衣,今日便是一身绿衣,上头用细线绣着大朵大朵粉色的牡丹,可比燕挽亭的衣裳还要鲜艳的多,绿的格外盎然,粉的格外娇嫩。
李凤游悄无声息的从燕挽亭身后探出头,冷冰冰的面上一本正经,她凑到燕挽亭耳边轻声道。
“殿下,卑职猜测,他这般张扬也许根本就不是断袖,只不过是用断袖只好做个掩饰罢了。”
李凤游贴的近,说话间口鼻呼出的热气喷在燕挽亭耳侧,让她觉得痒痒麻麻的。
燕挽亭眉头一皱,手肘往后用力捅去。
李凤游身手灵活,燕挽亭手才一动,她就轻飘飘的闪开了。
燕挽亭回头,双眸柔和的看着李凤游,柔声道。
“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李凤游抿着唇,如鹰眼般锐利的双眸现了些许为难,不过稍微的迟疑后,她还是乖乖的走近两步,站在了燕挽亭身后。
燕挽亭瞥了她一眼,手肘突然往后一捅,正中李凤游的小腹。
不过那力道不是很重,李凤游纹丝不动的站着,表情颇有些无奈。
睚眦必报的燕挽亭转头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看着远处的湖心亭。
“不过你的猜测许是真的,曹奕说自己是断袖,或许是真,或许只是为了掩饰。”
李凤游点点头,突然开口问道。
“殿下昨夜为何事忧心,一整夜都不曾安睡。”
燕挽亭皱眉回头看着李凤游。
“李初白,你老实交代,你昨日是不是又爬我房梁了。”
李凤游那张冰冷又正直的脸丝毫没有红,她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的说道。
“殿下,卑职昨日只是照例巡查宫中换防。”
燕挽亭瞥了李凤游一眼,似笑非笑道。
“本宫可不记得,你们禁卫军什么时候布防,布到本宫的房梁上了。”
燕挽亭一直怀疑李凤游有夜游症,一到夜里,她就格外的活跃,仗着自己轻功好,又有随意通行的腰牌,在宫中四处飘荡。
时不时就到燕挽亭的殿中飘上一圈。
燕挽亭好几次半夜突然醒来,都在黑暗中瞧见李凤游正板着一张冷脸,悬在房梁上。
若不是两人关系好似一人,李凤游对她绝对的忠诚,燕挽亭都该怀疑李凤游是来行刺监视自己的。
李凤游默不作声,好一会后,才又开口问道。
“殿下昨日一整夜都不曾安睡,可是有烦心事。”
燕挽亭望着远处那两道模糊的身影,眸底的戏谑消失殆尽,转而是满目的冰冷。
“凤游,你可觉得,本宫有野心吗。”
李凤游愣了愣,她看着燕挽亭的背影,抿唇沉默了一会。
燕挽亭等了好一会,都未曾听到李凤游的回答,便转身看着李凤游问道。
“怎么不回答本宫。”
李凤游似乎正在认真思考,在燕挽亭皱的越来越紧的眉头下,才有些犹豫的开口道。
“殿下是燕国的公主,又一心为了百姓,就算有野心,也是应当的。”
第91章 因果!
曹奕与夏秋潋的那局棋似乎比上次更早结束,两人站起身背对着燕挽亭的方向,似乎正在说些什么。
燕挽亭探出头去看,眉头紧锁,许久之后才小声道。
“不过说些话罢了,靠着般近做什么。”
李凤游侧耳贴在假山边,扭头看着燕挽亭。
“殿下不必担忧,曹奕是个断袖。”
燕挽亭瞥了她一眼。
“你刚刚不是还怀疑曹奕是用断袖的身份掩饰吗。”
李凤游转开话题,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殿下不是一直不相信献妃娘娘吗,今日也这般任由他们二人密谈?”
燕挽亭双眸幽深,她远远的看着夏秋潋单薄的背影,沉默不语。
担忧吗,自然是担忧的。
自经历前世那让她国破家亡兄长父皇惨死的背叛后,她便无法再去全心全意的相信夏秋潋,尽管夏秋潋看着她的眼神,这般真诚,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回想起前世,那个同样冷淡却残忍背叛她的女人。
她们二人,不过是同一个人。
同样的背叛,她也决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昨日夏秋潋迫她起誓,不也是不信她吗。
她们本就互不信任。
无论是不是对夏秋潋余情未了,燕挽亭还是难消芥蒂,以至于每次夏秋潋对她说过的话,每个表情动作,她都会反复思忖许久,该不该信能不能信。
若是今日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夏秋潋,此时也不会就藏在此关注着夏秋潋和曹奕的一举一动。
不过,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若是想招揽曹奕,便只能由夏秋潋出手。
虽然心中怀疑,但是燕挽亭还是想要相信夏秋潋一次,相信夏秋潋是真心的想要帮她,而不是江询言。
燕挽亭正敛眸思量之际,李凤游突然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燕挽亭一抬头,就见曹奕正靠着夏秋潋极近,一只手还好死不死的搭在了夏秋潋的肩头,而夏秋潋似乎并未拒绝,任由曹奕靠着自己。
“好大的胆子。”
燕挽亭双眸一暗,胸口突然涌起一阵怒火,她一拂袖就要走出去。
李凤游却伸手拉住了她。
“殿下,切莫冲动。”
湖心亭中。
曹奕担忧的扶着夏秋潋的肩头,看着面色苍白刚刚险些摔倒的夏秋潋。
“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夏秋潋轻轻喘了口气恢复了神色,道了声谢,微微退开了两步,拉开了与曹奕之间的距离。
“本宫无碍,多谢曹先生担忧。”
“曹某冒犯了,请娘娘恕罪。”
曹奕左右看了看,也后退了两步,收回了手。
两人沉默了许久。
曹奕深吸一口气负手站着,他眉头紧锁,似乎极是为难的模样。
“依娘娘现今这身子....怕是也撑不到那时了吧。”
夏秋潋轻轻一叹,唇角现了一丝苦笑,她转头看着曹奕,眸中有几分期盼。
“只愿先生,能助本宫一马。”
曹奕坐下了,面上突然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摇摇头。
“虽曹某只与夏小姐相识两日,下了两盘棋。但竟感觉与娘娘早就相识,仿佛冥冥之中就与夏小姐认识了许久,曹某虽然是个狡猾的生意人,但也算的上是个讲义气的朋友。不管夏小姐有没有将曹某当朋友,曹某也自作多情的将夏小姐当自己的至交好友了。”
夏秋潋神色微微一动。
“承蒙曹先生厚爱,秋潋这一生并未有所知己好友,若是曹先生愿意,秋潋便也将曹先生念为知己。”
“朋友,若是朋友。曹某又如何能拒绝朋友之请呢,不过,天易阁有戒训。天易阁阁主不能让天易阁卷入朝堂之争。夏秋潋之情,曹某实在为难,不过若是......”
曹奕抬头看着夏秋潋,面上显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若是曹某帮的不是燕国,也不是姜国,而是朋友。许就是师父在世,也难责罚曹某。”
曹奕应了,夏秋潋面上却并无笑意,她敛眸垂头有些苦涩道。
“秋潋无心让曹先生为难,只是.....”
曹奕打断她的话,哈哈一笑,颇有几分洒脱。
“夏小姐,曹某帮你可不是平白无故的帮,若是当真有一日.....夏小姐一定要遵守诺言。”
夏秋潋看着曹奕,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悲凉。
“曹先生放心,秋潋既答应了曹先生,那一定会做到。等真有一日能所有事情了结后,秋潋自会与曹先生离开,若是那时秋潋还能安然在世。”
曹奕轻叹一口气,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转化成了怜惜,他温柔的看着夏秋潋,轻声道。
“曹某从第一眼看到夏小姐时,便知道,夏小姐太倦了。”
尽管夏秋潋似乎总是面无表情,面对众人时疏离却又有礼,但不知为何,曹奕却总能透过她那双清冷的双眸,看到那一滴一滴渗出的黑色泪水,那永无止境,一直滴落的泪水。
“秋潋只望一切能如愿了结。”
然后放她离开,离开燕宫,离开燕挽亭,离开一切曾相识的人,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了却残生。
只不过,这么一个愿望,太过奢侈。
夏秋潋知道,或许就算所有一切都了结,燕挽亭也不会让她离开。
时辰到了,曹奕不能再逗留在此了,他站起身略带深意的看着夏秋潋。
“一切终有了结之日。”
曹奕走了,临走时只是给了夏秋潋一块小小的白玉牌。
“夏小姐姐且收好。”
那只是一块小小光滑的玉牌,上头没有丝毫刻字,甚至没有一丝纹路。
曹奕也并未说这块玉牌的用处,只是语气凝重的嘱咐夏秋潋收好,便离去了。
夏秋潋握着那块小小的玉牌,那小玉牌躺在她手心散发着温润的荧光。
曹奕前脚才走,燕挽亭便来了。
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眉头紧蹙,才踏步亭落,便问道。
“曹奕可对你有何失礼之举。”
夏秋潋收起了玉牌,抬头看着燕挽亭。
“殿下不是看的一清二楚吗。”
燕挽亭楞了楞,她有些心虚的扭开头。
“虽说曹奕曾说过他是个断袖,但本宫怎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让他与你单独相处,本宫可放不下心。”
夏秋潋清冷的双眸直视着燕挽亭的双眸,她沉默不语,也不知是不是相信了燕挽亭的话。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
“曹奕已应了秋潋所求,也答应了绝不与江询言为伍。”
燕挽亭扭头看着夏秋潋,有些不可思议。
“他当真这般轻易的应了你?”
那比狐狸还狡猾的曹奕,真的这么容易的就答应帮夏秋潋了?
夏秋潋面色有些疲倦,她站起身。
“他的确应了,不过我也与他有一个盟约。”
燕挽亭胸口猛地一跳,她盯着夏秋潋的双眸。
“你答应了他什么。”
夏秋潋苍白的唇轻轻挑起一抹极不可见的戏谑笑意。
“若是一切了结,我便与他离开。”
燕挽亭脸色一变,狭长的双眸瞪大,瞳孔微微收缩,她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离开?去哪里。”
“我不知。”
燕挽亭冷哼一声,急切的在原地踱了两步,转头双目凌厉的看着夏秋潋,咬牙道。
“你要与他离开,我不许。”
夏秋潋面容冷淡,她风轻云淡的看着燕挽亭,看着她面上的怒容,听着她语中的霸道,只是轻声道。
“殿下不是想招揽曹奕吗,他可以帮殿下,唯一的要求便是此。”
燕挽亭一滞,她深吸一口气,有些赌气的道。
“本宫又不是非要他不可,他不帮也罢。”
“若是他去帮江询言呢。”
“随他去帮谁,本宫都不许你离开。”
燕挽亭的赌气似的话让夏秋潋沉默了许久,她看着燕挽亭良久,才轻声开口问道。
“燕挽亭,你心中还有我吗。”
燕挽亭偏开头不去看夏秋潋的双眼,有些无理取闹却又强硬的道。
“就算本宫心中没你,本宫也不许你离开。”
夏秋潋又问道。
“那你还恨我吗。”
燕挽亭甚至没有丝毫考虑,便脱口而出。
“恨。”
燕挽亭的答案,夏秋潋早就猜到了。
说不出心中有她,恨却永存。
燕挽亭看着夏秋潋清冷似无所谓般的面容,心中的不甘再次涌了上来。
“夏秋潋,我知你前世不止是为了江询言,是为了姜国才会背叛我,可是就算知道你有此用心,我还是无法原谅你。我还是恨你,只要一想到,你是从我身上拿走布防图,我就愈发恨你。”
“那时父皇封锁皇宫,誓要揪出细作。那时皇宫中有多少人因被冤为细作,无辜丧生,就连叶诏音也.....而你,你与她一样身为姜国人,本该首当其冲,却能在宫中安然无恙只不过是被人看守罢了。”
“我在父皇殿前跪了两日,我用我自己的姓命,为你作保,你绝不是姜国的细作,这一切你都是不知情的。因怕父皇会暗中对你下手,我甚至日日守在你殿中,可你呢,你却亲手从我身上偷走布防图。”
燕挽亭的双眸染上了猩红,她的一字一句不止将夏秋潋,更将她自己拖入了前世的炼狱中。
夏秋潋身子微微一颤,她后退了半步。
她的声音颤抖而无助。
“原来.....原来当初是因你陛下才没有处置我。”
燕挽亭看着夏秋潋,看着她苍白却美的惊人的面容。
爱而不得,恨而不甘,无论前世今生,夏秋潋都如同一个魔咒,就这么死死的压在她心口。
“不然你以为呢,你以为父皇对你一片深情,不会怀疑你吗。夏秋潋,你知道当初为何我明明逃出了宫,又为何要折返回来吗。”
燕挽亭眸中的血丝一点一点的淡去了,她恢复了冷静,她只是淡淡的看着夏秋潋看着她痛苦苍白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