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些心高气傲。
若换作是他,因为意外失忆,想知晓过往但师父友人都刻意隐瞒,他恐怕连长离的一成淡然都及不上。
风海楼一愣,他想到钟明烛那些质问,心中再度涌现出愧疚,他们竟连江临照都比不上,于是郑重其事道:“江城主说的是,我会考虑的,待鉴宝大会结束,我便去劝劝太师叔。”
“也好。”
之后两人寒暄了几句,江临照就离开了。
因为结界被干扰,鉴宝大会推迟了七天,慕云少不了派人打点,送了好些东西安抚众人的情绪,天一宗等人倒是觉得正好能多休息一阵。
进入朔原来,接连遇到吴回行踪不明、钟明烛现身以及风海楼等人被引走等事,天一宗上下几乎没一天安宁,多了七天,正好能养精蓄锐,并商量下一步打算。
风海楼与龙田鲤以及几位师叔商量后,决定先由几峰座下亲传弟子打头阵,试探目前局势,既然已下山,天一宗定是要夺头筹,但最好的话,他们不想过早派出长离。
虽然同修为较量的情况下,剑修必然一骑绝尘,无论与谁对阵,长离都能立足于不败之地。可考虑到钟明烛说不定会前来搅局,他们不得不行保守之策。
若钟明烛改变模样假扮成参与夺剑的修士,长离与她交手,后果不堪设想。
江临照已答应会助天一宗一臂之力,只消他能坚持到最后,到时再令长离出战,就无后顾之忧。
可定下对策后没几日,江临照就出了意外。
原来他收到一位前辈的急信,自称在天虞峡谷遇到了麻烦,他只身前去,谁知那只是个圈套。两天后他都音信了无,手下前去寻找,只在天虞峡谷附近寻到打斗的痕迹。
珍宝阁先一步压下了消息,随后慕云就来拜见了龙田鲤和风海楼,她离开后,风海楼稍作安排,便随龙田鲤以及几位峰主外出了。
长离原本还盼着江临照再来与她说些往日之事,一连几天都未见他踪影,便向留守的弟子打听,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
一直到鉴宝大会前一天,风海楼等人才回来,每个人都眉头紧锁,满是戒备。长离正欲去问个究竟,却发现风海楼在与龙田鲤商量是不是应该退出。
“如今敌暗我明,万一失手——”风海楼注意到长离,朝她点了点头, “这太危险了。”
“出了什么事?”长离问道。
“江城主遇袭之事有蹊跷,恐怕……”风海楼瞥了龙田鲤一眼,稍犹豫,就继续道,“恐怕和钟明烛有关。”
长离心猛地一跳:“和她有关?江城主怎样了?”
“目前下落不明,问过他的手下,他的魂灯尚在,应该暂无生命危险,珍宝阁尚在调查,但是鉴宝大会已经一拖再拖,他们不愿意中止,是以我想是不是最好不去趟这浑水。”风海楼见龙田鲤没有驳斥他擅作主张,又小心翼翼道,“我觉得,钟明烛可能是冲着小师叔你来的,江城主不在,小师叔不得不提早应战,到时她就有机可乘了。”
他趁无人时曾试着与钟明烛联系,对方却不予回应,叫他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诓了一遭。不过转念一想,钟明烛就算与他对峙时都不曾掩饰过自己的恶行,那人就算在图谋些什么,只怕也是理直气壮的。他隐约有些能猜到钟明烛的意图,却不好与龙田鲤商量,现在还不适合暴露自己曾与钟明烛见过面的事,是以只能提此建议。
“如果这样比较合适的话,不参加也没什么问题吧。”长离忖道,她心里其实有些失落,毕竟若是钟明烛出现,她就能见到了,可是此事干系到宗门,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也只能如此了……”龙田鲤点了点头,她脸色不是很好,下山以来一而再再而三遭遇不顺,心里已把钟明烛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就在这时,风海楼收到了传书,却是江临照回来的消息,他顿时一喜,道:“江城主回来了,不如我先去看望他,明日之事,待与他商量过再做打算。”
龙田鲤的脸色终于稍有好转,她点了点头,送风海楼离开后,却又有人来访。
是慕云,她面上是掩不住的疲倦,风尘仆仆的,甚至不时会打冷战,看起来刚从冰原归来,她说有些事需要和龙田鲤单独谈谈,长离见状就离开了。
回到屋中,她寻思今日发生的事,不禁又一次想起了钟明烛的模样。
听闻江临照的出事与钟明烛有关时,她一瞬间竟有些害怕。
害怕钟明烛对江临照下了毒手,龙田鲤与其他人总是称钟明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江临照告诉了她那么多事,她不想他发生意外,更不想伤害他的人是钟明烛。
听闻江临照归来,她才安下心来。
——如果你杀了他,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一直到天色泛白,风海楼才来找长离,告诉她最终还是决定去参加鉴宝大会,不过须得多加小心。
长离注意到他的神情凝重,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忧虑。
“你有心事?”她问道。
风海楼怔了怔,然后苦笑起来:“谁都会有心事,小师叔,到时候请务必听我安排,不要擅自离开。”
“好。”长离立刻应了下来。
搭建好的冰台比想象得更大,步入结界中,倒像是来到了另一个南明山庄,只不过庄内的房屋都被挪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琳琅满目的宝物。
天一宗的年轻弟子数百年不曾下山,见此光景难免觉得新奇,风海楼见状,便叫他们随处看看,若遇到中意的,大可过来与他商量,天一宗如今实力式微,紫极阁中却还留着不少宝贝,遇到这以物易物的场合,倒也无囊中羞涩的窘境。
长离对法器之类没有什么执着,便一直留在风海楼身边,鉴宝大会开始后不久江临照就过来找她,只是还没说上几句,风海楼就称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灵剑,领着长离去了别处。
龙田鲤和卢忘尘等几位师兄则一早就不见了踪影,长离觉得有些奇怪,问起时,风海楼只道太师叔另外有事。长离注意到他似乎有些紧张,说是来找灵剑,寻到时却一直在观察别处,弄得交易的修士很不耐烦。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终于忍不住又一次问道,“今天你看起来一直怪怪的。”
风海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师叔,待结束后我再与你解释,目前我也不能完全确认,需等太师叔的消息。”他瞥见长离眼底的疑惑,又解释道:“并非我有意隐瞒,小师叔你心思单纯,我担心告诉了你后,你举止有异,会打草惊蛇。”
“原来如此。”长离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不再深究。
鉴宝大会一旦开始,结界就封闭了,除非持有珍宝阁的口令,不得随意进出,此举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或掠劫后脱逃。
交易进行了三天,待所有交易结束后,众人便分散至冰台边缘,而原本的结界则稍稍收拢,供修士斗法所用。
未免伤亡,进入结界的修士都会将修为压制到元婴程度,这些年修真界又添了不少后起之秀,场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场外啧啧称奇声一阵又一阵。
要知,在同等修为情况下分出高下才最能昭现实力,同修为中最出类拔萃的,往往迈入化神也比一般人要简单。
长离对此没什么兴趣,大部分时候,她都在望着水上的粼粼波纹发呆,冰台筑于水上,距离水面不过几寸,风大一些,就会将水花吹到台上。
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酣战一场接一场,天一宗数位年轻弟子入局,也赢得了不少称许。
待过半,江临照步入结界内,他一出手,局势顿时变得一面倒起来,很少有人能接到他十招以上,他手持灵笔,看似随意挥洒,可每一笔都恰到好处,随对手招式变换的符文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往往尚未来得及思考对策,就已被封住了全部去路。
因为知道自己要与江临照交手,长离便多看了几眼。
“小师叔,你觉得如何?”风海楼突然问道。
长离注意到江临照变招之间短暂的间隔,轻声道:“我能赢得了他。”
有印象以来,她唯一一次出剑就是与那头异兽过招,那头异兽可比江临照难对付上好几倍。之后,她不可避免地揣摩起钟明烛的实力。
当时钟明烛出手相救,看起来只是随意招出了一堆冰刺,可回想起来,那些冰刺并无特殊,只是位置遵循了某种阵法,才能一瞬就将那异兽锁了起来,不然,那异兽光靠蛮力一下子就能冲出来了。只不过一眨眼就摆出如此精巧的阵法,该是何等了得。
听江临照说,当年被困在迷踪阵中时,也是钟明烛想出办法寻到了阵眼。
若对手是她的话,就算是修为相平,自己现在也不见得会是对手吧——长离如此想到。
毕竟她的剑法其实已大不如前了。
又过了些时候,再无人进入结界,江临照果真如当初约定的那般,坚持到了最后。
长离与他的目光对上,心道:应该轮到我了吧,于是便打算进入结界。
她才走了两步,忽地自远处传来一道喝声:“离儿!站住!”
却是龙田鲤,她身边跟着卢忘尘等人,那几人搀扶着一个人,正急匆匆往这赶来。
稍一靠近,长离便看清他们搀扶之人的模样。
破破烂烂的蓝衫沾满了雪屑,脸应是被擦拭过了,可还残留了几点血污,散落的发丝遮住了额角的血痕,气息微弱,双眼紧闭,眼下泛着乌青,显然是中了剧毒。
那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也不知受了多少折磨,整个人都脱了形,可长离却认出了那张脸。
“这是……”她迷惑道,随后望向了结界中。
那里,江临照一样露出震惊的模样,他怔怔看着那受伤之人,失声道:“这是什么!”
那个人,看起来与他一模一样。
龙田鲤带着那人匆匆来到长离身边,将他放到地上,然后对结界中那人喝道:“钟明烛!江城主已被我们救出,你还想狡辩吗!”
她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一片哗然,有些人刷地抽出法器,有些人则忙不迭夺路而逃。场面顿时一团乱。
钟明烛?
长离心中一惊,不禁愈发仔细端详起结界中那人。
那人分明是江临照的模样,她又看向不远处,双目紧闭躺在地上的人,却怎么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同,那看起来也是江临照。
“那不是我!”结界中那人神色激动道,“你们被骗了!”
说着就欲从结界中冲出来。
见状,风海楼当即一声令下:“护住小师叔!”
天一宗诸人等人立刻结阵挡在长离身前。
下一瞬,冰台忽地一震,漫天火焰蹿起,霎时染红了整片天。未受结界庇护处,台面纷纷断裂坠入水中。
昏迷的那人身下的台面也断裂开。
天一宗其余人忙于应对那个被龙田鲤斥为钟明烛的人,半点不敢懈怠,无人注意到身后状况,除了长离。可她离得比较远,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无力滑入水中,入水瞬间,还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呼。
长离欲施法将其救出,可法咒却被什么阻住,似乎有人不愿那江临照脱险,她救人心切,不加多思便移至台边,欲寻入水救人。
“离儿,不要乱走!”这时,她听到龙田鲤的命令,只得止住脚步。
可就在这时,水中忽地探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长离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足下用劲欲挣脱,谁料那只手的力气远超她的想象,下一瞬,她只觉冰冷的水浸过头顶,整个人都被扯入了水中。
“呵,我的化形术如何,是不是和真的一样。”她听到一声轻笑,身子顿时一僵,立刻被人自身后扣住了双臂。
那是在她心中反复出现过的声音。
是钟明烛。
水面上的骚乱迅速远去,很快,她就被扯着沉到了黑黝黝的湖底,抬头,只能看到模糊的光亮。
足底触及坚硬的岩石,她试图扭转手臂,可是被扣住的手臂动弹不得,再听到钟明烛似乎很愉快的笑声,心里顿时窜出一阵恼意,默念剑诀,白光自剑匣中飞出,往身后斩去。
她这招在心急之下使出,根本没有去想会不会误伤到自己,剑气逼近时,禁锢的力道顿时一松。
“哇你冷静一点!要连自己一起砍了吗!”
她却丝毫不理会钟明烛的大呼小叫,握住飞来的灵剑,一个转身就一剑递出。
钟明烛没有硬接那剑,而是退出老远,笑盈盈看着她道:“你伤不了我的。”
长离不说话,只拿剑尖对着她,上方隐隐传来龙田鲤焦急的呼声,他们应是已经发觉中计,已开始寻找长离,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此处。
“你在想,等你小师叔他们到了,我就插翅难飞了,对吗?”钟明烛同样听到了,却没有露出丝毫焦急的神色,还是笑得很愉快。
“你一个人,敌不过我们的。”长离这样道。
“我若是能打得过你们所有人,哪里还需要想这么麻烦的办法来见你。”钟明烛笑道。
听到“来见你”三字,长离的心跳不觉快了一拍。随后,她见钟明烛摇了摇头道:“不过啊,你还记得,当日,我和你说过什么吗?关于这泛天之水。”
听口气,倒像是有些惋惜。
泛天之水?
长离寻思起来,很快就想到钟明烛说过泛天之水下仍有热源,所以温度会比冰原稍高。
她看向四周,只见水底都是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