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元惜玉调笑了他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怎生如此怕疼?”
他不怕疼的,可是两次最痛的经历都来自于大夫,洛漪歌和元惜玉,短短时日,他几乎体会了所有的痛,失去至亲之痛,还有身体至痛。
“好啦!”
现在他的背包扎了起来,天天元惜玉都会给他换药,早已经没有大碍。
“嗯…那就好。”
洛漪歌这才安下心来,看来神医之名绝非浪得虚名,那下针的速度和精准度,就算是自己,也是比不过的,而且她看起来也只有十五,十六的年龄。
“洛姑娘。”
此时,东方瑶站在门外,在她身后的还有一袭红衣,逆着光,她的身影晃花了自己的眼,仿佛是从轮回中走来一般。
洛漪歌和姬月绫在对视,仿佛看尽了彼此的灵魂里…
“你身体还好么?”
开口的是姬月绫,一个身中奇毒的人反问自己这句话,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怪异。
“嗯…”
洛漪歌轻轻应了一声,眼睛有些酸,万般思念,只化作了嘴角的一抹苦笑。
“好好休息。”
相顾无言,说的只是客套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变成了这种关系,可是也只有这种关系最适合现在的彼此。
“姐姐,月绫姐姐可好了,还指点了我武功!”
徐飞星觉得气氛有些冷却,马上开口道,此时才见洛漪歌嘴角勾起一丝细微的笑容。
“那你有没有好好学?”
洛漪歌摸了摸徐飞星的头,因为徐飞星蹲在洛漪歌的床边,这个角度,探手刚好摸到他的头,从姬月绫那个角度看去,洛漪歌就像在抹一个小狗一样,十分可爱…
可是心头却有一丝奇异的感觉闪过…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这种感觉让自己不高兴。
洛绮思看了看姬月绫的眼神,直直盯着洛漪歌,那眸中的情绪复杂难明,可洛绮思却清楚地看到了一种情绪…
思念…是思念的情绪…
过了两个时辰,洛漪歌能下床了,只是双腿还是酸软无力,走起路来需要徐飞星搀扶着,他俩也没有什么男女之分,因为洛漪歌和徐飞星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都把彼此当做了亲人,只要有需要,她们都不介意有一些肢体接触。
晚上洛绮思提议要弄个烧烤会,不等有人反对,就拉着徐飞星去林中打猎,洛漪歌看着那两个大孩子不禁苦笑…
晚上,洛绮思还真是给弄了些野鸡回来,而且还给摘了个蜂巢,不过这当然是徐飞星摘的,因为他脸上还被蜜蜂叮了几处。
“哇…你们还真当自己家了?”
元惜玉看着洛绮思兀自在自己的神医居前的空地燃起篝火的时候,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不过身体却很诚实地去帮忙洛绮思加柴火。
一场烧烤会就这样开始了,洛绮思和徐飞星自告奋勇地给准备食材,元惜玉虽然一边埋怨他们私自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却又把当归和枸杞拿出来调味,看起来也是十分喜欢现在热闹的气氛的,就连东方瑶也一起帮忙处理野鸡。
“这些日子,可还好?”
姬月绫和洛漪歌并肩而坐,看着几个大孩子在快乐地忙活,不禁身心都放松下来。
“嗯,很好。”
洛漪歌答道,却没有看姬月绫一眼,许是有元惜玉调理,她的脸色好了不少。
“你怎么认识惜玉的?”
洛漪歌在尸骨林中嗅到的那避毒丸的味道,她如今回想起来,便觉着姬月绫和元惜玉在到雅竹居之前就认识了元惜玉,还得到她相赠避毒丸。
“有一次误入尸骨林,元惜玉受了伤,我和阿瑶救了她,就这样认识了。”
姬月绫淡淡地说着,语气风轻云淡,洛漪歌此时转头看向她,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平淡中却夹杂了隐晦难明的情绪。
“明日,我就要吃下那颗解毒的丹药了。”
姬月绫也转头看向洛漪歌,二人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姬月绫却忽然笑了,笑得异常苍白无力。
“神医说那株解忧草有两个功效,一个是记起,一个是忘记…”
这么难懂的药效,姬月绫听到后也只是余下苦笑…她没有什么是记不起的,那么就只有忘记了。
“如果我忘记了你…们,你们也别忘了我…”
姬月绫闭上双眼,仰首大吸了口气…她失去记忆不代表失去一切,当别人也忘了她的时候,她才是真正地失去了。
“或许那时候,我能真正的学会放下…毕竟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姬月绫复又转头看向洛漪歌,那双本该冰冷的美眸却多了几丝悲凄…
深情之毒…到最后,难道只有忘记一切,方能解…
洛漪歌苦笑,道:“我答应你,我会记住你。”
洛漪歌安慰自己的笑容挂在嘴边,那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心头…
“嗯…”
姬月绫在回应的那一刻,洛绮思的大嗓门传了过来。
“可以烤了可以烤了!徐飞星,把蜂蜜拿来!”
“好咧!”
“臭流氓,把野鸡都插上!”
“好。”
“元惜玉,你的药材调好了吗?”
“好啦!咦,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因为只有我能烤出最好吃的鸡!”
众人无语…不过,洛绮思的厨艺是真的好…
就这样一番闹腾后,大家都围在篝火旁,一边烤着野鸡,一边聊着天,其中就数徐飞星,洛绮思和元惜玉最多话。
洛漪歌的美眸一直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要把这画面永远印在眼中…
“若是可以…我不想忘了你…”
姬月绫就坐在洛漪歌身旁,她的声音极轻,轻得只有洛漪歌能听见…
听到姬月绫这句话,洛漪歌转头看向姬月绫…眸中的光芒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只有你…能让我安心…”
第三十五章
因着晚上大家都玩得太开心, 很迟才就寝, 大家醒来时已差不多中午了。
元惜玉倒是起了个大早, 因为她要看火, 那简直深情之毒解药的火,半分马虎不得。
而且她还准备了药浴, 等姬月绫在药浴里面吃解药, 那药浴能提气护心脉,她也不知道药效会怎么样,做好两手准备总是好的。
姬月绫进去竹屋的时候, 深深地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洛漪歌的身上…
最后叹了口气…
“主子…”
是东方瑶的声音, 姬月绫看向她, 东方瑶便续道:“属下会等着主子的。”
东方瑶嘴拙,说不出什么特别好听悦耳的话来,但是每说的一句话都是真诚无比的。
“嗯…”
姬月绫应了一声,进去了,她脱下衣物把身子浸泡在药浴中, 鼻间皆是那好闻的药味…
原来药亦有好闻的么…
“吃下吧…”
元惜玉把一颗丹药递给姬月绫, 丹药很小颗,很难想象那三样草药竟是能连成如此指甲般大小。
红色圆润,光泽透亮, 掐在指间还有阵阵热度传来。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给出这个药方的人么?”
姬月绫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只见元惜玉的眼中透出阵阵期待的光亮。
“洛漪歌,是她给出的药方。”
说完, 姬月绫吃下丹药,坐在浴桶中,依元惜玉之前的吩咐,调整内息。
“洛…漪歌…”
怎么可能?
元惜玉有些晃神…因为她一直以为,能给出这药方的人,怕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元惜玉从竹屋里出来的时候,都有些恍惚,抬眼看向洛漪歌,眼中皆是疑惑。
“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洛漪歌看着元惜玉信步走来,却神色恍惚,心下觉得此人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与自己听,便应了下来,两人走到一处比较安静的角落,元惜玉这才开口。
“洛漪歌…你…是给出深情之毒药方之人?”
看着元惜玉那一副不可置信,洛漪歌心下有几分了然,当下只是点了点头。
“并不是从别人身上得知的?”
“不是。”
“怪了怪了…”
元惜玉看着洛漪歌,连道了几下‘怪了’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洛漪歌也不着急,就一直等着元惜玉接下来要说的话。
“若不是身中深情之毒…怎么能解出来…”
就连自己单凭姬月绫的症状,也是出不来药方的…若不是中过深情之毒…怎么可能…
“而且…若是中了深情之毒…哪里还有时间去研究解药…你该早是个死人…”
元惜玉一脸不可置信,莫非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药理?不…怎么可能…
“你说得不错。”
洛漪歌的神色如常,清冷的声音仿佛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不止要中过深情之毒,也要精通药理,否则也解不出来。”
洛漪歌顿了顿,续道:“而且应该没人能解出来才是,因为深情之毒发作,根本是来不及让人去研究如何解毒,便会死去。”
洛漪歌看着元惜玉那认同的眼光,续道:“而我...的确中过深情之毒。”
元惜玉睁大了眼睛,期待着后文。
“也的确已经死了…”
元惜玉一听,吓得后退了几步,牙关都在发颤,这人莫不是是个鬼?不对,她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可偏偏我活了过来。”
洛漪歌摇了摇头,她轻笑,许是命运开的玩笑…
“什么意思?”
元惜玉不明白,洛漪歌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是如何能够活下来的?
“许是遇到仙人罢,我也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
而且还回到了丞月国还未被自己点上战火之前…
“竟有如此奇怪之事?”
元惜玉虽然觉得太匪夷所思,但是却不得不相信,因为这与神农尝百草的道理是一样的,只有中过这种奇毒,才能有解毒的方法。
“嗯…我也想不通…”
洛漪歌说完,随即转移话题问道:“我听姬月绫说,解忧草不止能让人忘记一切,还能让人记起一切,居然还有这种药姓?”
元惜玉虽然还在惊诧中,但是一听到洛漪歌询问自己草药之时,马上打起了精神。
“嗯…很多古籍都只是记载解忧草只有消除记忆的功效,但是在我师父的手札中,它还有记起一切的功效。”
洛漪歌低眸想了想,道:“竟有如此矛盾的药效?”
“我也不知道…师父的手札写着解忧草为地狱之草,种植于黄泉路旁,花香能让亡灵忆起往日种种,却又是忘川水的主要材料能让人忘了一切,而我也没用过解忧草,不甚了解。”
这世间奇怪的草药千千万,就算是被誉为神医的元惜玉,也不能知其全部。
另一厢,姬月绫吃下丹药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是被抽离了…
可明明意识抽离了,她却依然清醒…从未有过的清醒…
她身处满是星光的黑暗中,仿佛自己就置身于夜空之中…
她仿佛听见了她的母后的声音…一声声温柔的呢喃…
“绫儿…要乖,是母后不好…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
“母后!”
姬月绫甚至能发出声音,她伸手想要把那温柔的声音留住,周围却只有黑暗…
“皇姐…放手去做你要做的…我会一直支持着你…”
“楚歌…”
悲伤袭来,仿佛一个氵朝水把自己湮没,她想流泪,却始终感觉不到温热的眼泪…
“他们就是那个恶毒女人的子女…”
她依旧能记得童年里,那些走在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们说过的话…
“母后她不是恶毒女人!不是!咳咳咳!”
“楚歌…别说了。”
“皇姐,你也认为母后是恶毒的女人么?”
“不…但是要保命,只能学会忍。”
忍…她在那个食人的深宫中忍了多少年?姬月绫笑了,那时候她还是孩童,便知道了忍耐…只有忍耐一切,苟且偷生,才能找到生机。
“喝下这个绝育药,本宫便饶了你。”
“我来喝!”
“皇姐,不可!”
“...我喝完了,你日后,不要再为难楚歌。”
那日姬月绫为姬楚歌喝下了绝育药,她的弟弟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这些后宫的妖妇,为绝姬楚歌帝王之路,竟要他喝下绝育药…
姬月绫朝着这无尽黑暗怒吼着…她要如何释怀?又要如何放下?
“月绫?”
是谁的声音?好熟悉…
“月绫…你个小懒虫,又睡着啦?”
忽然眼前的一片黑暗化作了一片万里晴空,而她看到了自己一袭红衣睡在树下,身边是一袭白色长裙的洛漪歌。
“漪歌…”
姬月绫喃喃自语着…为何这些画面,她从未见过…
她看见自己醒了过来,然后搂过洛漪歌,让她躺在自己怀中,洛漪歌的神情是自己未见过的温柔…忽然她都有些妒忌,那个‘自己’了。
“醒来能见到你,真好。”
“你倒好…害我好找…”
洛漪歌温柔地轻笑着,那时候她的美眸,她的笑,都没有绝望,没有恨意…
“你…真的愿意帮我么?”
“嗯…”
“你说过我是天劫星…”
“...为你翻覆天下又如何?”
洛漪歌眉头轻蹙,显然她也在挣扎,可是眼神却又渐渐地坚定起来…
“为何…我是那个天劫星…”