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神游。
正常上课下课,偶尔会自己准备三餐,给家里的狗洗澡,每晚出去遛狗散步,只是这时候多带了一个连栖月。
邱羽熙并不是没有怀疑过步言歌的异常,然而她并未真正见过十八岁的步言歌的模样,也就无从对比。
至于重生——她从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期待试探过十八岁的步言歌无数次,最终在入学前选择了放弃与认命,这时候也不再会往这方面想。
而且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反而显得步言歌的微小变化也变得平常了起来。
但是……
好像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步言歌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有些不安,也有些期待,更多的还是坚决。
邱羽熙跟步言歌在一起多年,没法提出更多实际的证据,只能从自己的直觉里觉察出那些异常。
可直觉又不是铁证,只要步言歌对她的疑问歉意的笑笑,邱羽熙便没办法再追问下去了。
最后邱羽熙也只能强硬地安慰自己,那大概是由于她近期神经太过紧绷所产生的的错觉。
直到不久后的某天傍晚,邱羽熙坐在家里陪着连栖月看电视,步言歌刚刚下课回来。
听到动静的连栖月扭过头,原本正在调着台的遥控器被丢到一边,电视频道定格在了新闻上。
新闻里正播到当日纪念日的环节,这一天是某个名人的诞生之日,同时也是两起大地震和一场空难的灾难日。
步言歌停在玄关处,抬头正看到电视上那张海岛图片,隐约可以看到飞机的残骸和一阵黑色浓烟。
[……飞机上五十九人奇迹般生还,但不幸的是,在乘客转移到安全地带之后,飞机却发生了爆炸,共计五十人死亡,九人失踪……]
——实际上剩下那九人也死了。
新闻主播神情沉痛地悼念着不幸遇难的亡者,但很快就切换到了另一个画面上,进入了新的新闻环节。
步言歌呆愣地看着电视屏幕,眼神放空,抓着钥匙的手紧了紧。
原来是今天啊……
久远前的记忆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飞机上的人绝望的哭嚎,劫后逢生的狂喜,海岛上那一场爆|炸,无数死去的人的尸体,父母呆滞痛苦的神情……
那些记忆画面已经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光阴洗礼,却仍然清晰地刻在步言歌的脑海里。
十二年前,本该是平常的一天,太阳高照,天清气朗,平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六岁的步言歌跟着出国参加研讨会的父母踏上回程的飞机。
排除掉那些没来得及赶得上飞机,又或者临时有事推掉了航班的人,加上机组工作人员,最后真正踏上飞机的只有五十九人。
然而飞机行过大半的路程,却突发了故障。
飞机剧烈的颤抖、摇晃、坠落,穿过云层之下,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那五十九人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姓,最终却发生了奇迹,飞机迫降在了一座海岛之上。
飞机上的人绝处逢生,但不幸的是,飞机迫降时落在了山林之间,压垮的树丛砸伤砸死了数个伐木工人。
还没等他们等来救援,飞机又发生了爆炸,引发了大火。
原本在林间工作的人没来得及逃跑,便被烧死在了山林之中。
而那座海岛也被扑不灭的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对于海岛上的人来说,这一场无妄之灾只能称之为“不幸”。
谁也不想死,谁也不想活下来的同时连累别人去死。
但飞机的事故是人力之外不可控的意外,自救是机组工作人员的本能,生死关头,谁也没办法再去顾虑飞机外的情况。
这样的事故既是一个奇迹,也是一场惊人的灾难。
海岛面积不大与世隔绝,却在国界线以内,那一场事故不仅害得他们丢了命,也让许多人失去了生存的饭碗。
当时的政|府高度重视,立刻采取了措施,将岛上剩下的人全部接了回去,由政|府重新安置,一手解决了医疗落户之类的问题,给他们重新安了家。
事情似乎到此就已经结束,然而也仅仅只是新闻上的“完美收场”。
不管过去多久,现实中仍然还有数十数百的人为此而经受着日夜的折磨。
当初驾驶飞机的机组人员全部辞职,飞机上的幸存者当中,两人下落不明,五人意外去世,七人自杀——当中就包括了步言歌的父母。
剩下的人当中也或多或少被无数的心理问题所困扰着。
更不必说那些遭遇了亲人突然逝世家园被毁,又被迫搬离了世代生存之地的海岛居民们。
五十九人生还,五十九人死亡。
事后有许多人对这个有趣的数字感到了一些微妙的好奇,甚至一度流传起了一命换一命的玄学说法。
然而谁也没法拿出证据,直到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场事故逐渐被人们遗忘,仅仅会有少部分人会在每年的纪念日提醒上想起片刻。
邱羽熙也不知道这件事,她只看到步言歌莫名停在了门口,神情转瞬间就低落了下去。
“言歌?”
邱羽熙顺着步言歌的视线看向电视,却只看到了一则洪涝灾|害的新闻,远在国家的另一端,应当与她没什么关系。
步言歌垂下眼眸,伸手攥住了围巾,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房间。
“诶?”邱羽熙呆愣地看着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的步言歌,心头忽的有点堵。
不是因为被对方无视这件事,而是更深层一些的……
明明对方有着满腹的心事,却不愿对她吐露半分,就那样自顾自地将她排除在自己的世界在外。
明明说了会相信我的啊。
邱羽熙想起不久前步言歌对她说过的话,神情有些迟疑与低落。
她真的……相信自己吗?
……
最早发现不对劲的是姬风泠的室友。
原因也很简单——从来都喜欢黏着步言歌的姬风泠突然对她冷淡了起来,不仅不再主动帮她占座,反而还会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刻意地扭过头去,好似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对方一样。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姬风泠也就算了,她虽说有些过分的乐天派,但也还算是个会有情绪转变的正常人。
而步言歌就是她的另一个极端,话少不说,到现在她的同学还在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生气”这种情绪。
或者倒不如说是“除了平静以外的情绪”。
如果步言歌做错了什么事,哪怕对方是很讨厌的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主动道歉。
然而这一次步言歌却默认了姬风泠的态度,上课下课都开始独来独往,就连上课也独自坐在教室的角落里。
唯一会陪着她的就只有偶尔来补上休学课时的盛寒星。
但……还是太可怜了。
姬风泠的室友们并不讨厌步言歌,反而因为对方过于好说话的姓格而与她相处很融洽,她们并不希望两人闹崩。
而且姬风泠看起来也并不是在讨厌步言歌,倒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的挣扎。
几个人轮番上阵劝说,可姬风泠却完全不为所动。
过来上课的廖主任看着独自坐在角落里低头发呆的步言歌,不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就差一点了……
步言歌对讲台上传递来的恶意恍若未觉,只是低着头盯着课本发呆。
待到下课铃声响起,等到其他人都相继走出教室,她才开始慢慢地收拾东西。
教室里早就已经空无一人,姬风泠跟室友道别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做,随即在教室门口旁停了下来。
步言歌没有透视能力,看不到教室外的人,但走近门口的时候,她却忽的停住了脚步。
灰色的眼瞳里映出了门后如同雾气一样蔓延开来的紫色光芒,浓烈醒目得好似黑夜里的强光。
步言歌顿了顿,随即抬脚走进了那片光中。
刹那之间,天旋地转。
第30章
.
十二年前
六岁大的步言歌坐在父母的中间, 初时的好奇兴奋过后, 就是挡不住的倦意。
女孩儿头一点一点地往下, 昏昏欲睡的模样看得身边的父母直笑。
母亲捂着嘴戳着女儿的脸颊, 看着她迷糊而茫然地睁眼抬头, 不由低声直呼可爱。
另一边的父亲无奈地看着妻子戏弄可怜的女儿,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妻子的额头,随即揽过女儿的肩,让她趴在自己的怀里安心睡觉。
没了“玩具”的母亲很快又从一个幼稚鬼恢复成了沉稳的大人模样,跟乘务员要来毯子为女儿盖上,一边低声与丈夫交流着研讨会上的事。
飞机颠簸了一下越入了云层之上, 远处有明亮的光照进狭窄的窗户。
这一趟航程时间不算长, 只有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本该等到女孩儿一觉睡醒就回到了家。
但窗外的光越来越亮,亮到本该陷入沉睡的女孩儿也不由睁开了眼。
飞机陡然颠簸了一下, 随即又陷入了更剧烈的摇摆之中,不时还有轻微的炸|裂声响起。
女孩儿一睁眼,映入视野的就是父母焦急惊慌的面孔。
广播中已经开始播报起“遗言”之类的话, 电流声越来越响, 到最后什么都听不清楚,只剩下乘客们惊恐的尖叫声。
窗外交替着映出蓝天白云与波澜起伏的海面。
母亲竭力稳住身子, 在女儿面前蹲下, 犹豫了片刻之后露出了坚定的神情。
“言歌,只有你能救我们了,让我们都活下去吧。”母亲按着女儿的肩, 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跟着我说——我希望让飞机上的人都活下来。”
漆黑如月夜的眼瞳之中映出人群绝望的脸,随即又飞快地远去,只剩下母亲急切的面容。
年幼的女孩儿眨了眨眼,纤长的睫羽之下露出一点茫然。
不是说好了不要随便许愿的吗?
可是……他们就要死了啊。
如果她许愿的话,是不是他们就不用死了?
女孩儿张了张嘴,想要跟着母亲的话说下去,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对……她有多久没有说话了?
正是从飞机事故的那次之后……
这是梦境。
步言歌猛然回过神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幼的自己嘴里吐出了那句话。
[让飞机上的人都活下去。]
要怎么活下去呢?
女孩儿脑海里闪过父母给自己讲过的那些飞机事故中化险为夷的故事。
只要停下来就可以了吧。
只要好好地落在地面上。
飞机滑入了那片海岛的林间。
烈火在山林间猛地窜起,属于人类的哭嚎声响起,一片艳红之后,是另一扇门。
稍长大了一些的女孩儿沉默地低着头,背着书包走向家的方向。
这是他们第三次搬家了,就在不久之前,她被父母带到了偏远的山区里,见到了从未见过的远方亲戚,认了堂叔堂婶,还有一个小堂妹。
女孩儿并不是很喜欢那些人,然而在越发沉默的父母面前,她不敢多说一句。
……倒不如说她再也不敢开口了。
在某一次自己不小心对着门口的野猫说了话之后,母亲抬手便扇来一巴掌,用力到立刻就见了血。
疼痛当然存在,但她印象最深的却是那个巴掌后面母亲绝望痛苦的脸。
然后母亲就哭着抱住了她。
“言歌,不要说话。”母亲是这么说的。
【不要说话】
【不要说话】
【不要说话】
这几个字不断出现在她六岁到八岁的记忆里,并贯穿了她往后的半生。
直到某一天,被关了两年的女孩儿终于被允许出去上学。
在某个提前放学的傍晚,她沉默地站在门口,透过房间的门缝看到母亲跪在地上,趴在父亲的怀里。
漆黑的房间里晦暗阴冷,看不到一点光明温暖的颜色。
“我想死。”母亲这样说着。
然后在之后的那个傍晚,女孩儿如往常一样回到家,沉默地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女孩儿低着头,眼中是一如既往晦暗的地面,看不到其他的东西,直到一点氵朝湿的液体滴落到她的额头上。
她下意识抬起头。
映入视野的是两具吊在半空的尸体,手腕上和脖子上都还在往下渗着半干涸的血。
再往上一点……
女孩儿僵硬地往上仰起脖子,看到了那两张熟悉的、属于她父母的脸。
那双逐渐变得浅淡的瞳孔里剧烈地收缩着,映出的画面最终定格于此处。
*
化为废墟的海岛之上,半大的女孩儿跪坐在未熄灭的火焰余烬之上,不顾手上的烫伤,奋力扒着身下的废墟。
“泠泠——别扒了!他们已经死了!快点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女孩儿用力甩开身边人阻止她的手,昂着下巴将眼泪憋回去,坚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不会的!他们不会死的!他们怎么可能忍心丢下我!”
被埋于火焰的废墟之下的人里有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弟弟。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他们还笑着跟她告别。
不过半天的时间,她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便就此永别。
她无法接受。
身边的大人神情同样痛苦,这座与世隔绝的海岛上本就没有多少人,经历这样一场灾祸之后,大半的人都失去了亲人。
他苦涩地劝着那个失去理智的可怜孩子:“接受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