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摆列整齐。
李唯兮站在她身前的不远处,站了好一阵,她也没发现。
直到她整理完自己的东西,叉腰看了两眼觉得十分满意之后才抬起头来。
李唯兮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绷紧了身子,呼吸也不听话了,一下重一下轻,她许久未有这种感觉了。
阿槿一抬头便见着自己摊位前方立着一个明眸皓齿,美丽摄人的女子,她衣衫朴素,不华贵,整个人从头至尾却环绕着一股贵气。
浣溪村风景秀美,经常有官宦之人前来游赏,阿槿猜测,此人应当是官宦之家的小姐。
也不知她何时来的,怎么站在那里不动了?
阿槿弯起眼来,嘴角扬得高高的,笑着问道:“姑娘要买些什么?”
她这一笑,李唯兮更是动弹不得,此人之笑纯粹,好似世间最为甘甜澄澈的泉水,一点一点地沁入李唯兮的心间。
只是,除了纯粹与善意,李唯兮再也看不出什么了。
她忘却过往了么?
李唯兮向前跨了两步,离摊位近了一些,离阿槿也近了一些,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姑娘头上的木簪,很好看,出售么?”李唯兮指着阿槿头上的木簪道,说完之后,直白的目光便望进了阿槿的眼里。
她太了解顾子由了,但凡她想蓄意遮掩,眼中一定会有所破绽的,而这个破绽一定会被自己捕捉到。
很可惜,面前之人的眼中没有,没有李唯兮想要的遮掩与波澜。
她很是为难地摇了摇头,道:“这个木簪不出售,姑娘你看看其他的吧,这些款式都差不多,你看看,有没有心仪的。”
李唯兮低眸迅速扫了一眼小摊上的手工艺品,又迅速抬头,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阿槿觉得有些奇怪,这个长得真好看的姑娘不去挑东西,为何要问自己的名字呢?而且她的目光也好生的奇怪,总是盯着自己看。
不过问个名字而已,又不会有恶意。
阿槿拂了拂自己脸侧的碎发,笑着应道:“我叫阿槿。”
“阿槿姑娘年方几何?”李唯兮没有罢休,继续问道。
阿槿闻言一愣,这位姑娘莫不是要给自己说媒?问完名字问年纪,接下来说不定就问道生辰八字了。
不要不要,她不喜欢说媒之人。
阿槿嘴角垮了下来,声音闷闷道:“这个不便告诉。”顿了顿又补充道:“姑娘如若不买东西,请让让,后头有客人候着。”
她眼中的不悦这么明显,李唯兮怎会不知,她暗自懊悔着,是自己太过心急,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
千辛万苦寻回来的人,不要被她吓跑才是。
李唯兮扬起嘴角,笑了一下,轻轻道“好。”接着她往身旁跨了两步,将正中的位置让了出来。
后面有两三个妇女结伴而来,低着头在小摊上挑挑拣拣。
阿槿与她们甚是熟络,说说笑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扬得极高。
李唯兮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挪动脚步从背后悄声离去。
她来到了市集外。
曲靖知府以及各大官员见她归来,立刻迎了上去。
林双全满脸期待地问道:“公主殿下,那可是您要找之人?”
李唯兮轻轻叹了一口气,面露可惜之色,摇了摇头,十分惋惜道:“并不是。”
那就是空欢喜一场了,曲靖知府想要奉承迎合的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脸上的皱纹愁得都多了几条。公主殿下风尘仆仆,约莫是要走了。
李唯兮默不作声,领着人向浣溪村村口走去,其身后,尾随着一大帮子的官员,此时他们愁容满面,鸦雀无声。
李唯兮抬眼望着浣溪村之景,忽然就停下脚步来。
恰逢春,村路上栽种的樱花树开了,淡淡的粉,接连成片,美不胜收。
远处青山映衬着,花色更为鲜明,路旁流水击岸,水声潺潺。
这着实是个山清水秀景美的好地方。
美景让人心醉,亦使人松懈。
李唯兮这一松懈,只觉得浑身酸痛,十分疲倦,该歇歇了。
李唯兮眼中现出疲意,直挺的背也松了松,她转身与背后之人道:“林知府,本宫在外奔波数年,甚是疲惫,见浣溪之景,只觉荡涤身心,极为舒适。不知知府大人在此地可有住处?本宫想在此处歇上些时日。”
林双全闻言,神情立马雀跃,能得公主殿下小住,那是蓬荜生辉啊,他忙道:“臣于浣溪村有一别业,十分雅静。公主殿下若是不嫌弃,可居于此。”
“本宫就喜雅静,甚好,你带路吧,本宫这就去。”
**
抵达别业之时,日落西山,天边现出红霞,将整个西天染得橙红。
林双全唤来几个行事妥帖的婢子替李唯兮备好厢房,洗浴之物。
又吩咐厨子寻了些野味,备了些酒食。
一切都安排地十分妥帖。
官场上混迹的人,总能看出些主子的喜好来。
李唯兮很是满意,毫不吝惜地夸赞了几句,林双全高兴得合不拢嘴。
李唯兮借机道:“知府公务繁忙,可先行回府邸,本宫于此图个清静,不喜如此多的人吵闹,还请知府将手下尽数带走。还有,本宫微服于此,消息切勿透露给他人,如若生了其他事端,便拿知府大人是问。”
“是是。”林双全点头如捣蒜,李唯兮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他的第一要务就是捧得公主殿下高兴。
连晚膳都没用,林双全便将一干人等带离了浣溪村。
别业清净下来,窗外螽斯轻吟,裹挟着花香的晚风吹入厢房,舒爽又迷人。
李唯兮立于窗前,双手撑在窗沿上,微微失神,她脑中正回想着那位“阿槿”姑娘的言谈举止。
她果真不记得自己了。望向自己之时只有纯粹的善意,再无其他情愫。
不过李唯兮并不伤心,她早早就预想过这个结果。现已成真,是上天待她不薄,因为她做过更坏的设想。
李唯兮甚是明白,老天已帮了她许多,接下来俩人能否终成眷属,全看她自己了。
她招来心腹知行,与之道:“知行,你去将本宫今日见的刘大娘找来,本宫要见她。”
“是!”
知行领命前去,不出两炷香的功夫便将人带来了。
“你退下吧,刘大娘请坐。”李唯兮浅浅笑着,无形之中便拉近了距离。
刘玉霞道:“谢公主殿下,公主寻草民来...是要让草民做什么吗?”
“本宫见着大娘亲切,想与大娘聊聊家常。”
刘玉霞十分激动:“殿下尊贵,万民瞻仰,不料公主殿下如此亲近民生,是草民之幸啊。”
“大娘言重了。”李唯兮笑意不绝:“大娘家中几口人?都是在做些什么?”
“我啊,我现在一个人住着,老伴早已去世,有一儿一女,在江浙一带从商,很久都没回浣溪了。”
刘玉霞说得云淡风轻,但李唯兮敏锐地捕捉到了其内心之中的思念,很浓。
“大娘一个人住着多孤单,为何不去寻他们呢?”
刘玉霞的神情变了变,惆怅不已:“不瞒公主,原本是要去的,奈何孩子单纯,辛苦赚来的钱财被人骗走,如今重新白手起家。从曲靖过去,需不少盘缠,我啊...委实是不愿给他们添负担。”
“巧了,本宫今日寻你来,便是要赏赐于你,你正巧可借着这笔钱财去寻儿女团聚。”
“真的?”刘大娘感激涕零,扑通跪下,连连叩了几个头。“草民多谢公主殿下!”
“大娘请起,这笔奖赏本该给你的。”李唯兮扶起她。
第一百章 接近阿槿
“可是我...并未帮到殿下, 阿槿姑娘并非殿下所寻之人。”刘玉霞皱着眉头道。
李唯兮思索了一番道:“她与本宫所寻之人确实有几分相像,见到她思起故人也是一种缘分。”
李唯兮的话语中有掩藏不住的思念,刘玉霞赶紧安慰道:“殿下仁厚, 又痴心一片, 定会寻到那人的。”
“嗯。”
刘玉霞继续道:“不过这个阿槿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失了记忆,没有依托, 漂泊于世。”
李唯兮顺势问道:“她因何而失忆?”
“阿槿姑娘自己也记不得了, 我们这些外人也无从得知。她只说过自己脑后有一伤, 猜测是撞击所致。如何撞,因何而撞, 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她孤苦无依, 又是如何来到浣溪村的?”
“是孙大娘捡来的, 她精通医术,我们村中大多数的疑难杂症都是她治好的。我听说是她上山采药之时, 刚巧遇上了受伤的阿槿姑娘, 便救了她, 而后见她失了记忆, 一片迷茫, 便将她带来浣溪村了。”
“那位孙大娘真是个心善之人, 不相识之人亦能出手相救。”李唯兮由衷地说道, 若不是孙大娘救死扶伤, 她的子由早已命丧黄泉。
刘玉霞叹了一口气, 模样十分伤心:“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孙大娘四月前病逝,如今阿槿姑娘只身一人。阿槿姑娘也是个好人,二月前,天降大雨,泥石流冲垮了山边的学堂,她如今正四处筹钱,欲修建学堂呢。”
“哦?这件事你细细与本宫讲讲。”
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李唯兮便从刘玉霞口中得到了诸多信息。
她及时止住了话头,派人将刘玉霞送回了家。
天色已暗,李唯兮伏于案前,双手交握,嘴唇紧抿。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她未曾动筷,陷在自己的神思中。
经这一番交谈,子由是如何死里逃生的,暂时还不得而知。只是听刘玉霞道她后脑有一处大伤,李唯兮便不由得担忧起来。
伤得重么?疼么?好透彻了么?
要想知道这一切,她必须先接近这个“阿槿”姑娘。
李唯兮叫来了知行,吩咐道:“你备辆车马,寻个稳当车夫,再备些干粮与盘缠,明日一早送刘玉霞离开浣溪,让她和江浙的儿女们团聚。”
“是!”
“本宫听刘大娘道,近日阿槿姑娘欲修学堂,正四处筹集钱财。你去查查是否确有其事?”
“属下遵命!”
**
翌日,天一亮,李唯兮便起身来。
市集有早晚二市,晚市人虽多,却远不及早市热闹繁华,毕竟这时的东西是最为新鲜的。
子由如若缺钱财,应当不会错过早市。
李唯兮于柜中挑选了一件简单朴素的衣衫,着上,脸上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容。
顾子由的喜好,她可是最为清楚的。
她昨日有些冒进失礼,今日一定要把印象补回来。
李唯兮出门,知行着上了婢子的衣衫,跟在她的后头。
于早市中,李唯兮果真寻到了阿槿姑娘。
她轻摇着步履,向着阿槿的小摊走去。
行到近处,她轻轻地唤了一声:“阿槿姑娘。”
阿槿刚到摊位不久,东西弄到一半,耳畔便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她在唤自己,声音温和,阿槿不自觉就起了鸡皮疙瘩。
她抬起头来,一滴汗水自她眉梢处滑下,痒痒的。
这不是昨天那位姑娘?
李唯兮见她一愣,扬起嘴角,清浅地笑了,如春风一般和煦,暖人心弦。
阿槿扬起大大的笑容,问道:“昨日可是有急事?我一忙完,姑娘便不见了。”
李唯兮点点头:“嗯,是有急事。”
阿槿一边收着东西,一边与李唯兮攀谈起来:“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李唯兮答:“对,我并非本地之人,而是来此处游玩的。见浣溪之景优美,便想住上一阵。”
“那姑娘可是想买些纪念之物?”
阿槿动作十分麻利,很快便收好了东西。她今日带了些新鲜的山参来,手上不免沾上泥迹,她用手帕擦了擦,而后直起背来,与李唯兮交谈道。
“是啊,昨日来不及挑选,今日好好看看。”李唯兮低下头来,仔仔细细的在小摊上翻看了一番。她发现在小摊的左侧,多了几件东西,是山参。
山参之下垫着红绸,将山参之色称出,山参上头还带叶,叶上沾着露水。如此的新鲜,应当是刚挖出不久,想必是今晨获得。
李唯兮倾身向前,抬起手,翻了翻那几味草药,道:“你这草药不错,价钱如何?”
见有大生意上门,阿槿的嘴角扬得极高,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手中指着几位药材道:“这个三两银子,这个五两,山参贵一些,十两银子。”
李唯兮问道:“这些都是你挖的?”
“是啊,今早才挖的,新鲜的很。”
李唯兮望了她一眼,瞥见了眼眶下方淡淡的黑影,收回目光,又望了眼那山参之形,确定是佳品。
她定是昨夜寻了一夜,早间一出市便来了,不曾休息。
李唯兮微微皱了眉头,手指又翻了翻那零星的几株草药,若有所思。
阿槿见面前的姑娘不吭声,心想是不是自己的定价太高了,买草药的客人好不容易才能遇上一个,得好好招待才是。
阿槿正想开口,她想把价钱降下一些,就在此时,李唯兮也开口了,她握住红绸上的山参道:“这些草药我都要了,你家中还有么?我还想再买些。”
阿槿愣住,都买了...还想再买些。
她在脑袋中粗粗计算一下,是好大的一笔钱财啊。
她不住地点起头来:“有,我家中还有一些,如若姑娘要的话,我这便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