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两人走出来。
叶子潇目光落在她们十指紧扣的手上,眸色暗了暗,顷刻又恢复慈母般的笑脸:“该出发了。”
说着不动声色揽住她肩膀,将人拉到自己这边,助理Josie拉着行李箱站起身,先一步出了门。
傅柏秋习以为常,对经纪人说:“叶姐,麻烦你照顾槿之了。”
她们私下交流用中文比较多,槿之和叶姐之间也是如此,虽然后者有一半中国血统,但常年生活在欧美,用英文表达更顺畅些,偶尔中英切换无缝衔接。
用叶子潇的话说,与槿之使用中文交流更能让她感到亲切,进而信任。
“放心。”叶子潇皮笑肉不笑。
“到了巴黎给我打个电话。”傅柏秋拉住媳妇儿的手,见她乖宝宝一样被经纪人护在身侧,忍俊不禁。
槿乖乖点头:“嗯嗯。”
——啵唧!
当着经纪人面,毫不害羞地亲一口。
“老婆我走了~”
“去吧,加油。”
槿乖乖扮了个鬼脸,背起小包穿好鞋,被叶子潇牵女儿一样牵走了。
车子等在门外,傅柏秋站在阳台上目送那车远去,心底怅然若失。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中,她返回屋里,收拾东西准备去参加毕业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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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巴黎,时槿之第一件事是给老婆打电话。
两人在电话里腻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她被叶子潇带着去与乐团成员会面,晚上吃个饭,入住主办方安排的酒店,第二天早上,她和助理的手机都上交,开始为期一周的排练。
全身心投入进去,时间的确过得很快。
7月18日上午,傅柏秋与弟弟视频通话,彼时家人正在榕城机场。
“姐,我们登机了,记得到时候去机场接我们啊。”弟弟在视频里傻呵呵地笑,镜头边是健步如飞的爷爷奶奶。
“好。”傅柏秋抱着手机躺在沙发上笑。
国内现在是傍晚,家人刚登机,大约伦敦这边晚上就到了,她刚好趁这时间收拾一下屋子,买些食材,晚上一家人吃饭。
心情极佳,顺手给媳妇儿发了条短信:想念槿乖乖的第二天,亲亲。
然后这一整天都没碰手机。
直到傍晚,她记着落地时间,准备出发去机场接人,摸出手机想看看航班动态,却不想获知了这辈子最绝望的噩耗。
【由榕城飞往伦敦的NK309号航班,于起飞后五个小时坠毁于乌克兰境内,伤亡人数尚不明确】
——啪嗒
手机掉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起飞后五个小时......
也就是伦敦时间下午两点多,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小时。
她捡起手机,疯了似的冲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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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巴黎。
叶子潇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手中细长的烟卷闪着火星子,丰润饱满的红唇吐出一缕青烟,香气缭绕,她另一手拿起时槿之的手机,死死盯着收件箱里肉麻的短信,眉心拧得能夹死苍蝇。
7.17:想念槿乖乖的第一天,抱抱。
7.18:想念槿乖乖的第二天,亲亲。
幽深的褐眸掀起汹涌波澜,她涂着丹蔻的指节微微曲起,在删与不删之间徘徊犹豫。
真是烦透了。
一想到自己精心培育的小白菜另属她人,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让那姓傅的原地消失。
小白菜天真单纯好哄,但姓傅的不好忽悠,她每天都在盼着她们闹掰,分手,尽量多带小白菜出去活动,减少那两人相处的时间。
亚裔女孩子都是宝贝,肤白貌美,细皮嫩.肉,上.手的滋味不知道有多绝妙,这些年她为了取得小白菜信任,硬是憋着没下手,找了无数替代品,无一人能比得上小白菜。
抓狂。
短信删还是不删?
叶子潇猛吸了口烟嘴,细长的厌倦子霎时烧了一大截,玫瑰香气浓得有些呛人,她烦躁地放下手机,闭目养神。
去年给小白菜换了合同,若真要下手,也不是不可以。
忍得好辛苦。
——叮
槿之手机响了一声,叶子潇睁开眼,随手拿起来看,又是姓傅的。
【我爸妈坐的那班机出事了,我在跟航空公司联络,这两天可能要出门,等我回来】
叶子潇:“!!!”
她迅速拿起自己手机上网搜新闻。
今天的确有一起坠机事故,地点在乌克兰,从中国榕城飞往伦敦,伤亡人数暂不明。
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她把短信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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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0日,空难事故伤亡人数确定,287人包括机组在内全部罹难。
时槿之的手机再次收到一条短信,只有六个字:
【我去乌克兰了】
叶子潇倚在窗边抽烟,随手删掉短信,深邃的五官在阳光下冷如刀锋。
7月23日,又一条短信:
【我先回国处理保险和赔偿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崽崽我好想你】
删掉。
最后一天排练,槿之与乐团成员互相熟悉了,效果也很满意,想到明天音乐会结束就能回去和媳妇儿团聚,她迫不及待想拿手机给毛毛打电话。
叶子潇一口回绝,说七天就七天,明早再给手机。
“用中国的话怎么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整天想着儿女情长,还怎么在事业上取得成就?”
她语重心长一番说教,时槿之觉得有道理,工作时就认真工作,如此也不辜负爱人的期望,等忙完这段时间,她计划两人出去好好度个假。
7月24日,清晨。
时槿之拿到手机,兴奋地翻遍收件箱和社交软件,却发现过去七天内毛毛一个字都没有发。
她有点失望。
毛毛知道打电话接不到,至少会给她发文字消息,这样她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可是什么也没有。
临去音乐厅之前,叶子潇以不能分心的名义,再次收走了她的手机,让助理先随她去音乐厅,等结束后才可以自由活动。
槿乖乖很听话,想着忍了七天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便跟助理走了。
路上,助理在刷新闻。
“上帝啊,乌克兰空难。”Josie惊呼。
一周前的新闻,她有种村刚通网的感觉。
时槿之愣了一下,那地方向来不太平,或许是战斗机事故,她没在意,继续翻谱子。
“从中国起飞,到伦敦的,全都遇难了......”
“什么?”
“你看。”助理把手机递过去。
密密麻麻的大写字母映入眼帘,新闻报道字里行间冷峻而严肃,看到航班号,时槿之脑子嗡一声,瞳孔骤然放大......
【嗯,后天下午,NK309】
她嘴唇微张,颤抖着,登时手脚冰凉,突然大喊:“停车!停车!”
司机刹了一脚,疑惑地转头看着她。
“不对,去机场,快去机场......!”时槿之眼眶泛红,拼命拍打座椅,哑着嗓子喊,“快点啊!”
助理:“Jin你怎么了?”
司机先生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假如Sherly在,他会先征求Sherly的意见,再决定去不去机场。
车子掉头,往机场方向走。
时槿之抓着助理的手机,哆嗦着手指按下伦敦家中的座机号码,无人接听,再拨傅柏秋的手机号,等了半晌却是关机。
新闻说20号家属赶往坠机地点,23号各自回国,处理后续赔偿事宜,如果毛毛在伦敦家中,应该会接电话,但现在这情形,人八成回了国。
可是为什么关机?
媳妇儿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一无所知,现在联系不上人,她感觉天都要塌了,难以想象毛毛有多绝望。
时槿之坐在车里泣不成声,助理惊呆了,以为她共情能力爆表,难以理解。
“Jin,你要做什么?”
“Jin?”
到机场,一下车,时槿之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跑到柜台现买机票,助理边接电话边追上来,“Jin,你要去哪里?Sherly打电话了......”
“回国。”
时槿之抹了把脸,甩开助理的手,去换登机牌。幸而她此刻在巴黎,身上证件都带着,钱也够,可以乘最近的航班飞回去。
“回国?”助理懵了,“为什么突然要回国?音乐会怎么办?”
时槿之没理,噙着泪排队。
“不行,Jin,你得给Sherly一个交代,她马上过来。”助理把她往回拉,一时间惹得周围人侧目。
“放开我......我要去找毛毛......”
人在着急慌乱的情况下,会本能地说母语,时槿之含着哭腔挣扎,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当叶子潇赶到时,那两人险些被警|察带走,好说歹说解释证明一番才作罢。
“你疯了是吗?闹什么闹?”叶子潇把人拉到角落里,第一次发了火。
面对信任如母亲般的经纪人,她愿意耐着姓子解释,“我女朋友出事了,我得回去。”
“你现在回去,音乐会怎么办?临时缺席你知道会造成多大影响吗?你以为乐团是你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今天你缺席,下次谁还会跟你合作?你干脆别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可是我女朋友更重要,她现在需要我。”
叶子潇听见这些就冒火,顾忌这是公共场合,生生忍住怒气,压低了声音说:“昨天她打过电话给我了,说先回国处理赔偿的事,怕影响到你的状态,让我音乐会结束后再告诉你。”
“真的?毛毛还说什么了?”
“没了。”叶子潇面色镇定,扯谎不脸红,“你要回去不差这一天,等音乐会结束就可以马上飞回去,但是今天,我告诉你,不准缺席,你的辛苦是辛苦,别人的也是,包括乐团和全体工作人员。而且今天来的都是大人物,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我拜托你有点契约精神好吗?”
“可是......”
“往大了说,你今天缺席,丢的是你们中国人的脸,往小了说,你要是缺席,会给你女朋友造成很大的心理负担,你忍心吗?”
“……”
毛毛是她命门。
“那你给我手机,我先跟她说一声。”发条短信也好。
“放酒店了。还手机?知不知道你跑过来耽误了多少时间?快点跟我回去!”
叶子潇怒气冲冲地拽着她上车,那张登机牌被攥在手里,再没了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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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很顺利,时槿之发挥稳定,出色圆满地完成了与巴黎交响乐团的第一次合作,名声大噪。
晚宴推脱不得,只能出席,席间没见到助理,叶子潇也忙于交际,没空搭理她,她表面笑意吟吟优雅大方,内心却如热锅上的蚂蚁。
好不容易等到一切都结束,可以启程回伦敦了。
“叶姐,手机手机!”
“我放你行李箱了,噢,刚才我让Josie先带着箱子回去了。”叶子潇皱眉,一副懊悔的样子。
时·傻了吧唧·槿之不疑有他,“那借你手机我用一下。”
“回去再说,一会儿就到了,急什么。”
“……”
从巴黎到伦敦,乘坐欧洲之星列车只需要两个多小时。
到伦敦后,车子来接,司机没有把时槿之送回公寓,而是在叶子潇的命令下,直接开去了她自己家。
“Josie把行李放在我那里。”一句话堵上小白菜将要发问的嘴。
“……”
叶子潇的房子在郊区,特别大,独栋三层,四周僻静无人。
时槿之一刻也等不及了,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匆忙打开翻出手机,就要给毛毛打电话。
一只手伸过来抢走了手机。
“???”
时槿之茫然抬头,就见叶子潇阴着脸,打了个响指,不知哪里冒出来四个黑衣保镖站在她身后。
“叶姐?”
“按住她。”叶子潇冷声道,阴鸷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戾气。
黑衣保镖们应声而上,将时槿之牢牢按趴在地毯上,她惊慌失措,不明所以,“你们干什么?叶姐你......?”
叶子潇冷笑一声,缓步上前,蹲下来翻她身前的小包,将里面的证件全部拿出来,捏在手上,轻轻拍着她的脸:“想回国?做梦呢,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明白了吗?”
“你......”时槿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这么做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报啊。”修长的指尖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深邃的褐眸微微眯起,“你看警|察抓的是我,还是你,嗯?”
说完起身,把证件收好,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瓶子,拧开,倒出两粒白色药片,端来一杯水。
“来,吃点镇静片,休息一下。”
她笑意未入眼底,阴仄如吐着红信子的眼镜蛇,而后一个眼神扫过去,大胡子保镖捏住了时槿之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
“放开我......我不吃......放......唔......呕......”
纯白色药片跌入喉咙,冰凉的液体顺流而下,时槿之拼命挣扎着,呛了一口水,本能地做出吞咽动作,那药片就这么咽了下去。
汹涌的眼泪,撕心裂肺的哭喊,逐渐重影的视线,中年女人狰狞扭曲的面容。
七年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