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那栋楼是特色礼厅,分成传统建筑风格和欧式风格,侧面是安息堂,存放骨灰的地方,还有丧葬用品商店,里面东西特别贵。后面的楼是行政办公楼,再往后是食堂......”
简单说完,两人乘电梯先下到负二楼。
地下空间很大,灯光萤亮冷寂,出电梯拐角就是冷藏区的冰冻柜,抽拉式格间,每格一具遗体,总共有上千格。
这里温度明显比地上更低,时槿之感觉脖子和背后都凉飕飕的,不由挽紧了傅柏秋,紧跟她脚步。
巡视完一圈,上去负一楼,同样的空间格局。
“怎么样,可怕吗?”回到大厅,傅柏秋偏头问道。
这人手臂越挽越紧,险些把她胳膊卸下来,才上到一楼,力道就松了。
还说不怕。
分明无事发生,自己吓自己。
时槿之嘴硬道:“一点也不可怕。”
傅柏秋笑了笑,没说话。
接着她又带她去了火化室,检查了下火化炉。现在科技发达了,大部分设备都是全自动的,火化炉也一样,外表看上去是个银色大箱子,带电子触碰CAO作屏,每一具遗体被推进去前,都要由火化师调整棺椁位置,设置温度,精密CAO控。
傅柏秋手心轻抚炉壁,口中喃喃道:“这里是大多数人最后的归宿。”
而少部分人不是,因为他们也许尸骨无存,进不了火化炉,连骨灰都没有。比如她全家。
眼底涌动着无限苦涩,糅杂了细数不清的情绪,时槿之怔怔看着她,莫名感受到浓烈的悲伤,缓缓抬手覆上她手背,一点一点包裹住,直至用力紧握。
“毛毛——”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傅柏秋不动声色抽开手,“走吧。”
.
前半夜无事,坐在值班室相当无聊,临近十一点,时槿之开始犯困,靠在沙发上不停打呵欠,傅柏秋让她躺下睡一会儿,她倔强不肯,而后没几分钟就扛不住了,蔫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傅柏秋担心她受凉,脱下自己的外衣,轻手轻脚给她盖好。
弯腰起身那瞬间,四周突然一黑。
停电了?
桌上手机灯光刺眼,傅柏秋愣了会儿神,拿起手机打开电筒光,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她猜测是跳了闸,以前值夜班也发生过这类情况,不知道的一准儿能联想到灵异事件。
因着停了电,空调被动关闭,屋里冷下来,时槿之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掀起眼皮,目视却是一片黑暗,吓得她猛地睁大眼睛,坐起身。
“毛毛?”
无人应答。室内伸手不见五指,诡异的静谧加重她心中恐惧,登时汗毛就竖了起来。
身上盖着的衣服滑落在地,她回过神来,弯腰捡起,不经意闻见上面熟悉的栀子花香味,意识到这是毛毛的衣服。
可是人呢?
不会被鬼抓走了吧?
她的毛毛!
此刻时槿之宛如失了智,蹭地站起来想出去找人,突然灯光一亮,空调“嘀”了声,风门渐渐合上。
门外回荡着空旷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谁?
时槿之心悬到嗓子眼,瞧见门背后有把长柄铁伞,悄悄走过去拿在手里,躲到门后。
脚步声渐近,停在门外,当门被推开那一刻,时槿之二话不说举起雨伞,闭眼大喊:“我打死你个装神弄鬼的!”
——咚
雨伞重重敲下去,傅柏秋只觉肩上一痛,闷哼了声,“咝——”
“毛毛?”听声音不对,时槿之猛然睁开眼,“怎么是你?”
肩上钝钝地疼,傅柏秋痛苦地拧起眉,捂住肩膀蹲了下去,时槿之慌了神,丢掉伞,“没事吧,毛毛,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
动静惊醒了里间睡觉的李伟,他掀帘子出来,“怎么了这是?”
“……”
.
值班室里没有药,后半夜傅柏秋肩膀疼得睡不着,那一铁棍子打下去,虽说力道不算很重,但也少不了淤青发紫。她没睡,时槿之这个“罪魁祸首”就更不敢睡了,再困也强忍着,好容易捱到天亮,交班回家。
“毛毛,我错了。”一进家门,时槿之抱住她小声撒娇。
“我醒来发现乌漆嘛黑的,还以为有鬼捣乱,我害怕嘛,就......反应过激了。”
“你看着我像是鬼吗?”傅柏秋没好气瞪她。
试图甩开这牛皮糖,胳膊一使力,肩膀又痛了,不由皱眉。
有了昨晚的大|胆尝试,时槿之愈发得寸进尺,脸挨在她后耳际,亲了一下,“像啊,毛毛是勾人的漂亮鬼。”
傅柏秋心脏颤了颤,手脚发软,嗔道:“别闹。”
“就闹。”
啧。
往常这人敢对她乱动手脚,那是要挨巴掌的,今儿傅柏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身到心无半点抗拒,就好像两人回到了过去那段时光,本该是这个样子。
“毛毛,还疼不疼?家里有药吧,我给你抹。”时槿之温声细语道,又亲了亲她耳朵,手指拉住她领口,想扯开来。
傅柏秋回过神,慌忙揪住身前衣襟,推开她,“我去洗澡。”
“唔,好,那我去拿药。”
药箱在毛毛房间,她大摇大摆地进去,对方也没阻拦,登时心里欢喜不已,胆子又肥了几分。
傅柏秋洗完澡出来,见时槿之坐在小客厅沙发上等她,手里拿着两瓶云南白药,邀功似的扬了扬胳膊,对她微笑。
那笑容里三分狡黠,七分色|相,一瞧便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我自己来。”傅柏秋走过去,冲她伸手,怒了努嘴,“你下楼去。”
时槿之反手把药背在身后,微垂下头,委屈道:“毛毛,是我不小心伤了你,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吧,我知道错了。”
这话一语双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深层次的意思。
可是傅柏秋听出来了。
她站着不动,静静凝视她。
沉默半晌,气氛紧绷,时槿之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一横,牙一咬,起身拉住她胳膊,强硬地把人按坐到沙发上,学着她的口吻道:“领子,拉下来,快点。”
“……”
傅柏秋懵了,怔怔不知反驳。
时槿之胆儿肥得不像话,剥掉她领子上头两粒纽|扣,拉了一下,不够露出肩上伤处,又剥了一粒,指甲盖轻轻划过她身前山野沟壑,惹得人不住轻|颤。
傅柏秋捉住她手腕,艰难开口:“时槿之你......”
“毛毛,你掐疼我了。”某人小声哀嚎。
傅柏秋连忙松手,却见那人一秒恢复正常,贼兮兮地笑着。她心知自己被耍了,正要发作,突然肩上一凉,领|襟被扯|开,白如初雪般的皮|肤融进空气中。
伤处又红又肿,面积不大,淤血周边泛一圈青紫色,看着触目惊心。
时槿之骤然眯起眼,倒抽一口气,下意识想伸手去揉,又怕会让她更痛,半晌才想起自己手里拿着药,“这个...先喷哪个......”
她一下子六神无主了。
“红瓶。”傅柏秋无奈又好笑。
那人讷讷地嗯了声,摘掉红色瓶子的盖儿,十分小心地对着伤处喷了一下。
药物清凉,喷上去瞬间就起了镇痛效果,伤处烧灼感逐渐减轻,过了会儿,时槿之喷上白瓶,再次想伸手,“我给你揉揉吧?”
“不用,揉了反而破坏药效。”傅柏秋始终勾着嘴角。
记得高二运动会,作为班长的她必须要报三个项目,她选了五十米短跑、跳远和四乘一百米接力,前两个项目都完成得很好,因为腿长的缘故,跳远拿了女子组决赛冠军。
而接力赛被安排在运动会最后一天,她跑最后一棒,前面三个同学跑完后落下别人大半圈,她只得拼命追赶,不说拿冠军,至少要前三名,不能输得太难看。结果就在她好不容易追平了,到冲刺阶段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生生磨掉膝盖上一大块皮,但她几乎是立刻就爬了起来往终点冲,最后拿了第二名。
当时这小姑奶奶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同班男生急赤火燎地跑过来要搀扶,槿之非不让他们碰她,硬是一个人把她扶去了医务室。
校医给上药,她自己还没喊疼,槿之就先嚷嚷出声了,嚎得比她还惨。
后来她问为什么,槿之眼泪汪汪地说:
【摔在你身上,痛在我心里】
【啊,你是我妈?】
【去你的!】一个暴栗敲过来,破涕为笑。
呼——
眼睛有点酸,不知是熬夜了还是想哭的缘故,傅柏秋仰了仰脖子,深呼吸,稍闭一会儿眼睛,“好了,等它消肿吧,去补个觉,我也要休息了。”
“这个药一天喷三到五次。”时槿之垂眸读着说明书,而后抬起头,很严肃地看着她,“万一你睡着了,没人给你喷药,又痛了怎么办?”
“所以呢?”傅柏秋挑眉,看她又有什么把戏。
时槿之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我们一起睡,方便我起来给你喷药。”
啧。
这小心思。
“不,用。”傅柏秋斩钉截铁道,拉下脸,“补觉去,别吵吵。”
说完正要站起来,时槿之突然一个虎扑,将人按|到沙发上,捉住她下巴,小心吻上那片唇。
“唔——”
!!!
起初浅尝辄止,而后越陷越深,品到一丝清甜芳香,并不足够,愈发急不可耐。
傅柏秋脸色涨得通红,却体会到一点微妙的感觉,霎时眸底兵荒马乱,一把推开她,落荒而逃......
——砰!
关门。
时槿之望着她逃进房间的背影,低眸一阵窃笑,心情大好,高高兴兴收拾了药箱,下楼回房间补眠。
傅柏秋背靠门大口喘气,站了一会儿,心绪勉强平复下来。她甩甩头,拿遥控打开空调,将自己裹进了被褥,躺下,闭眼。
睡着了便不会想了。她对自己说。
直到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
睡意尽无,反倒有股莫名的火星子在她心口燃起,倏地燎原,越烧越欢,烧得她心悸。
呼——
她掀被子坐起来,重重吐出一口气,伸手拉开床头柜第二层抽屉,颤巍巍拿出里面那盒用了一半的指|套......
第40章
俗话说,自力更生, 丰衣足食。
独居七年毕竟不是修行, 正常人总有生|理需求,傅柏秋曾考虑过是否要找人for one night, 好几次都在做出决定前打消了念头, 而最后一次人都约好了, 眼看就能约成, 她不知哪门子洁癖发作, 临时取消,此后便再也没动过念头,一直是自己解决。
她囤了一箱小玩具,藏在柜子角落里, 供自我排解用,但即便是一个人在家,她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冥冥中总感觉到羞耻, 何况是家里另有人在。
一只指|套, 一个小玩具,足矣。
这事儿极耗体力, 又刚下夜班需要补眠, 她只一次便累得不行,小玩具放在里面没拿出来,只胡乱摘了指|套丢进纸篓,沉沉睡去。
后果是梦见了槿之。
在梦里不需要自己动手, 那人似乎由温顺的小奶猫变成了大狼狗,愈发凶狠和不满足,二人在汹涌的海浪里翻腾,愉悦尽兴。
待傅柏秋醒来,发现自己不仅要换床单,连被套也得换......
.
依旧是夜班,今天晚饭吃得早,不必立刻走,但时槿之收拾好了挎包,戴上了口罩,一副准备好的样子。
傅柏秋在二楼收床单被套,冬天连衣服都难晒干,更别说大件床品,她只收进阳台里,明天白天再挂出去。收完下楼,在楼梯口撞见伸脖子张望的时槿之,她问:“你晒被子吗?这个天很难起到作用吧。”
“不是,洗床单被套。”傅柏秋脸色有些不自然,“一个月换一次,今天刚好。”
从前两人同居,对床品卫生要求极其严格,被单枕套这些必须半个月一换,家中柜子收着二十多套备用的,因着有家政服务帮忙,不需要她们自己CAO心,就不会显得麻烦。
在洁癖方面,她俩出奇一致。
时槿之不知道这些讲究,亦不疑有他,迎着她脚步往下走,“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今晚别去了。”她淡声道。
“为什么?”
“碍事。”毫不留情面地戳心窝子。
没想到时槿之是个厚脸皮的,娇笑一声,妖异的眸子魅惑闪烁,凑过去抱住她,“可我就想陪着毛毛。难道我昨晚表现不够好么?”
这话让人浮想联翩。
傅柏秋蓦地红了脸,想到梦境情形,耳根子微微发热。
不想这走神的功夫,那人贴得更紧,低眸啄了下她耳尖,唇瓣触到一片热意,刻意道:“哎呀,毛毛耳朵好烫,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吗?”
“我数到三,你给我放手。”傅柏秋努力板起脸。
时槿之紧紧勾住她脖|子,放肆吻她脸,一声比一声响,“我喜欢毛毛啊,为什么要放手?你推开我的话,我会很伤心,我会哭给你看的。”
很好,倒是学会了利用她软肋。
——啵唧!啵唧!啵唧!
“你亲够了没?!”
“没有。”
这人愈发得寸进尺,傅柏秋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干脆果决地推开她,嘴上说着冷漠无情的话,心里倒是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