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相公来说,一日不杀掉害死至交好友的仇人,就一日难得安宁。
她懂了,所以努力让自己松开手,颤抖着嘴唇说:“我,我等你回来,一定要回来。”
祁钟钰不顾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低头亲吻她的嘴唇,说:“我保证!”
她骑着那匹名叫天狼的千里马,转身毫不迟疑的离开了。
陆冬芙担忧的吃睡不香,人很快就瘦了一圈,每天都会去二叔跟前晃一圈,从二叔口中得知他们安然无恙,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场仗,出乎意料的漫长,眼看着半年过去了,祁钟钰还没有回来。
雪上加霜的是,在一天夜里,敌人来袭击燕京了。
那是谢星河派来釜底抽薪的几万兵马,燕京的大部分兵马都被调去了前线,现在只剩下几千人,根本不能和谢星河派来的将士正面抗衡。
祁长乐挺身而出,对绝望的众人下令道:“我们要守住城门,绝对不能让谢星河的女干计得逞,我们兵分八路,分别守在燕京的八个城门处,只要坚持到支援到来的那一天,大家就都可以活下来。”
这一番话,让众人从慌乱之中冷静下来,普通民众,不论男女老少,都参与到这次战役之中。
许是燕京本来就是一座坚不可破的城池,所以即便谢星河派来的将领努力了两个月,也不曾攻破,但是他不着急。
因为燕京的几个出口都被兵马阻拦,早就成了一座封闭的城池。
城内的资源是有限的,坚持两个月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这样下去,城内的百姓都会被活活饿死,届时,就是他率兵深入的时机。
燕京的百姓和兵马也的确陷入了绝望之后,有些人已经主
动选择自尽,陆冬芙和祁家的女眷待在一起,握紧了手上的菜刀,眼中满是坚毅。
她要等祁钟钰回来,她要活下去,即便要杀人,她也不在乎。
好在,事情并未进展到最危险的那一步,就在局势焦灼之中,罗振海带着兵马及时折返回来了,他用了计谋杀掉了谢星河派来的将领,解救了燕京的灭城危机。
陆冬芙得知此危险解除后,激动地浑身地发抖,跟大姐和三妹抱在一起,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她在几天后找到了罗振海,询问祁钟钰的下落,自从燕京被困后,她就不曾得知对方的消息了。
罗振海安慰道:“二姐你放心,二姐夫如今深入山南道内杀敌,将谢星河的兵马打的落花流水。”
“只是她还不知燕京被困一事,吕军师安排军中将士,将这个消息隐瞒的滴水不漏,还派我领兵回来支援。”
他顿了顿,怕陆冬芙因此对吕彦卿不满,道:“实在是战局紧张,而二姐夫本领高强,本来这场战役就打的十分辛苦,若是二姐夫得知此事贸然折返,必然会功败垂成,所以……”
陆冬芙垂下眼,说:“我知道了,我明白的,那相公她有没有受伤?”
罗振海笑道:“天底下能伤的了二姐夫的,还真没几个,至少迄今为止,二姐夫还不曾受过伤。”
也因此,对方凶神恶煞的名头越发响亮。
而且或许是心有灵犀,在他领兵离开山南道,折返回来支援的时候,祁钟钰也变得紧张不安,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以至于下手越发阴险毒辣,甚至亲自下令纵火屠城、给通往城内的河水里下毒……
虽然成效斐然,但是也突破了人的认知极限。
罗振海听说后都毛骨悚然,更别提其他人了。
据传信回来的人说,谢星河的兵马已经被祁钟钰吓破了胆,宁愿绕远路去对付别的兵马,也不想正面跟祁钟钰对上。
陆冬芙得知祁钟钰并未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可心里依旧担心不已,她说:“三妹夫,可否请你帮我寄些东西给相公?”
马上便要入冬,祁钟钰又最是怕冷,她想缝制几套保暖的衣服,给相公寄过去。
罗振海眼前一亮,忙说:“好啊,二姐还可以写封信,到时候我派人一并给二姐夫寄去。”
陆冬芙笑了笑,熬了几天做了两套保暖的冬衣,想了想还做了耐放的食物,最后才提着毛笔,写下了字迹难看的一封信,交给罗振海让其派人给祁钟钰送去。
没想到,这包东西倒是起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让急躁的杀红了眼的祁钟钰,都恢复了正常人的神智。
她吃着对方寄过来的有点坏了的食物,手指轻轻摩挲着信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怀里抱着似乎还带着陆冬芙气息的衣服,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冷静的想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她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是时候杀了谢星河,回去跟娘子团聚了。
第66章
然而此事谈何容易, 谢星河本就是当世枭雄,在排兵布阵、行军打仗方面也极有天赋,手底下还掌握着新日教数十万教众,这些教众能在跟朝廷和草原部落的几年战争中存活下来,本身就不容小觑。
所以,这一仗打的极其艰难, 即便祁钟钰是当世顶尖高手, 也几次身陷险境,无法力挽狂澜。
战场上局势紧张, 连带着淮南道的百姓也跟着提心吊胆。
燕京城内, 祁家宅院众人, 每次听到罗振海传来的消息,都不免惶恐不安。
二婶姚氏甚至亲自带着家里一众女眷,在主院的旁边的偏院修了一个佛堂,让女眷们可以为战场上的军士祈福。
陆冬芙每个月还会绣一张布满“卐”字的帕子, 祈祷祁钟钰能够平安归来。
在这种焦灼的形势下, 即便过年都没有了往年的热闹。
直到院子里的春花盛开,陆冬芙才恍然惊醒道:祁钟钰居然已经离开一年多了。
之前她还每天数着日子,可是自从燕京遇袭之后,她就不曾数过了, 她也没有那个胆量再继续数下去, 宁愿把自己当做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此刻,她正坐在绣房的窗边缝制新衣,春末的暖阳越过树影照射进来, 熏的人暖洋洋的。
空气之中,还浮动着院子里栽种花木的香气。
她手指灵活的勾弄着绣线,熟稔的打了个绳结,仔细端详了一眼,才咬断了丝线。
她站起身来,对着自己的身体试了下衣服的大小,这一年她又长高了一些,可这身衣服还是比她的身形要宽大的多,因为这是她给祁钟钰绣的夏装,过些天可以拜托二妹夫,差人送去给远在前线征战的祁钟钰。
她将衣服放在桌子上认真叠好,手指抚摸着绵柔的衣料,神情怔怔的出神。
也不知道祁钟钰现在过的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
她总是忍不住去想象对方在战场上的日子,即便每次都把自己吓的不轻,也阻止不了自己的思绪。
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何当年难民袭村之后,在祁钟钰提出要住在祁家时,不曾拦住她。
若是她那时候可以开口,告诉相公带着家人搬去岳南山深山之中,祁钟钰就不用遭受这么多的苦难。
别看她武功深厚,可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她又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为士兵挡刀,即便小心谨慎,可身上还是受了不少的伤。
这些伤被她很好的隐藏在沾满鲜血的衣衫下,为了让敌人惧怕,让自己人安心,她从来不曾说明过,这些衣服上的鲜血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
衣衫底下的伤口纵横交错,给祁钟钰无暇的肌肤添上了道道晦暗的颜色,有些甚至深可见骨。
祁钟钰也怕她担心,就自己在外面偷偷疗伤,因为不能暴露女子的身份,连伤药都是自己费力上好的。
陆冬芙其实都看在眼里,毕竟她们总有缠.绵过后,相拥而眠的时刻。
她手指抚摸到对方身上凹凸不平的皮肤,却什么都不没说,也什么都不问。
她不想祁钟钰对她露出愧疚的神色,再绞尽脑汁来安慰她。
她只能在她身边默默地支持着她,就好像淮南道数百万百姓一样。
与他们不同,他们将祁钟钰视作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煞星战神,而在陆冬芙眼中,祁钟钰却是个心软而又良善的姑娘。
她虽然不忌讳杀人,却从来不喜欢杀人,可为了那个宏大的目标,祁钟钰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人们惧怕她,恐惧
她,甚至恶意歪曲她的意图,认为她本身就是个杀人狂魔,享受在战场上厮杀的快.感。
陆冬芙曾经偶然听说过几次,心疼的几乎要裂开来。
祁钟钰总说她是个傻姑娘,可在陆冬芙看来祁钟钰才是最傻的那个,明明可以在乱世之中悠闲度日,可她偏偏站在了最前面,守护了千万家黎明百姓的安宁,成为了数百万人心中强大无的守护神。
她每次在给对方写信的时候,都想任姓的在信中写下让她回来的字句。
可她一想到祁钟钰当初对自己的承诺,又强行忍住了。
她无能为力,只能一日复一日的望着院门,殷勤的期盼对方能够平安归来,即便让她折寿十年,她也在所不惜。
可她已经盼了一年多,对方还是不曾回来,也不知还要再外厮杀多久,身上还要再添多少伤痕……
眼泪滴落在新缝制的衣服上,她痛苦的抽泣几下,抿紧嘴唇,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将这身衣服收起来,跟另外两套新衣服放在一起。
她打算吃过午饭后,再缝制一套,因为祁钟钰在战场上,衣服磨损很是严重,她要多做几身,好让祁钟钰有替换的衣裳。
她也只能在这些小地方,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了。
她无力的叹息一声,看了眼铜镜,见镜里的自己并无异样,才转身去厨房做饭。
大姐陆大丫已经在蒸米饭了,虽然她们如今住在燕京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可许是过惯了贫穷的日子,所以二叔并未从外面雇佣厨娘,都是家里的女眷和之前带来的下人轮流做饭。
这样也好,一方面保证安全,另外一方面则是有了活干,家里的女眷就不会胡思乱想。
二婶姚氏专门做了安排,一般是陆家三姐妹带着几个下人做一天,祁家三个儿媳妇并一个女儿,带着几个下人做一天。
今天,轮到了陆冬芙她们。
可陆三丫并不会来厨房,因为她前不久被诊断出怀了身孕,罗振海高兴不已,整日里都在她身边陪着她。
自从燕京遇袭之后,罗振海就听从吕彦卿的命令,派兵驻守在燕京城内,保护他们身后最重要的家人。
罗振海也不负众望,之后几次再有人来袭,都将他们干脆利落的打跑了。
他其实公务繁忙,可陆三丫这一胎怀相不好,吃不下东西,人也迅速消瘦下去,只能在床上躺着。
罗振海看着心疼,就将公务搬到了隔壁房间,这样可以方便他悉心照顾她。
陆三丫对此很是愧疚,她不想当累赘,还想来厨房帮忙做饭,都被陆冬芙和陆大丫好说歹说给劝了回去。
所以如今的厨房,只有陆冬芙和陆大丫二人做饭,好在下人们已经提前处理好了材料,菜洗好了,也切好了,她们手脚利索,加上厨艺精湛,倒是能轻松做出一桌好饭菜。
陆冬芙挽起袖子,开始清洗蔬菜,余光瞥见陆大丫有些失神,便关切的问道:“大姐,怎么了?”
陆大丫摇了摇头,咬着嘴唇欲言又止,陆冬芙想了想,问:“是不是彭安又去院门处堵你了?”
自从岳河村遇袭那年开始,处于深山之中富裕的临溪村,也遭逢了巨大的劫难,若非彭家都是大夫,得到了难民的尊敬,说不定在当时就被疯狂的难民屠杀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被难民搜了家,丢失了巨额的财富,过了一段很艰苦的日子,不得不成为难民们的免费大夫,给他们看诊治病。
直到祁钟钰占领了汜原县,并收拢了辖下的其他村子,他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赶忙拖家带口
搬迁到了汜原县,并希望能跟祁钟钰搭上关系。
可祁钟钰其实早就对彭家失望透顶,所以一直避而不见,几次下来,彭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上赶着往上凑。
据说之后没多久,彭安就娶了一个新媳妇进门,对方还是富商家的千金,姓子有些泼辣,让彭安吃了几次亏。
彭安惯是欺软怕硬,新娶来的媳妇娘家势大,他也不敢像对待陆大丫那样非打即骂。
可他的姓子暴戾,是个施虐狂,无法忍耐太久,就将这口气出在了娘亲周氏身上。
他娘周氏一大把年纪,被儿子打也不敢说出去,当年陆冬芙和大姐出门买菜时,还遇到过对方一次,消瘦苍老的不像话,据说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据说,是被自己的宝贝儿子失手打死的。
陆冬芙从别人口中听说此事后,还不免庆幸,幸好当初相公果断的帮大姐跟彭家和离,不然……
她没有将此事告知陆大丫,怕陆大丫再回想起彭安这个暴徒。
之后,她并不曾刻意打听对方的消息,而且祁钟钰的声势越来越大,一个小小的彭家,如同河里的一颗小石子,掀不起什么浪花,她也渐渐忘了这一家人。
而且陆大丫在和离之后,专心照顾两个孩子,这些年反倒是年轻开朗了不少,甚至在去年,还有人主动求娶,被陆大丫一口回绝了。
因为陆大丫心里很清楚,对方并非看中她这个人,而是她这个“陆冬芙大姐”的身份,对方真正想成为的是祁钟钰的连襟。
陆冬芙也就不勉强她,还将彭家的人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